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拉鈎鈎
這是怎麽回事?
錯錯房間裏的擺設換了?
許嘉年有點迷惑。他扭頭看看大床,又扭頭看看書櫃,突然發現挨擠着書籍和玩具的角落有一個白色相框,相框裏頭放着張照片,照片上,兩個大哥哥在校園的教學樓下勾肩搭背,笑得還挺開心。
許嘉年覺得其中一個人長得好像有點眼熟,他仔細看了兩眼,沒認出那是誰。他又跑到書桌之前,朝窗戶外看去。
當外頭的景象映入眼底之時,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窗戶外頭,一切相似又不同。
小區矮矮的圍牆依舊矮矮的,門口的小店鋪也還在原地,前門的大坡,後門的水溝,都沒有變化。
可是正對着小區的前方,供大家散步玩鬧的大操場變成了高聳入雲的大樓。小區的左側,水溝後邊,原有的針織廠廠房和大白天也能聽見的“咔嚓咔嚓”的針織機聲音也不見了,又是高樓拔地而起,樓層多得數也數不清。再往小區的右邊、學校所在的方向看,本來能夠直接看見教學樓的開闊視野也被遮住了,擋住視線的還是高樓大廈……這些高樓大廈都将我給包圍了!
許嘉年有點懵。
房間裏頭換擺設就算了,為什麽房間外邊的建築也能換?
這個房間不對勁!
許嘉年退後一步,胳膊撞到桌面上不知哪裏,突然“叮咚”一聲響,漆黑的屏幕亮起來!
許嘉年被吓了一大跳,目光被亮起來的屏幕吸引了,只見屏幕的背景是一張照片,照片上還是他剛才在相框中看見的兩個年輕人,除此之外,邊角上還有好多小小的方塊圖案,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在好好的照片上加上那麽多奇怪的圖案。
咦,等等。
許嘉年突然在屏幕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地方。
那是在屏幕的右下角,用小小的字寫了時間和日期。
許嘉年念道:“9:28……2013年6月26日……”
盛薰書上樓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對勁,像是……有另外一個人在他家裏的感覺。
他提高警惕,先繞到廚房拿了個擀面棍防身,然後才來到屋子前,猛地推開半掩的門,就看見一個大概八九歲的小孩子捧着本書,盤腿坐在他書櫃底下,旁邊堆着一疊書,全是他書架上的書籍。
是個小鬼。盛薰書先松了一口氣。這熊孩子是怎麽摸進來的?
他揚聲:“小朋友,你是怎麽進來的?你爸媽沒告訴你不能随便進別人家?”
許嘉年擡起了腦袋。
一大一小撞了個正臉。
當看見那張深藏于記憶,堪稱貫穿自己整個成長時期的面孔之際,盛薰書懵了一瞬:“你,你怎麽長得那麽像——他就算結婚了,孩子也不可能這麽大,十四歲的時候,我們還睡在一起呢!”
許嘉年聽不懂對方的話。
但他認出了這個大哥哥就是照片上的其中一個人,而且看來還是這裏的主人。
這個大哥哥真漂亮,比照片上還好看,又陽光又幹淨,像是剛剛擦完亮噌噌的玻璃!
許嘉年舉起了手中書本,乖乖說話:“大哥哥,你好,我來這裏是找錯錯的,但這裏好像有點奇怪。我想問你一件事情。今年不是1999年嗎?為什麽你的好些書本上都有印刷着之後的出版日期?”
1999年!
許嘉年!
兩句話同時含在舌尖,即将沖口而出那一瞬,房間突然動蕩了一下。
許嘉年納悶地看向周圍,見四周發生波紋似的抖動,湛藍的牆壁,漂亮的櫃子,連同站在屋子裏的大哥哥,都漸漸變成虛影,從視線中淡去……
最後時刻,許嘉年發現站在門口的大哥哥神情忽然激動,張開嘴朝自己吼了一聲。
他沒有聽見對方的聲音,但是奇異的,他從對方的表情和口型中分辨出來,對方叫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這個漂亮的大哥哥居然認識我?
