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迫近 (1)
玲珑徑直回家了, 才到家裏, 就有侍女請她到沈氏那裏。玲珑立刻就去了,一去就發現林氏和蘇惠都在那裏。
“叔母。阿姊。”玲珑見到林氏和蘇惠,立刻親親熱熱的喊。
“夭夭回來了。”沈氏聽到玲珑的聲音,原本就笑意滿臉的面龐上, 又增添了幾分真心實意的笑。
沈氏也不在乎妯娌在跟前, 對玲珑伸出手來,玲珑走過去,拉住沈氏的手,坐在沈氏身邊,親親熱熱的靠在沈氏身上。
“這麽熱的天, 又跑出去了。”沈氏伸手在玲珑額頭上一摸, 不出意外就摸到了一手的汗水。
玲珑因為夏天愛出汗的體質,到了夏日, 只要外面熱浪滾滾, 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往年這個時候, 沈氏也會幫女兒把能推掉的應酬都推掉。讓她能在家裏好好的熬夏。
“嗯, 兒出去走了走。現在不是早早回來了嘛。”
沈氏親自從侍女手裏拿過細麻布巾, 給玲珑把額頭上的汗珠擦幹淨。玲珑肌膚生的嬌嫩, 稍微力氣大點,就會泛紅。所以沈氏擦的很小心,同時也很慢。
林氏和蘇惠坐在那裏, 看着沈氏和玲珑兩個人在那裏母女情深, 過了好會, 沈氏見着差不多了,才把手裏的細麻巾丢給侍女,還讓侍女給女兒斷了一碗姜奶上來。
那東西別家沒有,是女兒自己要人照着她的做法做的。沈氏覺得不錯,而且姜可以驅寒,對女子月事有益,幹脆時時刻刻讓庖廚底下給女兒準備着,哪怕夏日裏也不例外。
林氏看着沈氏和玲珑這麽一來一往,心底的怨毒壓抑不住的就往上冒。
世上妯娌之間,和睦的少,怨怼的多。林氏和沈氏也不例外。林氏在沈氏嫁進來的一開始,也沒有什麽不快。尤其看到婆母苛待沈氏,哪怕不出手相助,心裏多少還是有些同情的。但日子一長,林氏看着沈氏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尤其夫妻恩愛,夫婿疼愛她,到了無所不及的地步。
林氏記得,沈氏進門的三年後的一天裏,天降大雨,庭院裏到處都是水。人過不去,蘇遠幹脆親自下水背沈氏過去,那小心翼翼的樣子,似乎背上是背着他平生最寶貴不過的寶貝。
走幾步就要問背上的人,是不是颠簸了點,一切好不好。
那柔情蜜意的樣子,簡直讓人嫉妒。
人都是恨人有怨己無。從那刻開始,林氏就不再對沈氏有半分的善意,甚至看見婆母為難沈氏,心中快意,還要在一旁鼓掌。
可是婆母的刁難,并沒有是林氏以為的那樣,夫妻生嫌隙,反而越發恩愛。甚至婆母塞過去的那幾個原本要給蘇遠做妾侍的侍女,也沒了蹤跡。
林氏看着蘇遠夫婦恩愛無比,明明已成婚幾年,哪怕是神仙一般的美人,也會覺得膩了。但是這對和蜜裏調油似得,越發顯得自己灰頭土臉。沈氏所生的長子,聰慧無比,将她的兒子全都比了下去。
眼瞧着沈氏不管是夫婿還是兒子,全都比自己強。林氏心中嫉恨,正巧蘇遠夫婦離家,她就對玲珑下手。
誰知道那麽小一個孩子,心眼卻比篩子還多,人不但逃了回來,她自己險些被休。
若是……若是那時候再下個狠心,不是要把九娘賣了,而是殺了,那就更好了。
林氏抿緊嘴唇。
沈氏把手裏的姜酪遞給玲珑,回頭過來,看到林氏。沈氏視線和林氏對上,凜冽如刀的眼風立刻讓林氏清醒過來。
林氏心跳如鼓,汗出如漿。
“剛才在看甚麽呢?”沈氏開口道。
沈氏面上含笑,可是說出來的話卻隐含威壓,林氏低頭下來,“我看九娘竟然都長得這麽大了,上次看到的時候,還是個孩子呢。”
