5 蹊跷
天草是在杏兒嶺醒過來的,那裏是有熊一族的地盤,為了養傷,他又輾轉來到平遙鎮。但是他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幅畫面卻是深深印入腦海:早已死了的有熊先輩們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操控,兇猛嗜血,殘害自己的子輩……
天草起身,對金坎子道:“我去陸醫師那裏換藥了,今個天冷,別出去擺攤了。”
今天确實不是個好天氣,烏雲黑壓壓的籠罩在鎮子上空,就像天草此刻的心情,不見一絲陽光。
眼瞅着天要下雨,陸醫師忙裏忙外的收拾着曬在院裏的草藥,一個人忙的暈頭轉向,回過頭一看,天草癡愣愣的站在門口,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嘿,我說你小子,不趕緊的來幫忙,站在那裏做什麽!“
“陸醫師,我來換藥的。”
“行了我知道。”
“順便,做一下針灸吧。”
陸醫師嘆了口氣:“想什麽呢?不是說好從此天高水遠不再相見嗎?”
從此天高水遠不再相見。這句話寫在天草手裏緊攥的繡帕上。明明是白底繡桃花紋絲帕,卻被上面血色的字跡糊得面目可憎。字跡端正秀氣,又偏偏帶着一股遒勁,天草沒多想便認為應該出自以為女子之手。天草自杏兒嶺醒來時這方繡帕就緊緊地被他攥在手裏,還以為是前塵的桃花舊債,本着相識一場留作紀念将繡帕留了下來,洗幹淨後放在枕邊,沒料到顧惜竟然會認識……
“突然不想這樣糊塗下去了。”良久,天草才開口,像是吐了心中憋悶已久的氣,和委屈。憑什麽我就要被抹去知道的權利?
天草回來時金坎子正提筆蘸了朱砂畫黃紙符,見他回來了也不言語,瞥了一眼便自顧自地畫符。天草走過來,雙手撐在桌邊看金坎子畫符。下筆很慢,筆下每挪動一分便要停下來思索許久。慢慢地額間冒出細密的汗珠,天草擡起袖子,輕輕替他擦拭。
晚飯是康景儀派人送過來的,因為兩人下午忙着畫符和做家務,連午飯也忘了,因此晚飯尤為豐盛。
金坎子端着碗挑挑揀揀的:“這個鹿筋,我不愛吃,給你。”
“哎,這什麽味啊太難聞了你快給我吃掉!”說着又夾了一筷子的羊蠍子給天草。
天草望着碗裏如小山堆的菜,心裏寬面條淚迎風流淌。
金坎子因着眼睛不好,沒看見天草哀怨的表情,還一個勁兒的給他夾菜。難得金坎子發善心做了一次沒帶目的的好事,受益人卻無福消受。
天草因為吃的太多太雜,一夜跑了好幾次茅廁,最後虛脫的攤在床上,望着身邊睡得正香的罪魁禍首,有苦難言,只得狠狠地捏了兩下金坎子的臉。
喲,看不出來挺滑的嘛。說着又捏臉了兩下,心裏贊嘆,這得比紅煙閣那些姑娘的臉還嫩吧?要是再白一點,露出那雙好看的眼睛,心裏想着,又将金坎子遮住雙眼的長發撩到一邊,那雙眼要是好了之後,一定是亮晶晶的,盛滿星光的吧?仔細看,顧惜鼻梁還是很挺的嘛,臉盤也不大,整個人秀氣的很。再脫掉這些破衣服,穿上合身的道袍,天草掀開被子視線下移,唔,腰身蠻細的,一手可握。被一根水藍色的腰帶系着,松松垮垮的衣衫遮不住內裏春光……想着想着,天草臉色一變,又急忙沖向茅廁。
然而,天草并沒有意識到,他無意識間将顧惜與他潛意識裏厭煩的那張臉重合在一起了。一個妖嬈邪氣,一個平凡中庸。
日子仍像往常那般過着,康景儀時不時會來攤子上讨要點符紙,聽說很是管用,至少康老爺平日裏能清醒幾分。
金坎子倚在椅子上曬太陽,日子往後越發的冷,再過個十幾天便入冬了,那時的太陽也不會似這般暖洋洋。
“先生。”軟糯的聲音響起,随之而來的是一股香膩的氣息。
