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青梅竹馬

“其實,我是想去醫院旁邊那所百貨超市買東西。”

——我可是有僞造的診斷書的人,不要慌!

想起書包裏的診斷書,試圖再掙紮掙紮的灰谷徹一本正經的說道:“那所超市的物價比其他地方低,可以省錢。”

“哦。”

黑子哲也平淡的問:“所以為了省幾塊錢,不惜多花幾十塊的車費?”

——一針見血。

灰谷徹頓時萎靡了。

“阿徹,我們是朋友嗎?”黑子半阖下天藍色的眸子,“我以為,我們是那種可以互相信賴,互相依靠的關系。”

少年的神情有些黯淡:“原來,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

“不是的。”灰谷徹急忙否認,“我們當然是朋友。只是……我不能再給你和叔叔阿姨添麻煩了。”

黑子哲也的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灰谷徹也做不到理直氣壯的繼續隐瞞。

他握緊了書包背帶,似乎是想從這個動作中獲取些勇氣:“等到了醫院,你就明白了。”

是什麽……很難醫治的病嗎?

黑子哲也看着身邊垂着腦袋不肯再說話的灰谷徹,心情一時晦澀難辨。

******

司機一直盡職的開着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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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後。

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提前預約了醫生的灰谷徹帶着黑子哲也直奔腦神經科,敲了敲其中一間診室的門。

“藤野醫生,我來了。”

灰谷徹溫和的向醫生打招呼。

昨晚做完詳細的身體檢查後,時間已經不早了,大部分醫生都已經下班,所以他決定今天再來找醫生開藥。

——沒想到會被黑子抓包。

藤野醫生是個英俊又溫和的男人,在脊髓小腦變性症上有一定的研究,接手過很多這種病的患者,臨床經驗豐富——能給出很适合灰谷徹的治療方案。

他正耐心的翻看着灰谷徹的檢查結果。

黑子哲也則安靜的坐在凳子上。

診室裏只剩下紙頁翻動的聲音。

終于,藤野合上了紙張。

灰谷徹仿佛即将面臨審判一般,心髒不自覺的提起,眉宇間流露出緊張。

“……灰谷君。”醫生的表情十分嚴肅,“能跟我描述一下你最近的情況嗎?”

——難道我的病惡化得很快?

被醫生的表情吓到的灰谷徹懵了幾秒,才開始描述:“昨天下午打籃球的時候,我的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差點崴到腳。”

不過及時被黃濑涼太扶住了。

“前天晚上,我看見的事物距離和事物的實際距離出現了誤差。”

幸好是山佬切國廣主動來接刀裝,不然刀裝肯定會砸到地上。

“其他……也沒什麽了。”灰谷徹努力忽略黑子哲也越來越複雜的目光,繼續說道,“因為我最近有特意放慢走路速度,所以可能有一些微弱的異常,是我沒察覺到的。”

了解完大致情況,藤野先開了藥,再打印了一張複健方案:“如果可以的話,請盡量保持你從前的生活狀态——這是延緩病情的方法之一。”

“雖然你目前還不需要進行專業的複健,但考慮到你這個學期才剛開學,不能住院治療,所以我現在把複健方案打印給你。你可以抽空學一學複健。”

複健?

已經連之後的肢體殘障的症狀都考慮好了嗎。

灰谷徹臉色蒼白點了點頭:“謝謝。”

藤野醫生愣了愣。

“……不用謝。”他開始叮囑下一件事,“為了更準确的掌握病情的惡化速度,我希望你能随時記錄你的身體狀态。”

“當然,這不是強制性的。”醫生補充道。

“嗯,我會好好記錄的。”灰谷徹表現得很配合。

……

耳邊的交談聲像是從異世界傳來的,隔了一層膜,虛幻得讓人精神恍惚。

黑子哲也的大腦從聽見‘複健’這兩個字開始就逐漸空白,驚愕與心疼填滿了胸腔,沉甸甸的——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這一切……

簡直,太荒謬了。

******

與藤野醫生的談話結束後,兩人離開了診室。

黑子哲也主動攬下了去拿藥的任務,還強硬的把灰谷徹按在椅子上,不準他再溜達一步。

——似乎是把灰谷徹當成了易碎的玻璃制品。

灰谷徹覺得有必要和黑子哲也談談。

一走出醫院,少年就迫不及待的說道:“哲也,你不用扶着我走路的。我沒受傷,也沒殘廢。”

——今天連下巴上的紗布都摘了。

整個人看起來非常健康。

“我可以自己來。”灰谷徹強調。

黑子哲也沉默着松開手,天藍色的眼眸染上幾分憤怒——更多的是心疼。

“這麽重要的事,你居然瞞着我?!”

他在拿藥的過程中查了脊髓小腦變性症的資料,一行又一行的病症描述令他幾近崩潰——如果不是因為場所不對,他絕對會抓着灰谷徹揍上一頓。

揍完再放肆的哭一場。

“我只是……”灰谷徹一時想不出什麽能用來辯解的說辭,幹脆側過頭,一副‘随你怎麽處置’的模樣。

标準的死鴨子不怕開水燙。

三分鐘後。

——嗯?怎麽沒動靜了。

灰谷徹忍不住忐忑起來,卻猛的被人抱在懷裏。

黑子哲也柔軟的發絲掃在他的脖頸上,手臂環着他的腰肢與背脊,頭枕着他的肩膀。

少年低聲承諾:“阿徹,我會陪着你的。”

聲音沙啞。

光是聽着就能想象出眼淚滑下臉龐的畫面。

“不管是治療,複健,還是什麽……我都會陪着你的。”

直到你生命結束的那一刻。

灰谷徹莫名眼眶一熱。

一個人拿檢查結果,一個人和醫生交流,一個人承擔患上絕症的事實……混跡在三三兩兩結伴的人群裏,聞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酸澀與恐懼也越發猖狂。

卻不得不強裝鎮定,若無其事的繼續着日常生活。

……

好像,不必再一個人硬撐了。

灰谷徹将頭埋在黑子哲也的肩膀上,閉上眼輕呼了口氣:“哲也,居然會說出那麽肉麻的話——明明這一年裏越來越面癱了。”

“……阿徹,我很認真的。”

“哦。”

“請不要破壞氣氛。”

“——我拒絕。”

……

再不破壞氣氛,說不定會不小心哭出來,那也太丢臉了。

所以。

‘謝謝’這個詞,也留到以後再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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