“是呀。”沈氏笑了笑,她看了一眼正在吃姜酪的玲珑,雪膚花貌,她的女兒自然是最好的。
“可惜還是有波折,幸好當年夭夭機敏,要不然還不知她現在會怎麽樣。”沈氏說着,眼刀越發鋒利,落在林氏臉上。
林氏覺得沈氏如刀的目光落在身上,如有實質,割的肌膚生疼。
“阿娘。”玲珑把手裏的碗放到一邊,“阿娘別擔心了,兒以後不會有那樣的事了。”
沈氏點頭,她似乎又想起什麽,滿臉戚色,“說起來,若是你兒子還在,現在也只比夭夭大那麽點了。都能娶妻生子,讓你含饴弄孫了呢。”
這話一出,林氏整個人都如遭雷擊。
她坐在那裏呆愣愣的看着沈氏,沈氏假意擡手擦了擦臉頰,“可惜了,多好的孩子。”
林氏兩個兒子溺水身亡之後,再也沒有生育。蘇選的兒子都是後來的侍妾所生。沈氏這麽一說,等于是當着小輩的面,掀了她的傷疤,不給她留什麽體面。
林氏臉上抽搐,可沈氏滿臉悲戚,似乎是真的替她在感傷。
“對了,把兩位郎君也給請來。”林氏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漏壺如此吩咐。
不一會兒,蘇茂和蘇昙過來了。兩人都知道沈氏和這位伯母的恩怨,只是行了小輩的禮節之後,就一左一右站在沈氏玲珑左右。
“你看我,想起那兩個孩子,我都還忍不住。”沈氏說着擦擦眼角的眼淚。擦幹淨眼淚之後,沈氏看向林氏,“對了,今日阿嫂可是有甚麽事嗎?”
當然有事,如果沒有事,林氏也不敢上蘇遠家的門。
她看了一眼蘇惠。
“七娘犯了錯,今天她是過來認錯的。”
林氏聽說今天玲珑跑出去了,才帶人過來,反正人不知道什麽時候才回來,沈氏是長輩,不可能懲罰過重,沒想到人竟然還真的那麽早回來了。
見蘇遠家所有的人幾乎都在場了,林氏的臉色極其難看。
小娘子的臉皮薄,臉面看得比男人還要重要。沈氏把九娘留下來還不夠,還把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叫過來,看來是一定要給自家七娘難堪了。
“弟妹,這……不太好吧?”林氏開口。
沈氏依然是之前的溫婉,“怎麽不好呢,孩子犯了錯,就得糾正,這麽多人看着,想必也是印象深刻,日後才不會再犯。阿嫂難道覺得不是麽?”
蘇惠聽着沈氏這話,渾身上下氣的都在發抖。她站起來,“阿娘,這都是我做的,我給叔母和九娘賠禮道歉好了。”
說着她站起來,徑直走到沈氏母女面前,她低頭下來,“之前是兒肆意妄為,還請叔母和九娘原諒。”
“……”沈氏看了一眼蘇惠,再低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兒。
玲珑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從侍女手裏把姜酪捧了來,她漫不經心的吃了兩口,丢了回去。
“七娘也大了,應當知道自己也不是小兒,就算是小兒,也知道輕重。老夫人的法會都還沒有結束,你竟然還糾纏男子去了。”沈氏話語輕柔,每一個字都是柔軟的,可是落在耳裏,幾乎每個字都在打人巴掌。
“你大了,也懂事了。但是輕重也應當知道。”沈氏說着瞟了一眼林氏,“這女子長成之後,傾慕男子,尤其是位高權重的貴人,理所應當,可是你也該知道尺度。祖母法事還沒有結束,就做出這種事來,害的夭夭親自上門給你求情,被人拒之門外,不孝不悌,這個罪你受得了麽。”
蘇惠聽到玲珑親自上門為她求情,渾身抖了下,不可置信的看向玲珑。
玲珑當然明白她那一眼到底是什麽意思,玲珑乖順的坐在那裏,“七娘和我都是蘇家女兒,自然是要幫着堂姐的。”