金坎子鼻翼微動,擡頭看了眼來人,那個問時運的姑娘,溫沅。
溫沅今天一身素衣,臉色蒼白,絞着手帕站在一旁很是惹人憐。
“姑娘面色不好啊。”金坎子道。
溫沅扯出一個笑,卻比哭還難看:“先生救救我吧……”
鎮裏最偏僻的巷子裏住了一位高人,這消息在康老爺病情有所好轉後傳的滿天飛。許多人故意繞遠路走金坎子的小攤子前過,就是為了見見這傳說中的高人,為了這事金坎子沒少生氣,私底下把康景儀罵了好幾回。
金坎子嫌棄溫沅身上的氣味,頭一揚示意她遠遠地坐在桌對面的小馬紮上。
“大師,上次是我不好,我……”說着溫沅神色激動,就要上來握住金坎子的手。
金坎子手一抖,将滾燙的茶水灑了一地,然後又神色自如的收回手又重新倒了一杯。
溫沅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要是她的手再快上一分,定會被那杯茶燙着。
“姑娘坐下慢慢說。”金坎子一字一句道,語氣卻十分霸道,讓人不敢忤逆。
溫沅攏了攏頭發,對着金坎子露出一個歉意的笑,眉眼盈盈,一股子病态美,蒼白又驚豔。
“先生,你可知最近紅煙閣出了些事……”像是想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溫沅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不知是什麽妖物作祟,可是死……”溫沅突然住了嘴,應該是顧忌到在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沒再說下去。
金坎子挑眉:“姑娘,這出了人命的案子可得找官爺去,我這兒可幫不上什麽忙。”
溫沅定定的打量了金坎子半晌,這慵懶至極的書生正似笑非笑的回看着她,嘴角翹起的弧度像是譏诮她的不自量力和天真。
溫沅手一揚,将藏于指甲縫中的粉末抖落出來,紛紛揚揚灑在金坎子跟前,石縫中生長出的小草一遇粉末立即萎焉。金坎子眼都不眨将端着茶杯的手傾斜,可憐的小草接連受了兩重打擊,順着茶水沿着石縫飄遠了。
又是一陣沉默,兩人暗暗較着勁。
終于金坎子坐不住了。
“姑娘,請回吧。”金坎子瞟見正從巷子另一頭往回走的天草。
溫沅起身,身姿綽約,甚是有禮的從金坎子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眼中盡是陰霾。
偏偏有人眼瞎,将兩人的暗中較勁看成含情脈脈依依不舍的惜別。天草不自覺的加快腳步,心裏想什麽人啊這是,窮的一清二白還敢招惹這種一看就身價不菲的女人。天草一想到自己每天起早貪黑的幹活養家(媳婦?)結果這人還給他招蜂引蝶(?)不安分的很,想着心裏就來火,顧惜這家夥什麽眼神啊這等庸脂俗粉也看……待走近看清那姑娘的臉後,天草咽回了剛才心裏想的話,乖乖,還真是個美人呢。盤靓條順膚白胸大,啧啧,顧惜眼睛不是瞎了嗎?這麽給他撞上這麽大的好運。
見天草回來,溫沅禮數周到的沖他一點頭才離開。
“回神了,還看什麽呢?”金坎子一看天草還盯着溫沅遠去的背影發愣,沒好氣的哼道。
天草微微皺眉:“你以後少跟她來往,身上有股怪味兒。”
金坎子愣怔,什麽叫我少跟她來往?
“就是上次那個給我臉色的那姑娘,香氣膩人得很。”
“哦……”天草想起來了,“怎麽的?上次不還甩你臉子嗎?”
“哼,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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