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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雲笈愣了一下,随即想到應龍大佬五感敏銳,電話裏的東西大約早就聽得清清楚楚。
他這會兒也顧不得糾結這個,語氣急促道:
“那我們現在就走吧。”
沈燮沒說話,只伸手拉住了徐雲笈的胳膊。
下一秒,不等青年反應,他便被猛烈的帶着點腥鹹的風撲了滿臉,下意識閉了一下眼。
再睜開時,就看見眼前海水濤濤,海浪翻卷拍打着海岸。暗藍色的浪湧泛着白沫,狠狠撞擊在海岸的大堤上,碎成成千上萬細小的水珠,嘩啦啦落回海中,也有一些頑固的水沫掙紮着飛上堤壩,洇濕了靠海一側的灰色地面。
風高浪急,海的腥氣似乎格外的重。
徐雲笈擡眼,鉛灰色的天幕沉沉地壓下來。遙遠的、近海天交界的天幕處,灰藍色的濃雲看起來格外厚重,仿佛飽蘸了水汽,掐一把便是瓢潑大雨。
天海暗沉,叫人心生壓抑。
然而更關鍵的是,海上送來的大風之中,隐隐能嗅到一股狂暴的氣息,是飽含靈力的風,但卻并非能夠讓人身心愉悅的平和力量,反而帶着一種躁意。
正如秦彤安所說,空氣中靈氣濃度很高,雖然此刻徐雲笈只覺得靈氣比其他地方高出三成,可要知道這裏可是海邊,而顯然出問題的是遠海。
離得這麽遠尚且如此,海中央真正的源頭又該是何景象?
徐雲笈不由面色一肅:
“這樣的情況,的确和之前燕山那裏有點相似——前輩覺得呢?”
沈燮縱目遠眺,片刻才轉頭看向徐雲笈:“這個氣息,感覺有點熟悉,但是又想不太起來。”
徐雲笈聽得無語:“熟悉?——該不會又是和您一個級別的神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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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燮不滿地瞥他一眼:“和我一個級別?開玩笑。和我實力相當的不過朱雀、玄武那幾個,這種靈力程度,也就是個仙獸異獸罷了。”
“是是是,肯定是沒有您這麽厲害,我就是泛指——這應該也是沉睡多年的前輩從沉睡中醒來?”
沈燮聽着他說“沉睡多年的前輩”,忽然有點不悅。
這人修叫他一口一個“前輩”,叫別個也是“前輩”,還說什麽“泛指”……莫不是但凡有點年頭、實力強過他的,他都一個叫法?
其實這也是玄學界普遍的規則。當然,現在尊卑差別沒那麽重了,擱幾百年前,明真門那些修者在沈燮面前都是一口一個“神獸大人”、“沈尊長”之類的。
自沈燮醒來之後就發現,這幫現代的實力低微的人修,能力不行,膽子倒肥,對着他都一口一個“前輩”,也不怕這叫法把他們輩分擡了幾百輩。
按理說,沈燮該習慣這是現在的修真界普遍叫法了,這麽叫他的多徐雲笈一個不多,少徐雲笈一個不少。而且徐雲笈這樣叫他,也可以這樣叫別人。
只是那青年實力在人修中很強,這麽久還沒真正遇到過比他等級更高的,因而從未這樣叫過別人,只對沈燮“前輩”相稱。
冷不丁的,沈燮聽見他用這個稱呼指代另一個可能橫空出世的異獸,一下子就感到了不滿。
“你還不知道這個冒出來的是誰,就叫他‘前輩’?”
徐雲笈眨眨眼——
應龍大佬聽起來有點不高興?
不過他可沒察覺到沈燮那點連自己都沒琢磨明白的情緒,只以為海中央新出現的人/異獸,大概是和應龍大佬關系不好。
要麽怎麽明明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大佬卻一點沒有“他鄉遇故知”的喜悅興奮,而只有不快呢?
徐雲笈想了想,試探着問:“您知道這位是誰?他脾性如何?跟您不會有什麽過節吧——如果見面了會打起來嗎?那是不是需要做點準備?”
沈燮看着青年毫無所察的臉,感覺更加不爽了。
到底是自己表達得不夠清楚還是這人有意轉移話題?
他幹脆直截了當地要求:“你不許叫他前輩。”
徐雲笈:……???
他感到迷茫。
腳下是大堤,身側是汪洋洶湧的海水,不斷吹着他的是腥鹹而蘊含着暴虐之氣的海風。
這種緊迫的時候,難道關鍵不是盡快搞清楚發生了什麽、倘若是異獸蘇醒、醒來的是哪位嗎?
而大佬他又在想些什麽?
青年迷茫地看了對面男人片刻,在對方黑沉如寒星的眼眸中只捕捉到認真。
“前輩……稱呼,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嗎?還是您真的跟這位有仇?”
所以需要我跟您站在一條戰線上,連禮貌稱呼都不許用?
男人定定看他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什麽,忽然轉過頭去看着比方才海浪更加洶湧的大海,面無表情:
“沒仇。不許叫。”
——主要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這麽在意這個。
隐隐的他察覺到了,自己似乎是希望在這人修心裏口中,自己都是不同的,獨一無二的,所以連稱呼也不許跟旁人重疊。
至于為什麽這麽希望,沈燮沒深想。
——大約,就像自己庇佑的門派不能再去求其他仙獸神獸庇佑一樣吧。
他給自己找到了足夠充分的理由,便愈發理直氣壯:
“你都已經是我的眷屬了,當然不應該用稱呼我的方式稱呼別人。”
“我什麽時候是您的……”眷屬了?