她說着,對蘇惠安撫的笑了笑,“阿姊以後可別這樣了。”
沈氏看着蘇惠挑了挑眉頭,蘇惠咬牙,不得已給沈氏母女跪下。坐在坐床上的母女下拜。
等到她磕了三個頭,沈氏才開口,“你這是做甚麽,七娘起來吧。”
說着,沈氏轉頭和林氏說了幾句話。把這對母女作弄夠了,連她們在跟前多呆一刻,沈氏都覺得厭煩。
林氏帶着女兒出門,一直到馬車除了蘇遠家的門。蘇惠終于忍不住痛哭出來,蘇惠在家這段時日很不好受,父親蘇選知道她沖撞了貴人,以為她把自己入仕的事給攪和之後,把她和林氏當着那些侍妾的面,狠狠訓斥了一通。
來之前就知道沈氏不會輕易放過她們,但是卻沒有想到沈氏竟然會這麽不留情面。
偏偏沈氏還站着孝道的道義上,叫她們無話可說。
林氏抱着蘇惠,“別哭,哭也沒有甚麽用。七娘可要記住今日她們對我們的一切,還有你兩個弟弟的仇。”
林氏兩個兒子死了之後,曾經一段時日沉湎在喪子之痛裏,蘇選雖然一開始也悲痛,但到底內外有一堆事等着他,哪裏來的那麽多時日陪着妻子感傷喪子之痛。
尤其林氏還哭鬧兩個兒子都是沈氏害死的,可是當時周圍全是自家的人,而且查過了,兩個孩子的确是溺水而亡。一家兄弟,不管如何不睦,這種殺害侄子的罪名一旦傳出去,先別說官府那邊,就連蘇家都要蒙羞。
開始時候,蘇選還勸過幾句,可是時日一長,就不耐煩了。兒子死了,那沒辦法,但他必須要有兒子,不然死了之後,連靈前供飯的人都沒有。林氏那時候為了兒子夭折弄得憔悴不堪,根本不可能再受孕。正好那個時候,有人給他送來了年輕貌美的良家子,那良家妾給蘇選生了兒子。
等到林氏回過神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
蘇惠聽着,在林氏的懷中點頭,“阿娘放心,兩個弟弟的仇,兒都記得。”
玲珑等人一走,立刻就沒了樣子,她靠在母親的膝蓋上,“這兩個來了真是掃興,我還想問阿兄要一匹馬,回頭我要出去打獵騎。”
沈氏聽後,都和兒子們笑了,沈氏低聲問她,“你不去恩人那裏了?”
玲珑在沈氏懷裏搖搖頭,“天太熱了,不想去。”
“何況他也有事,經常去也打擾到他。”玲珑說得一番認真。
玲珑喜歡看他被自己弄得手腳無措的樣子,不過還是過幾日見着。男女之間,就算再情熱,也要掌控着裏頭的距離,遠香近臭可不是說着好玩的。
何況……逼一逼他也好。
玲珑狡黠的笑。
這事只有她老是用力氣,那就沒意思了,他不能老是受她的好處,還是那麽猶猶豫豫的。
玲珑一去,就好像憑空消失似得,再也沒有消息了。
元泓這裏恢複了修道道場該有的清冷。他坐在靜室內,心裏已經默念幾遍經文。原先很快安靜下來的內心,到了此刻卻依然沒有平靜下來的趨勢,相反卻依舊一如這幾日來的急躁。
他知道自己為何急躁,也知道自己只有見到她的時候,心頭的浮躁才能散去。可是她沒有來。
元泓以為她會來的。以前他還在山上的時候,她腿傷才痊愈,都堅持過來看他。現在同在洛陽,于她而言,更是便宜行事。
日日來都不成問題。
可是自從那一日她離開之後,就沒有再來了。
夏日裏日長夜短。天色被拉的很長,夕陽和一抹殘陽留在西邊的天上,過了許久,才在天際拖下一條長長的尾巴,落了下去。
夜幕降下,這一天過去了。
最後一抹光輝消失在窗棂裏,徒留一地的昏暗。
他坐在昏暗裏,長久沒有出聲,終于外面有了些許響動,他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奴仆在外面道,“郎君,天已經黑了,要不要點燈?”
