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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此刻抱着破釜沉舟的念頭,卻也并不莽撞。
他如今連仙階都不是,在道之力面前便如蚍蜉撼樹般可笑。故而,他并未直接以身相抗,而是将方才從張肅行手裏搶來的法鈴握在手中,以靈力祭出,激發法鈴上那枚溝通天道的符文。
淡藍色的符文閃爍,與用于煉化獻祭的金色符文在屠龍鼎之上相撞,登時化作一藍一金兩枚能量球體,相接處發出“滋滋”的腐蝕般的聲音。
那金色的符文一時半會卻也落不進屠龍鼎了。
張顯榮不料好好的祭煉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臉色一沉:
“你既然這麽愛逞英雄,就讓你死得其所!”
語罷,雙手一招,靈力洶湧如浪潮般狠狠朝着徐雲笈打落。
後者正拼命引動法鈴與金色符文對抗,這飽含升仙境修者靈力的雷霆一擊叫他根本來不及反應,竟生生被掌風擊得倒飛出去,直直落入巨大的青銅鼎!
“徐專家!!!”
下面被此間各種機括弄得左支右绌的人修見狀痛呼出聲,與此同時,半空中正被混沌緊緊束縛住兩只龍爪、心頭不耐以極的應龍心頭一空,眷屬契約另一端傳來某種不妙的預感。
沈燮焦躁地發出一聲怒吼,顧不得消耗,周身騰地一聲冒出龍炎真火,熾烈火苗中蘊含着爆烈的能量,化作黑霧的混沌被燙得一哆嗦,不得不心有不甘地收回霧氣。
沈燮卻顧不得他,擺脫這狗皮膏藥一般的打法便立刻看向下方,然而方才青年戰鬥的位置早已沒了熟悉的人影。
而二者身上相牽的眷屬契約卻引得應龍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口煙霧缭繞的青銅鼎。
一枚金色符文失去了與之相抗的阻力,正飄飄悠悠落入鼎中,剎然間華光大盛,此方空間刻畫在地面、牆壁、平臺……抽取龍脈本源注入鼎中煉化的刻印皆是一亮。
“人修——”
沈燮心頭巨震,他再顧不得什麽,猛地從空中撲下,利爪挾浩瀚神力,以開天辟地之勢劈向那口屠龍鼎。
而他周身威壓亦毫無顧忌地散出,叫周遭人也好獸也罷都覺得胸口一滞,整個人像是被巨石砸中,向土裏狠狠壓去,連骨骼都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似要斷裂。
張顯榮離得最近,即使有所防護也被對方神力沖擊,猛地噴出一口猩紅的血來,神色萎靡。
神龍擺尾,地裂天崩。
沈燮周身神力洶湧,直取屠龍鼎。
然而,眼見祂青金色的力量已迫近鼎身,卻偏偏有一道黑霧卷來,拼着被神力擊碎攔下這怒極一擊。
黑霧登時被炸成千萬縷,飄飄忽忽哪裏都是,看得很倒胃口。
然而黑霧轉瞬又合成一只犬似的巨獸,怪笑道:
“應龍急什麽?我們一對一,你要是插手下頭,別怪我也插手了。”
一只神獸一只兇獸原本是單對單的,隐隐有種算不上默契的默契——不幹涉下面的事情。畢竟他們要是插手,殺死一群仙階都不到的人類太容易。
相互制衡之下,才有了這樣分開打的局面。
現在沈燮卻甩脫混沌要動張顯榮和那口鼎,混沌便躍躍欲試地望向了下頭一群在他眼中極其孱弱的人修們。
沈燮沒回答。
他心中此刻其實也顧不上那些人,心裏就只有一個徐雲笈。
他感受到眷屬契約那一端傳來的氣息。對方不斷通過契約調用神力。這其實證明青年還算是護得住自己,而且眷屬契約本來也有護持人修一方命脈的保命功能,可是都道關心則亂,沈燮生怕徐雲笈出半點差錯,一刻都不願等。
龍炎真火極是耗費神力。混沌是個打持久戰的好手,沈燮本不該莽撞地消耗自身,但他卻通體浴火,再次迫得混沌退開,一爪劈向了屠龍鼎。
“铛!”
如銅鐘響徹天地,神龍利爪與青銅鼎相交,激蕩起堪稱悅耳的聲響。然而銅鼎毫發無損。
混沌方才被暴怒的應龍燒去了一小片魂力,疼得開口都伴随着抽涼氣的嘶嘶聲,然而祂卻是在笑的:
“敢以屠龍為名,這鼎即使在神器中也是頂尖。核心是當年女娲補天落下的一牙青石所煉,太上老君的手藝。別想了,你劈不破它!”
