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紅糖糕

邱韞衍的酒量一向很好,雖說談不上千杯不醉,可至少在這紫禁城內,是無人見過他醉了的模樣的。

除非,他自己想買醉。

時間慢慢從指尖劃過,一炷香的功夫過去了。

男人的臉上仍舊是毫無醉意。

僅僅是從老板娘口頭描述而得知的女子,也終于出現在了廂房門外。

不疾不徐的叩門聲響起,郁顏斂了斂眉。

瑩白的足踝包裹在編織精巧的木履中,惠子是穿着一襲桂紅色和服進門的。

流轉間全是異域的風情。

她出生東洋,因擅異域舞蹈和奏曲,而頗受朝堂中達官貴人的歡迎。

女人恭敬地向坐在桌前的二位公子行了個禮,例行公事般徑自走向屏風後的古筝前演奏。

“啼莺舞燕,小橋流水飛紅— —”

音色空靈,悠長婉轉。

郁顏沒想過這世上竟有生的如此秀麗的美人。

邱韞衍的視線自始至終都停留在郁顏的臉上,他有些好笑的揉了揉姑娘的柔柔發頂。

心中有些無奈的啧了聲,如此美豔動人的姑娘竟對自己的相貌不自知,還朝着另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失了神。

直到邱韞衍起身移步向着紗帳外,郁顏才如夢初醒。

透過薄薄的紗帳,郁顏望見邱韞衍和惠子兩人正在談論些什麽,表情凝重。

清幽的曲子被嚴肅的窸窸窣窣替代。

耳畔中還沒能聽見些什麽,惠子便起身向邱韞衍點了點頭,作勢離開。

輕拉門框時,郁顏才看見她對自己笑了笑,帶着欣慰或是贊許的笑。

随着“嘎吱”一聲,隽永的面容消失不見。

郁顏下意識的喃喃道,“……好漂亮啊。”

邱韞衍不知什麽時候回到了她的身邊,似笑非笑,“不及夫人萬分之一。”

聞言,郁顏悄然偷看他一眼,男人的臉上是痞氣和怠倦。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心下疑慮,郁顏抿了抿嘴唇,嘟哝道,“惠子……”

是你的心悅之人嗎?

想問,可終究沒能問出口。

昏暗的光線隐去了她臉上的些許傷感,應該是吧……不然又怎會次次都讓她接客呢……

不知道是不是沉迷于邱夫人的稱謂了,心中竟有些酸楚。

她心下了然,他們的關系僅僅只是萍水相逢……就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算不上。

可即使這樣......郁顏怯怯地望了自己的郎君一眼。

碎碎的點點星光揉搓在男人的眼底,透過漆黑的眸子,散發出別樣的溫柔。

邱韞衍正在飲下壺中最後一口清酒。

郁顏低下頭,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會不會也有一點喜歡我呢?

她不知道邱韞衍是怎樣做到一心二用的,他對她的一絲一毫波動都了如指掌,語氣慢慢,“我不喜歡她。”

或者說,邱韞衍的心思從重逢的那一刻開始就再未暫停在其他的事物上。

人也好,物也罷。

只是,他沒能回答郁顏心中的下一個疑惑。

憶春樓到邱府別院的車程算不上近,天色漸晚,困意襲來,郁顏的腦袋靠在馬車邊沿上,輕輕淺淺的睡了過去。

應超的驅車速度依舊很快,颠得姑娘的腦袋時不時與牆壁發生碰撞,發出“咚咚”的悶聲。

邱韞衍啧了聲,冰冷的眼神透過簾幕,如刀片般刺在應超餓後背上。

他不願大聲訓斥應超,怕擾了可人兒的清眠。

骨節分明的手掌輕輕将姑娘的腦袋拉回自己一些,他将右手墊在底下,這才好讓姑娘睡的更安穩些。

回府已然是深夜,府裏安安靜靜的,恍如隔世。

郁顏是被停下的馬蹄聲吵醒的。

她不是第一次來邱府,對內部環境也是略知一二。

邱府別院并不大,屋子更是好認。

她自顧自的走向邱韞衍的房間,将醒未醒的眼白摻上了幾次紅血絲,在離離月光的照耀下,像只偷喝了酒,被王母娘娘打下天庭的玉兔,渾然天成的下凡勾了男人的心弦。

邱韞衍只是跟在她跟後,好笑的望着她,身側垂着的手背,由原先的冷白變得微微泛紅。

不知是不是昨夜在馬車上睡得時間太長,第二天一早,郁顏便從床榻上爬了起來。

小心翼翼地移開摟在自己腰間的手掌,她蹑手蹑腳地穿上鞋。

兩夜過去,別說圓房了,她連胸口的衣扣都沒扭開過。

窗外的新燕唧唧喳喳叫個不停,花梨木梳妝臺前的銅鏡裏反射出女孩嘴角清淺的笑意。

相比邱府數幾十位下人忙裏忙外,邱韞衍的別院倒是清淨了不少。

郁顏邁着雀躍的步子,俏皮地一蹦一跳出了房門,正在清掃院內落葉的三姨映入她的眼簾。

“您好。”她伶俐的打了聲招呼,甜甜的笑容沒離開過嘴角。

三姨的老伴死的早,癡情人兒至今未嫁,膝下無子。

本以為郁小姐和傳聞中一樣驕縱又不可一世,老婆子今早還嘆息自己将來的命運多舛。

豈料蠻橫無理的小姐竟這廂有禮有貌,手中的掃把頓了兩秒,三姨和藹可親道,“夫人早。”

郁顏飛速轉頭看了看邱韞衍的房門,神色有些緊張兮兮,“請問小廚房在哪裏呀?”