許嘉年感覺新奇又有趣。
然後,“砰”!
房間的門被大力推開了!
小胖墩站在門口,全身的肉都因為主人激動的情緒細細顫抖,他尖叫道:“許嘉年,你還敢出現在我家裏,你說是不是你把我的考卷貼在門上的!”
許嘉年下意識向後一靠。
他正坐在書櫃底下,但這個書櫃沒有玻璃門,上頭的東西塞得滿滿當當的,抖動之下,兩樣東西同時砸下來,一樣金屬制品砸在許嘉年身旁地上,發出好大響聲,另一樣壘球砸在許嘉年腦袋正上方,他下意識雙手擡起,捂住頭頂。
巨響吸引了樓下盛爸爸盛媽媽的注意,兩個大人一同沖上來,一看現場,臉色就變了,盛媽媽趕緊跑到許嘉年身旁噓寒問暖,盛爸爸又祭出家長教育孩子的不二法門:
揍!
邊揍邊問!
再問再揍!
許嘉年放下手:“阿姨,我沒事,就被壘球打了一下。”
他沒管小胖墩。
方才發生的事情讓他浮想聯翩:
牛頓在果樹下乘涼,被蘋果砸了一下,從此變成了課本上的知名物理學家。而我在胖墩家裏見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然後被壘球砸了一下。
一切都是有預兆的,難道我以後也會是課本上的知名人物嗎?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漂亮的大哥哥又是誰?
許嘉年是被盛爸爸和盛媽媽送回自己家的。
他坐在房間裏,翻着書架上的《十萬個為什麽》,想從中找到自己方才經歷的神奇事件的一點答案,但結果讓人失望,他翻遍了一套書籍,也沒看出什麽東西來。
這時房門被推開,和盛家父母談過話的許媽媽走進房間,稍微有點愧疚:“年年啊。”
許嘉年:“嗯?”
許媽媽:“腦袋疼嗎?”
許嘉年:“嗯嗯。”
還真疼了,不應該逼孩子和不喜歡的小朋友一起玩的,回頭再給他找小夥伴吧。許媽媽這樣想着,聲音更溫柔了:“那媽媽去給你煮晚飯了,蛋糕已經買好了,你先看書,等爸爸回來我們一起吹蠟燭吃蛋糕。以後我們就不去書書家了……”
“嗯嗯嗯。”許嘉年都應完了,突然反應過來,“等等,我要去!”
許媽媽驚訝:“你不是讨厭隔壁的小孩嗎?”
但那邊有神奇的事情啊!
許嘉年:“反正我要去!”
許媽媽:“……”
孩子的心思,七月的天,一會風啊,一會雨。
錯錯的家要去,蛋糕也要吃。
當天晚上,許嘉年坐在飯桌前,客廳的電燈關掉了,九根點燃的蠟燭插在奶油蛋糕中,燃起悠悠的光。
許嘉年雙手抱拳,閉上眼睛,對着蠟燭默默許願:
我希望……生活中永遠充滿驚喜,比如那個漂亮的大哥哥!
他睜開眼睛,鼓起腮幫,用力将九根蠟燭一同吹滅,然後一邊吃着蛋糕,一邊用紅色油性筆在自己房間中自制的小熊日歷上的今天重重畫了個圈。
白奶油塗了他一嘴。
第二天一大早,許嘉年精神抖擻的出現在盛薰書的家裏。
如果說昨天的盛爸爸盛媽媽還只是熱情地招待隔壁家的小孩的話,今天的兩位大人已經算是隆重地接待了許嘉年。畢竟這可是唯一一個上門兩次兩次受傷,而還願意上門的好學生,必須好好照顧!