——眷屬,不同于“庇佑追随契約”這樣的神獸與某個人類勢力之間的長期契約,而是對于被神獸所認可、庇護、标記的個體的稱謂。
這是一種更為緊密的聯系。
要達成眷屬關系,通常有着繁複而鄭重的儀式。徐雲笈可不記得他和大佬之間何時進行過這樣的儀式。
然而他疑問的聲音在沈燮眼神逼視中被咽了下去。
“我說是,難道你想要拒絕?”對方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他。
好吧,眷屬就眷屬吧。
他無奈又縱容地想。畢竟應龍大佬對他一直親近又包容,還送了他仙器,用龍炎真火給他驅散了詛咒。
哪怕思維方式好像有點特別,占有欲似乎也強了點,徐雲笈依舊覺得應龍大佬是他遇到過最溫柔的人……不,智慧生命。
畢竟,這是個明明無所不能,卻會珍之重之對待他随手折出的符箓、并為了将之作為鑰匙扣而專門帶上本不需要的鑰匙的存在啊。
「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這大概是徐雲笈對于沈燮的感覺。
成為對方的眷屬,獻上忠誠。這原本對于喜好自由、不耐煩束縛的現代人是個很艱難的選擇,可是如果是沈燮,他好像就一點抵觸都沒有。
甚至在對方自說自話地表示決定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麽猶豫的想法。
“當然不會拒絕。只不過您好歹事先跟我說一聲啊。儀式都沒有過……”青年臉上帶着無奈地抱怨。
沈燮哼了一聲。
他剛想說那種繁瑣無意義的儀式根本沒有價值,除了漫長到讓人心煩以外什麽都沒有。這種東西都是喜歡折騰的人修搞出來的,其實要成為眷屬根本只需要神獸在對方身上打下無形的用于祝福和保護的靈力烙印就好。
只要被保護的眷屬心中的尊敬與真誠足夠,烙印便可以輕易完成,雙方達成眷屬的關聯。
但他忽然想到人類搞出來的儀式上,往往會請一群賓客觀禮,見證人類一方起誓獻出忠誠與尊重,以及庇佑他/她的神獸用獨特的法力施與守護的烙印。
沈燮從來沒想過跟讓某個人類成為自己的眷屬,也從來沒參加過這樣一聽就很麻煩又沒什麽實際意義的儀式。
可是這會兒他在腦海中嘗試着代入了一下自己和徐雲笈,突然就覺得好像有點意思。
所以他想了想,并沒有反駁徐雲笈的話。
徐雲笈稍微思考了一下成為應龍大佬眷屬的事情,就又立刻把注意力轉回到眼前的情景上。
“好了,我答應不叫這位‘前輩’了,您總能告訴我他是誰了吧?”
結果沈燮沉吟了一下,搖頭:“只是覺得這種暴躁的靈氣熟悉,但是忘了具體是哪個。”
徐雲笈頓了一下,然後一臉“您莫不是在溜我”的表情看他。
沈燮難得地稍微有了那麽一點點不好意思,但很快又理直氣壯道:
“既然不值得我費心記住,想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人物。”
這話徐雲笈可沒當真。
應龍大佬覺得“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人物”,對于他們這幫實力普普通通的人修可不一定。或者說有資格讓對方覺得熟悉,本身就說明問題了啊。
他拿出手機就要聯系秦彤安,說一下應該又有厲害的存在現身、要提前做好準備并且确保周圍漁民已經疏散了,結果手機居然沒有信號。
“大概是風太大了,而且海邊……這個地方本身也比較偏。”
青年嘟囔了一聲,舉棋不定地看着海上烏雲漫卷、遙遙能看到雪亮雷霆從黑雲中劈下的地方。
“超管司他們的飛機也不知到了那裏。算了,這可不怪我沒跟他們知會一聲,實在是客觀條件不允許嘛。”
徐雲笈搖搖頭,不再去想超管司,轉頭對沈燮道:
“前輩,既然是想不起是誰的故人,不如過去看看?”
沈燮低頭看到青年眼中一點好奇的躍躍欲試。
他揚起眉毛:
“這個靈力波動程度,對方十之八九是仙獸,而且是在遠離海岸的地方,你要過去?”
如果是徐雲笈自己,他肯定不會這樣莽撞。
可是——
“這不是有您在嗎?我可是您的眷屬,真出了事情,您會護着我的,對吧?”
沈燮一頓,輕“啧”了一聲:“你還真是不客氣。”
“您剛才直接把我劃成您的眷屬,也沒跟我客氣啊。”青年察覺到對方的心情突然變得不錯,敏銳地趁機得寸進尺,甚至膽大包天地拽了應龍大佬一把,“這風浪再大下去只怕都要鬧出風暴潮來,就算漁船都已經回來了,海裏養殖的水産也要遭殃,說不定還會殃及近海的漁家。等超管司的人過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呢,您帶我先走一趟看看情況?”
沈燮定瞥了一眼這膽大妄為的青年握在自己小臂上的手,眼中掠過一絲不明顯的笑意。
“看在你求我的份兒上。”他道,不等徐雲笈反駁“是請不是求”,便倏然騰空。
後者緊跟着便被腥鹹的風灌了滿口,只好緊閉了嘴,牢牢抓住身側人的手臂,向海中央行去。
作者有話要說:嘿嘿嘿本來以為這章可以寫到新出場人物的……結果一寫這兩個相處字數好像就有點不受控。
在狂風巨浪邊上你們聊天可真有興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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