那巨龍一擊未能奏效,又是一爪探出,卻是将被神仙打架逼得不得不往身上套了幾重防護的張顯榮直接勾進爪中。
“停下此陣!不然我便立刻叫他魂飛魄散。你的陣法哪怕完成,也沒了能化龍脈的人。”
混沌見狀大笑:
“沈燮啊沈燮,你還是如此天真!你難道我會和你一樣在乎區區一個人修的性命?——讓他替換龍脈不過是看在他勞心勞力的份兒上漏給他一點恩賜,就算他魂飛魄散又如何?只不過廢我幾個布在他身上的符文罷了,便是重新勾畫也就是一息功夫,會對我煉化龍脈重煉天道又半分影響嗎?”
說着,他似乎覺得很有趣似的,以一縷黑霧探向應龍利爪:
“你殺不殺?你不殺我親自動手也可以——還能廢物利用拿去鼎中祭煉。”
張顯榮被閃着寒芒的利爪抵住脖頸,本就冷汗涔涔,聽聞此言更是如遭雷擊,癱坐在了巨龍爪中。
張肅行站在平臺上,一直渾渾噩噩,此時聽了混沌的話,卻忽然突兀地失笑出聲:
“哈哈哈哈,報應。報應。張顯榮你坑害了我,如今也被同樣當做棄子随手抛出,真是因果報應循環不爽。”
喊着喊着,聲音卻又近似嗚咽了。
然而沒人理會他,混沌欲将張顯榮也搶來當做祭品扔進爐子——畢竟按照時間,這大陣應該是等幾日後滿月,借圓月清光開陣。
現在倉促下提前驅動,就需要幾個祭品。
沈燮只恨不得将張顯榮大卸八塊,卻不可能讓混沌進一步催動陣法。他巨大的龍目注視爪子裏的張顯榮一剎,冷笑一聲将一縷龍炎真火粗暴地拍進後者心口。
張顯榮立時發出慘叫來。
平臺上亂作一團,屠龍鼎裏,徐雲笈也正積極尋找法子自救。
他落入鼎中後,便看清之前被投入鼎中的三人,是于祥英和另外兩個大宗門的長老,都是通達境。鼎中灼熱,并且有一股能夠限制靈力的力量讓三人無法使出法術。
徐雲笈進來時正聽于祥英絕望嘆道:
“……我想再看我女兒一眼……”
徐雲笈落入鼎內,三人都是大驚。三人裏唯一的女修——還是與徐雲笈有過一面之緣的瞿婷道:“徐專家怎麽也被捉進來了?莫非這一次,真的無力回天了?”
徐雲笈試圖用靈力隔絕熱浪,卻沒能成功。于祥英道:“這鼎中有限制,我們連個水球都搓不出。”
簡直是絕境。
然而要是認命也不是徐雲笈了。他從空間中一連取出數枚靈石,布下一個隔絕火元素的陣法。然而陣法只堅持了幾秒便暗了下去。而那幾枚靈石全都退去了代表飽滿靈力的閃爍光澤,看上去像廢玻璃一般。
青年恍然道:
“這不是禁絕靈力,而是吸收靈力,使出的靈力都被吞噬,所以才什麽法術都用不出。”
他琢磨一下,将陣法改了幾處,把手裏那道法鈴放在陣心充作陣核。這一次,陣法緩緩運轉起來,法鈴上符文閃着淡藍色的光澤,持續不滅。
“所以道之力因為能量更強,可以抵抗這種吞噬,或者說可以被吸收得久一些。”徐雲笈感受到鼎中溫度略微降下來,松了口氣。
然而他并沒有得到足夠時間慢慢解決問題,上方鼎口落下一片金色符文,正是那個用于獻祭灼燒的符文!
“噌”的一下,鼎中火光大盛,同時鼎內壁有鎏金紋路發出光芒,古樸的道之力印刻點燃了陣法。徐雲笈目光循着那紋路,看得分明。這鼎中有兩重陣,一重吸收,一重煉化。其中前者将“祭品”和由九龍大陣攝來的龍脈本源皆毫不客氣地吸納,後者則将這些靈力與龍脈氣機化作任人吸取的純粹能量,哺給陣法的操控者。
随着金色符文的激活,整只鼎像是被盤活了一般,內部的熱意一下子沸騰,對內部人修們的壓迫感也瞬間大盛。
徐雲笈布下的隔絕陣在濃郁的道之力面前發出崩壞的破碎聲,連陣法核心處的法鈴也一下子黯淡了。瞿婷猝不及防,袍角被熾火燎到。她驚呼一聲,連忙割斷衣角。
青年還從未感受過這等憋屈的滋味。
他一雙黑眸被火光映得通紅,像是火苗燃燒在他眼底。
“開什麽玩笑——”一貫清朗的聲音因為咬牙切齒而顯得殺氣勃勃,“就張顯榮這樣縮在幕後幾十年的王八也配奪我性命——”
怒火與不屈的戰意在他心頭沸反盈天,青年默念幾句口訣,以眷屬契約向沈燮那頭“借”來神力護住心脈靈臺,緊跟着便縱身而起就這麽不閃不避無遮無擋地伸手按向了內壁上用于煉化龍脈的陣法,狠狠地将神力灌入那符文的內部!
