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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 官兵就到了祁林,謝姝瑜看着被侍衛擡着尚在嘤嘤綴泣的明鈴郡主微微垂下眸子, 不知在想什麽。

她食指下意識攪在一起,楚固钰目光微移,就看到了少女白嫩嫩的掌心沁出微微血跡, 像是被自己用指甲掐出來的。

他心中一緊,從懷裏掏出藥瓶塞給她,謝姝瑜還沒回過神來就聽到那人欠抽的聲音, “看謝大小姐一副處變不驚的樣子,爺還道你是真的不怕死呢,原來,也會怕啊……”

楚固钰身為尋務使, 此刻又一身官服的站在這裏, 自然相當惹眼。

還不待謝姝瑜找借口離開,他就長腿一邁,雙手枕在腦後, 慢悠悠走向了官兵, 還不忘扭頭賞賞花。

那閑庭信步的樣子, 放到這般情境, 實在嚣張。

謝姝瑜感覺一道冷冷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目光微移,就看到了陶郤筝,她身姿筆挺地立在桃林中,身後是開得絢爛的桃花, 面上是一派清冷,倒是真像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讓人不敢也難生親近之意,當然,男性角色除外。

就在這時,鍺天隽和謝鈷也下了馬車。

謝姝瑜看了眼陶郤筝,朝鍺天隽福了福身就同謝鈷走了,從頭到尾也未看他一眼。

鍺天隽立在原地,平日裏嘴角那習慣性勾起的弧度也微微僵滞。

他今日,特意熏了松竹香,這是阿瑜妹妹從前最喜歡的味道。

鍺天隽微微出神,連陶郤筝從他面前路過,卷起陣陣香風也沒有意識到。

“璃王殿下,明鈴妹妹受了驚,如今在那邊,可要同去看看?”

陶郤筝語氣關切,平日裏對着他淡淡的神情也融開了不少。

她心中篤定這人不會拒絕,但——

“明鈴受驚,如今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一定不樂意見人,本王就不便去打擾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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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郤筝險些以為自己聽錯了,冷淡的神情差點破功,她回過神有些不自在道:“倒是我想岔了,還是殿下想得周到。”

鍺天隽溫和一笑,“陶小姐也是關心則亂。”

陶郤筝挪步離開後,鍺天隽收回了面上的笑。

他記得上輩子那些人擡回來的是明鈴的屍體,又不一樣了啊。

……

離上次的風波又過了幾日,這天,謝姝瑜拘在院子裏同謝姝墨玩花繩,謝姝墨別的東西學得挺快的,很簡單的花繩卻總是會不過來,每次不是繞着她的手,就是繞着自己的手。

“這樣,“過橋”是把中間的往裏繞到兩邊,”謝姝瑜解開纏在謝姝墨手上的花繩,又低頭示範了一遍,擡眸看着他道:“如何?可看懂了?”

被少女指尖觸碰過的地方微微顫栗,謝姝墨忙垂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暗流,嗫喏道:“是我太手拙了。”

雖然不想打擊她的自信心,但謝姝瑜不得不承認,教了這麽多遍哪怕是三歲小兒也早都該會懂了。

她心中暗道:不應該呀,這麽一雙漂亮又看着靈巧的手,可能真是于這方面缺根筋兒吧。

謝姝瑜怕她覺得挫敗不得勁兒,就收了花繩,“算了,不玩這個了,我們去院子裏踢毽子吧!”

謝姝墨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抹幽光,乖巧地應了聲“好。”

只是他們才堪堪出了門就看見了阿貴,阿貴看見謝姝墨就渾身炸毛,微阖的眼睛瞪得圓圓的,謝姝墨扯了扯唇角,手掌聚了點力,謝姝瑜就看到阿貴突然紅了眼,直直地撲向謝姝墨。

謝姝墨小臉蒼白,吓得癱倒在地。墨發微微淩亂,額前垂下的幾縷碎發遮住眼捷。

幸而謝姝瑜及時呵止,沒了威脅,阿貴的目光漸漸清明,也不發狂了,但謝姝墨顯然被吓得不輕。

不知為何,阿貴很怵謝姝墨,平日裏那麽高冷的貓,一見到謝姝墨就炸毛,只是從來沒有像今日這般表現出攻擊性。

眼下,阿貴又躲到了牆角,警惕地看着謝姝墨。

謝姝墨吓得渾身顫抖,眸子裏氤氲出水汽,謝姝瑜心疼地去扶他,卻被他一把抱住了腰,期期艾艾道:“大姐姐,我怕……”

謝姝瑜能感受到他顫抖的雙肩和收緊的雙手,心下一軟,像給團子順毛那樣撫了撫他瘦弱單薄的背脊,“沒事了。”

