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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語在天元門待的這幾天裏,是聽說過季滄笙這人,喜怒無常,且任性妄為的。
但是他真的想不到季滄笙會把他手環的印記給抹了,這不是公然違規嗎?
果然很符合日後的作為。
忏罪峰很險,遍地都是禁制,而季滄笙走在前面開路,讓花不語十分懷疑這地方怎麽關得了人。
四周全是懸崖峭壁,根本看不見哪裏有關着罪人,但聽說這忏罪峰裏關押的都是罪大惡極且難以判定的惡人,花不語還是有些擔憂哪裏會突然沖出來什麽。
季滄笙帶着花不語來到一處峭壁面前,石壁上生着青苔,看着像常年無人打理的模樣,季滄笙的手指在空中畫了什麽,只聽隆隆巨響,那石壁緩緩變了樣,竟生出一個一人多高的窟窿來。
季滄笙取來石窟窿裏的油燈點上,往裏走了一步,轉過身來:“注意腳下。”
“好……”花不語真是有些無語,之前的路那麽險都走過來了,進一個山洞而已,有必要這麽提醒一下嗎?
還是現在才良心發現跟着自己的是個才到膝蓋多點的小鬼?
花不語擡腿走進去,卻感受到了一個高度差,差點沒摔到地上去,然後被一只略有些發涼的手給撈了起來。
方才還一副關愛模樣的季滄笙眼底都噙着笑,花不語又知道了。
這家夥故意的!!!
“手給我,會迷路。”季滄笙站好後,一手提着油燈,一手伸向自己。
他的掌心泛着白,應該是接受繼承之後身體跟不上的後遺症,不僅發育緩慢,身子也偏弱,現在看來血色也不好,這些都是他強行繼承的代價。
花不語的手放上去,只比那掌心大一點點,指頭肉乎乎的還沒長開,體溫差瞬間就體現了出來。
山洞裏陰森森的透着涼氣,不是普通山洞裏涼爽平和的涼氣,是侵蝕入骨的寒涼。自花不語進入這山洞,身後的“門”也消失了,整條狹長的通道裏只有季滄笙手中的油燈發出微微搖曳的黃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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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滄笙握着的手雖不如花不語那熱乎乎的小手暖和,卻溫涼地隔絕了所有寒冷。
兩個人順着小路走了好一會兒,花不語甚至懷疑他們穿過了整座忏罪峰,前方終于出現了一條岔路。
他正在思考會走左邊還是右邊,季滄笙就拉着他直接往中間的牆上撞。
小家夥反捏着季滄笙的手指拉了一下,下一秒,他便被拽進了牆裏。
花不語:“……”
這種反人類的通道究竟是誰修出來的?
某人:“阿嚏!”
當花不語被季滄笙拉着在黑漆漆的洞裏彎彎繞繞穿過無數牆之後,花不語麻木了。
他終于知道為什麽忏罪峰從來沒有人能逃出去,也知道為什麽外面看着一個人都沒有了。
季滄笙停下了,松開牽着花不語的手,掌心貼在一處光都照不上去的石壁上,緩緩輸入靈力。
那石壁慢慢改變了樣貌,最終,花不語面前出現了一間牢房。
那人還保持着幾天前審問時候的模樣,不同的是,他似乎被封印了五感,完全感覺不到二人的到來。
上一世的花不語并沒有見過這張臉,唯一能确認的是,之後他也再沒見過這人。
“他的記憶被篡改過。”季滄笙平靜得仿佛在宣讀什麽條例,“我也沒查出幕後的人是誰。”
花不語靜靜地看着那個人,不知道在想什麽。
“所以,這些天讓你想的事情,你想好了嗎?”季滄笙打開了牢籠的門,從乾坤袋裏取出一樣東西,“這是你的吧。”
“嗯。”花不語也沒點頭,只是接過那劍,明明連劍鞘都是同體漆黑的,卻在昏暗的燈光下清晰無比。
季滄笙手一揮,便解除了那人五感的封印。
那人依舊被捆得嚴實,聲帶徹底破損發不出半點聲音,不過他身為一個煉神境的修者,自然是能通過不同人身上所散發的氣息來認人。
他似乎是察覺到了花不語的到來,原本木讷的臉因為解開封印而有些驚訝,随即變成了一絲嘲笑。
『你欺騙了世人。』
那人雖然發不出聲音,但還是張着嘴一個字一個字口型誇張地對花不語說。
『血統肮髒的罪人!』
明明沒有一點聲音,花不語卻仿佛能聽到他低沉憎恨的咒罵。
『我死也會詛咒你!』
花不語畢竟不是真的幾歲的小孩,自然能看懂他的意思,可卻裝作什麽也沒看出來的樣子,冷冷地看着這個人。
他緩緩地将劍抽出,劍刃架在男人的側頸,即使花不語此刻只有五歲,他也是練氣五層的境界了,用這種鋒利的劍可以瞬間将已是□□凡胎的男人的頭砍下。
冰冷的劍刃抵着皮膚,男人卻忽然大笑,聲帶破損發出殘缺不全的聲音,呼哧呼哧宛如指甲抓在破損的金屬般刺耳,在這陰冷的牢房回響着,尤為駭人。
說完那幾句惡毒之語後,男人便不再張口,即使現在發笑,也沒有再多說半個字。
季滄笙并沒有阻止,而是神情晦澀走進昏暗的光暈也照不進的陰影裏,一言不發地看着。
“你在笑什麽?”花不語問。
