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心上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在此刻沉靜了下來。

有風吹過,庭院裏冠蓋亭亭的樹葉,被吹的飒飒作響。他

他站在那裏,雙手收入寬大的袍袖中。聽到她的話,那雙眼眸冷了下來。冰冷的怒意在琥珀眼眸中翻湧。、

凜冽的怒意從他身上散出,哪怕面上沒有流露出半點怒容,但渾身上下的氣勢也足夠令人兩股戰戰,肝膽俱裂。

玲珑覺得周身涼了不少,哪怕日頭猛烈,日光明晃晃的照在她身上。也沒有生起半點暖意,反而心底裏冒出一股森森的涼意。

玲珑面不改色,她擡頭望着他,微微歪了歪,“道長生氣了?”

她膽子大的很,哪怕這個時候,也沒有從她面龐上看到半點懼怕。他袖手站在她面前,眼眸沉沉望她,并不說話。

玲珑見他不答,長長的哦了一聲,“那我知道了,道長在生氣。”

“我未曾,小娘子想多了。”說罷,他轉身就要走。

步子才邁出兩步,就察覺到袖子的拉扯。他停下回頭看去,果然見到一只纖纖素手抓在他的袖子上。抓住袖子的那只手,纖細的很,白皙的肌膚和手下青色的布料,相互映襯,青如碧,白如雪。

“小娘子這是做甚麽?”他沉聲道,“男女拉拉扯扯,不成體統,就算貧道是世外之人,也不能同小娘子如此胡鬧。”

說着他擡起手來,要把玲珑抓在衣袖上的手給抖開。

玲珑見狀,不但不放,反而抓的更緊些了,“我腿上還沒好,腰上也沒力氣,要是落到地上,觸碰到傷腿,要是骨頭移了位,到時候豈不是讓道長之前的心思付之東流了?”

他擡起的手臂僵在那裏,垂眸看她一眼。她眉眼裏沒有半點得逞之後的得意,反而依舊還是一副為他着想的模樣。

“……”原本擡起的手臂,又放了下去,“小娘子放手吧。”

少女睜着眼睛,她生的貌美,眉眼乃是容貌之君,她的眼睛生的好,不同于大多數漢人的丹鳳眼,她眼眸生的很大,內裏眸光流轉,光落在眼裏,似乎有星辰落入,一眼看去,有細碎光輝閃動。

玲珑拉住他的袖子沒放,傻子才聽他的話。要是他真的不耐煩,想要自己放開,不等她松手,早就掙開了。

“道長還生氣嗎?”玲珑問。

她見着他眉頭鎖起來,咬了咬唇,“難道道長希望我對道長情誼長久?”

說完,她看到眼前的年輕道士身體僵硬,他垂下眼眸,不經意間和她的眸光對上,望見她眼裏閃爍的點點光輝,他不自覺的挪開眼,不和她對視。

這個時候,抓在他袖子上的那只手一松,之前墜在袖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他心頭不但沒有随着力道的消失還好過半點,反而還生出難言的悵惘。

“道長也太難為人了。”她擡起頭,控訴道,“道長處處都拒絕我,卻還想要我對道長情誼長久。”

那張俊美的臉也跟着僵起來。

他眼眸轉動了下,可是和她雙眸對上,望見她那眼底盛滿着的清晰見底的清輝,渾身一震,又轉頭過去。

“你誤會了,我并不是那個意思。”

言語之中,竟然難得有了幾分服軟的意思。玲珑卻不理會,乘勝追擊,“不是,那為何道長會聽到我那話的事,滿臉怒容。就算想要騙我,我也不是三歲小兒,任人騙的。”

說着,她扭頭過去,整個身子也跟着一同轉了過去。不肯再看他一眼。

他站在那裏,失了言語,好半會沒能說出一個字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女子,鮮卑女子自幼當做男子養大,不僅和男子一樣能騎射,性情也和鮮卑男子一樣暴烈如火。她們是絕對不會這樣的做派,兩句不到,就能和他吵了個天翻地覆。

漢女也不會有她這等行徑,漢女不管心裏如何,露出給男子看的全都是溫婉。不會不順着他的話說下去。

她這性情,真是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遇見。

他站在那裏好會都沒能說出一字,也未曾聽到她那裏似乎有聲響。最後還是他低了頭,“你身上有傷,別再氣惱了。”

哪怕沒有說自己說的錯了,但這态度已經不複之前的愠怒。

玲珑回頭,“道長,是真想我長久喜歡道長?”

話語一出,她就見到他再次楞在那裏,可能沒有想到她竟然還提起此事。她一改之前的怒容,“其實……道長若是想,那也不是不行。只是就我一個人,那也太沒意思了。這種事,有來有往才能有趣不是?”