背對着謝姝墨,謝姝瑜沒看見他眼底盛滿的不是驚懼,而是詭異的興奮。

謝姝墨今日順理成章留在了玉竹苑,神色惶惶不願意離開謝姝瑜,無奈,謝姝瑜只能把床分一半給他。

春日裏的夜總是格外靜谧,屋裏除了彼此放緩的呼吸聲似乎什麽動靜也沒有。

少女不安的情緒似乎在靜谧的夜裏被無限放大,平日裏沉默寡言,今夜卻有說不完的話。

他是想依偎着謝姝瑜的,但由于他身量比謝姝瑜高,就這麽看着,反倒像是謝姝瑜依偎着他。

“大姐姐一定一直都很好奇我身上的疤吧?”謝姝墨微微挽起衣袖,露出胳膊上斑駁交錯的傷痕,他肌膚雪白,這些傷痕看上去尤其觸目驚心。

謝姝瑜呼吸一窒,這麽長時間,謝姝墨從未在她面前提過這些,她考慮到他的情緒也裝作沒看見過,只暗暗給了些舒痕膏給他,但似乎并不見效。

謝姝墨晃了晃手臂,情緒隐忍,“這些是姨娘用鞭子抽的,從我記事以來,不曾停過。”

謝姝瑜即便有些猜測,如今從他嘴裏親口說出來,也不由得心神俱震,心頭澀然,知道他有多苦,謝姝瑜卻只能幹澀地問一句,“……為什麽?”

“或許,我的出生一開始就是錯的,”謝姝墨眼捷微垂,看上我落寞極了,“其實比起鞭子,我更怕棍子,手臂粗的棍子打在身上,我感覺骨頭都碎了,筋也斷了,很疼很疼,我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別說了,別說了……”謝姝瑜心頭發苦,顫抖着手緊緊地抱住他,“都過去了,以後都不會疼了,不會疼了……”

謝姝墨眨眨眼,還在說,“我其實并不恨她,若不是她,我也不能活到現在,可是大姐姐你知道嗎?我常常都在想我為什麽不去死?我不想活……”

他眼捷顫抖,凝出淚珠,“你一定知道我的想法,你怕我真的發瘋,真的尋死,我知道你一直都怕我死……”

謝姝瑜心中抽痛,他說得輕描淡寫,但心裏又該是這樣悲恸呢?

無聲地安慰了他好久,謝姝墨才沉沉睡了過去,謝姝瑜撫平他眉宇間的褶皺,不曾放開手,“要好好的……”

待少女沉沉進入了夢鄉,謝姝墨阖着的雙目陡然睜開,眼底沒有一絲悲恸落寞,他反手摟緊了少女的腰,無聲地笑了。

他要大姐姐永遠也忘不了他,他揭開血淋淋的傷疤只為少女能記得深一點,再深一點。

否則,他怎麽甘心呢?

他自私,瘋狂,可怖,惡心,可是沒辦法,他再克制也改變不了那些深埋心底的龌龊,怎麽會有人來救贖他這麽一個瘋子?

他假裝站在陽光底下,其實身處萬丈深淵,活得就像陰溝裏的老鼠,他想拉着她共沉淪,好想好想……

翌日,謝姝瑜醒了個大早,同謝姝墨一起用完早膳,小屏興沖沖跑過來道:“姑娘,再過幾日就是花燈節,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呗!”

謝姝瑜笑笑,“你忘了,祖母禁了我的足。”

小屏頓時洩氣,謝姝瑜明白她的感受,這就好比別的人都在外面玩耍,你卻被家長逼着在家裏刷五三,能不憋屈嗎?

其實,古代的花燈節她還挺想看看的。

她惋惜的想法還來不及冒出,就聽老夫人院裏的嬷嬷過來傳話說是提前解了她的禁足,允她花燈節同其他姐妹一起出府。

小屏頓時滿血複活,十分殷勤地送走了嬷嬷。

謝姝瑜看她樣子有些好笑,也忍不住彎了眼睛。

她轉頭看了眼謝姝墨,“四妹妹也去吧,咱們贏它幾個花燈回來!”

謝姝墨揚着漂亮的小臉,滿臉的依賴,“我一定幫大姐姐贏幾個花燈回來!”

到了花燈節當天,謝姝瑜早早就起了床,她捧着謝姝墨素着的一張臉,着實驚豔了一把。

“四妹妹,你坐過來,”謝姝瑜把她摁在梳妝鏡前,“我給你好好打扮一下。”她真的好奇這樣一張臉上妝之後會是什麽樣子。

這是謝姝墨第二次坐在鏡旁任謝姝瑜倒騰,他越來越不認識鏡子裏的自己了。

“芸枝,你給四妹妹绾個簡單的發髻,”說着,謝姝瑜就微微彎身自顧自往謝姝墨臉上抹了點胭脂,他的眉形很修長,根本不需要修飾,是以,謝姝瑜就着他的眉型給他描了一下。

謝姝墨唇似點朱,有着天然的妝感,反倒不需要過多修飾了,謝姝瑜也沒往他唇上抹口脂。

一刻鐘後,芸枝和小屏都驚了,她們都知道四姑娘生得最好,但沒想到,長開了的四姑娘美得這樣攝魂奪魄,只一眼,就像是要把人吸進去似的。

長着這樣一張臉,即便謝姝墨對人說他是男子恐怕也沒人信。

作者有話要說:  妹妹要換地圖了,給他一個隆重的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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