聲線微羞。

三姨也是過來人,見姑娘臉上攀上一抹紅,笑着領這位剛過門的好奇寶寶向櫻花樹後走,時不時偷偷瞄她幾眼。

這位小公主,她可真是越看越歡喜。

白糯米團子似的小臉上,朱唇微嘟,郁顏有些懵地望着眼前的面粉。

“搓成長條就行。”

三姨見郁顏全身上下絲毫沒有大小姐的架子,卻又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模樣,忍不住想要指點一二。

卻不知曉郁顏在郁府時的手藝,是人嘗人誇的。

“唔,我知道,”她有些踟蹰道,“瓷碗在哪裏呀?”

“呀,瞧瞧奴婢這腦子,”沒過一會兒,三姨從小廚房的角落裏跑來,手中多了只碗,“這呢,這呢。”

“謝謝。”

有種把她當親閨女的意思,三姨邊摘菜邊開始說起了邱韞衍的好話,“夫人,您可別聽信外邊的那些個小道消息啊。”

“嗯?”

“咱們三爺啊,才不是因為沒用被家裏趕出來的。”

“三爺聰明伶俐着呢!”

見郁顏專注的搓着手中的面團,神色平靜得仿佛沒聽見她的嘟囔,三姨有些急了,話也跟着多了起來。

“夫人您可別不信,婆子我呀,以前是專門負責照顧三爺的下人,從小看着三爺長大的,三爺小時候可別提有多聰明了,十八般武藝也是樣樣精通,要是當初……”

郁顏這才擡起了眸,有些好奇的側了側頭,“當初怎麽?”

三姨放下手中的油麥菜,有些憤憤,卻又不能深解其中的玄機,“就是忽然有那麽一天,他變得有些異樣,我也是放心不下才跟着他來別院的。”

三姨的聲音越說越小,像是在自言自語,“不然哪輪得到邱府另外兩個少爺變成當今聖上的得力助手?”

正當郁顏快要聽不見的時候,她忽然拍案而起,緊握住姑娘的細瘦手腕,“還有啊,一定要小心邱二爺,那人是真的心狠手辣。”

“聽說自剜了雙腿!”

眼珠覆上一層驚恐。

郁顏笑了笑,沒放在心上,抽出手臂,繼續自己的揉面事業,“可您剛剛不是說小道消息不可信嗎?”

“欸,”三姨掏了掏耳朵,佯裝不知姑娘的話,“總之,二爺就是比不上我們家三爺。”

雖說邱韞衍起的一向不遲,可郁顏在公雞打鳴之前便梳妝整齊了。

他踏出房門的時候,就望見郁顏乖巧端正的坐在飯桌前,和三姨聊着天。

明眸皓齒,俏皮可愛。

他輕嘆了口氣,漆黑的眼底閃着零星的碎片。

該拿你怎麽辦呢?

光是遠遠看着……都想将你揉進我的心窩裏啊。

“你們在聊什麽?”

邱韞衍背光走來,有種錯覺,像是戰勝歸來的将領,身後冒着刺眼的亮爍。

三姨反應很快,“三爺早。”

郁顏也跟着忙不疊地站起身子,“早。”

她捏着自己的手指,沒加上夫君這個稱謂。

畢竟有下人在這,她不太好意思。

邱韞衍沒說什麽,恣意坐在郁顏右手側,拿起筷著,準備用膳。

見身邊的人兒遲遲站着不動,活脫脫一尊望夫石,他輕輕挑了挑眉,“夫人這是……不打算用早膳了?”

“……用。”

她盡可能掩藏自己的緊張,只是控制不住雙眼不自覺地往邱韞衍那處飄。

邱韞衍覺察出了姑娘的異樣,以為她是知道了昨夜護她入眠一事而懷羞,岔開話題,“三姨今天換了菜系?”

“是的呀!”她幫着郁顏扯謊,“這不是怕三夫人吃不慣以前這清湯寡水嗎?特意做了些糕點給夫人嘗嘗。”

邱韞衍點了點頭,并未對三姨的話産生懷疑,拿了塊紅糖糕便往嘴裏送。

郁顏感覺到自己喉間的弧度緩緩滑動了幾下,聲音不自覺的有些顫抖,“好吃嗎?”

“好吃啊。”邱韞衍好笑的看着她,以為小饞貓又開始發起了饞瘾,拿了塊糕點救往姑娘嘴邊遞。

郁顏的眼睛彎成了道月牙兒,一口咬住了他的投喂。

甜絲絲的。

也不知道那縷甜,究竟是紅糖糕傳來的,還是從男人的話裏聽來的。

邱韞衍欣欣然看着她,須臾轉向一旁的三姨,“三姨最近的手藝見長啊。”

郁顏心上懸着的石塊這才放下,提起筷子一同用早膳。

只是沒想到,邱韞衍卻記下了她愛吃糕點一事。

作者有話要說:  邱韞衍:娘子愛吃的東西我得拿小本本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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