她說着,一雙美目狡黠的眨了眨,裏頭的清輝随着她眨眼的動作,動了又動。風姿卓越,又引人入勝。

“道長既然想我繼續喜歡下去,那麽道長也喜歡喜歡我好不好?”她仰頭起來,笑意盈盈。

他望着她的雙眼,嘴動了動。最後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玲珑等了好會,卻還是沒能等到他的話,不由得洩氣,手又抓住他的袖子,撒嬌的左右搖晃,“道長說好不好?”

她這孩子撒嬌一樣的行徑終于把他驚醒了。

抓在自己袖子上的那只手,越發誘人起來。他望着她,“這樣不合規矩。”

玲珑裝作不知道,“可是我喜歡你,這又要甚麽規矩不規矩。”

她說着,面上是一派的天真爛漫,“難道道長還想做甚麽不合規矩的事麽?”

他頓時被針刺了一下,向後退了幾步,玲珑抓住他袖子的手原本就沒有抓緊,他向後一退,抓在手裏的袖子就随着他後退的步履從她掌心裏抽過。

他瞪大了眼望着自己,玲珑看着他這麽個驚慌失措的樣子,不由得心裏覺得好笑。但臉上還是裝的什麽都沒有。

“道長,難道我說得哪裏不對嗎?”玲珑無辜問道。

他掉過頭就走,背影裏甚至都透露出一股落荒而逃。

玲珑看着他青色的背影消失在門後,自己坐在胡床上,樂得前俯後仰。

真沒想到,他看起來那麽正經,逗弄起來,卻這麽的有意思。

她樂了好幾回,門內的人似乎真的被她給逗弄出火氣來了,過了好會,不管她在門外如何呼喚,就是不肯出來。

玲珑見狀,知道自己方才把他弄得惱羞成怒了。幹脆收了聲響,坐在那兒看鳥雀吃食。

庭院裏種了一棵果樹,天氣熱了,樹枝上也有些果實的影子,掉落在地上,來不及打掃,就會有鳥雀飛下來吃。

這裏的主人看上去,并不是一個厭惡鳥雀的性子。因為玲珑看到不少山雀飛下來,落到地上啄食地上的果實。哪怕玲珑就坐在那裏,這群小東西也是完全不怕,性情是真的野,完全不是洛陽那種。

洛陽裏除非是富貴人家豢養的那些鳥兒,不然其他的東西都怕人怕的很,別說像這樣,悠然自得的落在地上吃東西,稍微有些動靜,就會和受了驚吓似得,紛紛散去。

甚至還有兩三只,膽子大的跳到她身邊來,她伸手去,那鳥兒也不躲閃。玲珑手指輕輕在它的小腦袋上摸了摸。

山林中的鳥雀不如家裏養的那些鹦鹉富貴,但是勝在身形小巧目光圓滾可愛。玲珑還沒怎麽摸過這些野物,見手下的小東西不躲閃,也輕輕摸上了瘾。

門內的人收拾好了心情,他站在內邊往外面看。見到玲珑正捧着一只小鳥輕輕撫摸,山林裏的東西很少見人,也不知道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站在少女白皙柔軟的掌心裏,不但不害怕,反而歪了歪頭,望着面前的少女。

她興致勃勃的摸着手裏的小東西,把原本野性十足的鳥兒弄得在掌心裏服服帖帖。

他望着她,見着她滿臉笑容,好像并沒有将之前的事放在心上。

他修道,但也知道西來的佛教裏,有魔障一說。或許她就是魔障業障裏的一道。

玲珑沒有察覺到他已經出來了,對着手裏的小鳥玩得不亦樂乎。

她在這裏,少能見到什麽人,至于讀書打發時日,她實在是不愛讀那些經書和醫書。讀着讀着,她就能頭一歪,自己睡了過去。

到了現在,看着這些小東西,玲珑都覺得好玩。

她手指點在小鳥腦袋上,正輕輕的揉弄,只聽到院門那邊傳來三聲叩擊聲響。

這裏鮮少有人來,玲珑一愣,還沒等她反應,原本緊閉的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只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從門外進來。

男人身着短骻圓領袍,頭發披散在身後,只是額頭前的頭發全都向後編成辮子。

北朝是拓跋鮮卑建國,幾年前先帝從平城遷都洛陽,并且發動了漢化。就算是鮮卑人,除去那些年紀太大,實在是改不過來的,其他的人都必須穿漢服,說漢話。

現在洛陽裏頭,光是聽口音,看穿着,根本就分不清楚哪個是鮮卑人,哪個是漢人。

她望着外面的鮮卑男人,滿臉驚愕,而對方也滿臉驚訝。

“郎君,這是你房內人嗎?”

玲珑一聽,頓時臉上似笑非笑起來。她那張面孔,可柔媚也可凜冽的濃豔。她手臂一振,原本伫立在掌心裏的小鳥展翅飛走。

往日收斂的豔意,從眉梢眼角全數袒露,淩厲非常。

“我不是道長的房內人,我是他心上人。”

作者有話要說:

玲珑:請叫我綠?心機?茶

男主:為什麽我說什麽你都能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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