他的聲音出奇地沉穩,冷靜得不像半點這個年紀的孩子。緊攥雙手的黑劍穩穩架在那裏,竟然沒有絲毫的顫抖。
男人不答,幹涸的血漬從扭曲的五官上簌簌落下,依舊發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
花不語緊了緊手中的劍,劍刃卡在薄弱的皮膚上,不輕不重,勒出一條白痕,卻沒流血。
『動手吧。』
男人終于“動口”了。
“你是想說,讓我殺了你?”花不語忽的像是看懂了男人的口型,反問到。
男人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血債血償,你殺了我全村一十七口人,确實該死。”
花不語繼續道。
“但是,我不會殺你。”
“你應該被公開判罪,背負無法洗清的罪名下地獄。”
“如此簡單的死去,太便宜你了。”
“我真的很想現在就殺了你。”花不語又講劍刃抵死了些,血珠瞬間滲了出來,順着漆黑的劍刃滾落入劍柄,“但是娘親說過。”
“天下會有公正的。”
“我不是這個公正。”
花不語這話,如釋重負。
他用劍的另一側刃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自己的血液滴在了男人滲血的脖子上,那方才還涓涓滲血的口子,忽的就這麽凝住了。
他知道,這種罪大惡極的人,刑.罰是十分重的,并且是專對修者的刑.罰,因此,即使身為修者,也大都堅持不到行刑的最後一刻,半途死去。
而現在,花不語将自己的血液融進這人體內,除了挖出心髒或者斬首,那些刑.罰都不會要了他的命,但他所承受的痛苦是不會減輕的。
“我卻可以讓你承受這十七條人命所該承受的懲罰。”
花不語将劍收入鞘中,雙手将劍捧着遞向季滄笙,禀告到:
“踏花已有趁手的兵器,此物還望師父保管。”
“你不悔。”季滄笙沒接。
“踏花既是天元仙尊座下弟子,便應謹記祖訓,不得心存私念,對天下所有人公正,相信天元門會給他該得的懲罰。”
季滄笙看着這個只有五歲的孩子良久,收起那把黑劍,重新布好結界。
他在這黑暗陰冷的、只有幽幽哀怨的昏暗黃光中,沉默片刻。依舊執起了那只稚嫩的手。
“走吧。”
回去的路上,季滄笙再也沒有松開那只微微顫抖的手,他緩步開路,卻不去感知黑暗裏這小家夥的情緒。
季滄笙忽然明白了什麽,或許上一世的花不語能有那樣心懷天下的胸懷,并不全是他那師尊的功勞,而是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并且從小接受了正确的教育。
“踏花。”
季滄笙忽然停下了腳步,目視前方。
“等你長大些,我會帶你回去。”
“是。”身旁,花不語悶悶的聲音傳來。
果然還只是個孩子。
“不要仇恨這種事情,我不會逼着你做到。”季滄笙将提燈又往另一側挪了挪,放輕語氣,“但是你可以學會放下仇恨。”
“你今天做得很好,我沒有看錯你。”
季滄笙留了足夠的時間給花不語在這黑暗中整理情緒,回去的路似乎比來時遠了很多。二人離開忏罪峰的時候,月色已經深了。
折花此刻正候在忏罪峰門外,見到二人出來便對季滄笙行了個禮。
“這人的罪會在明日由二十二位天元門上仙以及天元門的法則定下,折花,明日你帶上踏花,代表天元仙尊座下出席。”
“是,師尊。”折花抱手應到。
這三天的時間,季滄笙已經将所有的權限徹底交給了這個徒弟。
這個天元門最不被看好的徒弟。
可不得不承認,折花雖然在修行上的天賦不及他人,卻事事端得正,是幾個徒弟裏,最接近天元法則所訓的品性。
只可惜,折花的性格不太适合,即使日後有所改變,本性還是會或多或少地影響他的作為。
位置越高,責任越重的人,心越不能偏,他可以有所有的負面情緒,但是不能讓這些負面情緒影響判斷。
季滄笙對于花不語不同常人的表現并不驚訝,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都應該會懷疑,畢竟花不語太小了。
可季滄笙是活了兩輩子的人,相對于現在的花不語,他更熟悉的上輩子的踏花上仙,并且,季滄笙也是這麽一個人,不然也不會十一歲便參透天元法則所訓而繼承這個位置。
“師兄。”
上一世,花不語出師的時候,季滄笙已經被千夫所指了,所以對于季滄笙本人,花不語只了解他作惡多端的一面。
“師父明明看着這麽年輕,為什麽這麽厲害呀?”
折花似乎被花不語逗笑了:“師尊今年已經二十歲了。”
“他九年前便繼承了天元仙尊之位,得到了功力的傳承,但是身體承受不了,所以長得比普通人慢些。”
“哦……”花不語點點頭,若有所思地跟着折花走。
怪不得自己的表現沒有引起季滄笙的懷疑,這家夥本身就是一個怪物!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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