二樓的房間裏,盛薰書被爸媽從床上挖起來寫作業。
現在,作業本攤在他的書桌上,他拿着根筆轉來轉去,草稿紙上塗滿了亂寫亂畫,卻一個字也沒有正經寫在本子上。
一樓的歡聲笑語在許嘉年進來的響起了,盛薰書不想去搭理,聲音卻一直飄進他的耳朵裏,然後,腳步聲就由遠到近,停在了他的房門口。
盛薰書扭頭就看了一眼,立刻再扭回去。
他小聲一“切”。
跟個小皇帝似的,還要我爸我媽一起護送上來。
盛爸爸說:“書書,小朋友來找你玩了,你怎麽都不招呼一聲?”
盛薰書:“我和他才不是朋友!他就是個讨厭鬼,打小報告的家夥!”
盛爸爸怒道:“你再說!”
盛薰書不敢說了。昨天他又被揍了,現在身上哪哪都痛。他拿着筆,目光盯着作業本,假裝自己在寫作業,心中卻有一陣一陣的悲傷湧上來。
對讨厭鬼比對我還好。
肯定讨厭鬼才是他們真的孩子,我是垃圾堆裏撿來的!
盛爸爸見兒子不說話,覺得他服了軟,也不願意在別的孩子面前多罵兒子,很快就和妻子一同離開,把空間留給兩個孩子。
房間內,盛薰書繃緊身體,等待許嘉年走上來找麻煩。
但背後沒有傳來許嘉年的聲音,只有開門聲,關門聲,開門聲,關門聲,無限循環。
你不和我說話我也不和你說話。
盛薰書這樣打算着,決定寫兩道題。
然而後邊始終傳來開門聲,關門聲,開門聲,關門聲……
盛薰書爆發了:“許嘉年,你是來教我做作業的還是來打擾我的?”
許嘉年很失望。
他開關門開關了二十一次。
但不管他以什麽樣的姿勢開門,都沒有看見昨天的大哥哥和漂亮的房間。
難道今天大哥哥和房間都不會出現?
他嘆了口氣,恰好盛薰書也開口了,他順勢走到盛薰書桌子前,朝對方的作業本看了一眼,上面空白一片。
許嘉年:“你不想做作業吧。”
盛薰書:“要你管。”
許嘉年:“你不做作業,你爸媽會覺得我辦事不牢靠,回頭就不讓我上門了。”
盛薰書:“我最讨厭你上門!”他心頭一動,覺得這個主意好,哪怕再挨兩次打,只要能把讨厭鬼給趕出家門,也很劃得來。
許嘉年:“何必這樣呢,錯錯,我們可以和好的。”
盛薰書:“誰要和你和好?”
許嘉年:“我的暑假作業已經寫完啦,我可以把作業給你抄啊!”
咦!?盛薰書愣住了。
許嘉年笑得狡猾,心想:
我要找到大哥哥,還得再來錯錯家裏幾趟,我得先把錯錯給穩住了,才好找人。
至于教錯錯做作業?
這麽麻煩的事情,我才不做呢!
“不過——”許嘉年突然又說話。
“不過什麽?”盛薰書一臉警惕。
“不過我給你抄作業,你也要幫我做事情。”許嘉年說。
“什麽事?”盛薰書問。
“那個……”許嘉年本來想說“那個出現在你家裏的大哥哥”,但話到嘴邊,他忽然咽下,心想,這麽神奇的事情,應該是我一個人的秘密才對,反正和錯錯和好後,我能随時進出這裏,随便探索。
他的目光掠過房間,忽然發現一只藍色溜溜球放在房間的書架上,溜溜球的繩扣從架子上垂下來,在風中搖擺,勾着人将拇指套進去。他指着溜溜球說:“你教我玩這個吧。”
盛薰書回頭一看,是自己最擅長的東西,飛快接話:“成交,你不準告訴我爸媽我抄作業。”
他伸出手來。
兩只小手半空一擊,再尾指相勾。
拉鈎拉鈎,一百年不反悔。
我們和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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