燙。
極燙。
灼燒感一路從指尖燎到經脈,竄入四肢百骸,五髒六腑。
于祥英和瞿婷他們的驚呼與問話顯得極遙遠,徐雲笈一個字也聽不分明。
他也是大膽,拼着個兩敗俱傷試圖調用沈燮的神力摧毀這個陣法,但手指接觸到的剎那,自己放出的神力與陣法的回路對撞,手指便感受到一股強烈的痛楚,緊跟着暴虐的力量在神力與陣法的交彙處散發,宛如兇獸般咬住了青年的皮肉,一路橫沖直撞地闖入他的經絡。
……是龍氣。
煉化已經開始,八條龍脈的本源在屠龍鼎裏翻湧,被神器毫不留情地撕扯、碎裂、碾壓、燒灼……只為抹去龍脈一線微弱靈息,斷去祂們高傲的本核,生生扯開祂們與大地的羁絆,熔煉成純粹的力量等待一道雀占鸠巢的神念奪走祂們的地位,竊據祂們的氣機。
龍脈不甘地翻騰、怒吼,拼命想尋一條掙脫的路。然而神器威嚴,曾補天的青石任爾撕咬撲打,亦不為所動。
恰恰在這時,一道莽撞稚拙的力量介入,想抹去那獻祭的力量,抹去道之力的鎮壓。
龍氣再沒有選擇的餘地。不想被煉化,所以寧可湧向這不明身份的來者脆弱的經脈。
——龍氣對未及仙階的修者,若無特殊處理之道,是極致的毒,因為暴虐。
這力量太過強烈和刺激,毫無顧忌,哪怕本意并非如此,一入徐雲笈體內,簡直像是到處引發爆炸一般,又像是海水倒灌,蠻橫地将海一般深遠的力量拼命注入纖細的小溪。
所過之處經脈遭到了嚴重的損傷,叫徐雲笈疼得忍不住嘶吼出聲,連意識都感到模糊起來。
若非沈燮的神力盤亘在靈臺,護住他靈識不滅,只怕徐雲笈當時就要痛到昏過去。
然而饒是如此,在這場力量的拉鋸中,他仍舊遍體鱗傷。
鼎外。
沈燮一道龍炎真火叫張顯榮充滿晦澀陰霾的魂魄被折磨得痛不欲生,便忽然感到神魂相牽的契約另一端傳來極致的痛楚。
“蠢死了!徐雲笈你又在搞什麽?!”
應龍驚怒地随手将毫無形象地哀嚎乞求的張顯榮扔在地上,以又一尾抽開混沌,一只前爪按上青銅鼎。
探不進去。
明明鼎口敞開,卻探不進去。
沈燮深吸口氣,一面耐下性子去解鼎口糾纏繁複的陣法,一面幾乎是拼命将自己的神力順着契約輸向另一端。
“……活着。”
他壓低了聲音,近乎咬牙切齒,似乎要将某個人含在口中,反複咀嚼,又舍不得。恨他孤勇到莽撞,卻又被擔心攝住心神,想到他如何疼痛都覺得神念暴動。
神力如瀑,清涼而滋潤,沿着曾彼此許下的契約緩緩流入青年被風暴肆虐後的幹涸經脈。
他靠在巨鼎內部,壓抑着嗓子眼裏的呻吟,左手握上仿佛被吸在屠龍鼎內壁的右手,感受兩種力量在身體內的相沖。
“活着。”
似乎有人咬牙切齒地告訴他,活像是他要敢死就拼了命劈開地府把人撈出來的語氣。
徐雲笈幾乎疑心是自己疼得神志不清出現了幻覺。他煞白着臉,含混地笑,感受左手掌心下右腕無力的抽搐。
——“放心。”
因為炙烤而幹澀的嘴唇輕微地動了動。
撕裂的痛楚湧動在每一條經脈,但青年還是咬緊了牙關,硬撐着一息清明,貪婪地吸收來自自己獻上過忠誠的龍神的神力,一點點彌補體內混亂的經絡。
一次次,反反複複,龍氣咆哮着湧入這具單薄的軀體,似乎下一刻就會将他撕成碎片。然而每一次,都有神力緩慢地讓破碎之處愈合。
不知多少次的拉鋸後,徐雲笈撐着自己的身體晃悠悠地站住了,他擡手,原本因為龍氣沖撞而焦黑一片的右手已然重塑成白皙模樣。
他動了動指尖,擡手一招,一柄長劍握進了掌心。
“……小徐專家?”有人試着扶他,憂心地詢問着,“你還好嗎?剛剛怎麽叫你你都沒反應?你的手之前……”
被扶住的年輕人睫毛顫了顫,擡眼看向對面的人。後者一句話沒說完,聲音猛地卡在了嗓子眼——
那雙擡起來的眼瞳裏,金芒璀璨。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咳算一點五更吧~
這個就是小徐想借用大佬的神力從內部破壞祭煉的陣法,結果這個陣法不光是祭煉他們的,也是祭煉龍脈的,龍脈不甘心被煉化直接把龍氣注入他體內差點把小徐撐死,好在有大佬的神力修補他的經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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