元泓動了動,“點吧。”
說完,外面的奴仆進來,把燈點上。
他看着這一室內的昏暗,再看了看外面,外面殘餘的那一抹殘陽都已經落了下去。
“又是一日。”他淡淡道。
奴仆們不敢搭話,只敢把油燈點好,然後退了出去。
元泓靠在窗棂旁,看着外面的天色,這一日又熬過去了。她來的時候,不覺時光飛逝,她不在的時候,哪怕計時的漏壺只是滴下一滴水下來,也覺得過了一年那麽久。
他是真的遇上能克他的人了。
前兩日,他去見引他入道的老道人。當年他從平原王府被接回賀若家的時候,高燒不退,那時候皇宮裏的醫正都被請了來,對他束手無策,甚至有醫官說就算救回來,他很有可能也會變成個傻子,那時候外祖父在洛陽布下千金,只求有能人能救他一命。
那時候就是一個老道人救了他,不但退了高燒,而且他還恢複如常,沒有落入醫官預言的那個癡傻境地裏。
老道人不知道從何處來,甚至連自己的道號也沒有告訴,他留在賀若家幾年為他調養身體,同時也和他說了不少道家。
他最後入道,也是受了這位老道人的緣故。
多年不見,老道人不知為何回到洛陽,他得知之後前去相見,老道人鶴發童顏,一如當年。元泓視他如同自己的師父。
言談之中,他也透露出自己心境大亂。
原本他只是來求老道人指點迷津,把自己從這一片迷茫裏救出來。老道人卻是伸手撫摸自己如雪的長髯,“既然如此,不如應了如何?”
“男女情事,原本就是如同飲食,人之本性。既然心境亂了,說明這就是你的劫數。躲躲閃閃,逼着自己放下,不過是給自己平添了心魔,何苦來哉。”
“道法自然,随他去吧。”
元泓靠在那裏,伸手捂住了胸口,老道人說的那些話,還在他耳畔。
道法自然,順應就好。
說來簡單,可是真正坐起來,可沒那麽簡單。
心頭如同一團亂麻,亂糟糟的一團,不管他如何想要理順,都理不開。能讓他能露出歡欣的,只有那麽一個人。但她現在此刻不在,前日沒來,今日沒來,明日……恐怕也不會。至于後日,他也不知道。
他聽過不少南朝傳過來的那些怨女相思歌謠,往昔不過聽聽就罷了,當做長夜漫漫裏的一點樂趣。
現在明白,那些怨女傳唱的歌謠,根本就不敵他此刻心緒的十分之一。
他可以過去見她,但是心底裏莫名的有些不敢。他自己孤獨久了,早就習慣,要他去主動出現在她面前,對他來說還是太難了些。
他靠在那裏看漫天的夜色,手指無意識的摩挲上了戴在尾指上的銀戒。突然外面傳來一陣人走動的聲響。
“郎君,大王請你過去。”
北朝都城設置裏坊,每逢入夜之後,裏坊之間坊門關閉,隔絕交通,大道之上還會有士兵巡邏,但凡見到沒有無故在街上游蕩的人,不問緣由,一律打死。
這個時候坊門已經關了,但幸好坊內還是可以走動的。
元泓居所和平原王府同在南坊,他騎馬直接到了平原王府。
平原王見到長子來了,立刻親自出來把他迎接進去,一直到了堂屋裏,元泓才發現賀若儀也在,不僅是賀若儀,還有一幹王叔。
“阿爺,這是……”
平原王擡擡手,吩咐身後的長吏“把王妃和二郎都請來。”
不多會徐妃和元洵來了。徐妃知道家裏來了很多人,但是沒有平原王的吩咐,她也沒有出來,看到堂屋上這麽多人,頓時心下有了不好的預感。
徐妃面上未曾顯現,“大王,這是……”
她看到元泓就坐在平原王身邊,“大郎回來了。”
徐妃曾經想過若是元泓在王府裏,正好落到她手裏。但沒想到元泓竟然是搬到外面,而且外宅也是由平原王自己的,沒有她的人。
不過急躁了一段時間之後,徐妃倒是平靜下來,反正她都等了這麽久,再等一段時日,也沒有什麽。
鮮卑沒有男女不相見的規矩,哪怕陌生男女,也是大方相見。貴族也是如此。
在座的宗室對徐妃點了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
平原王等左右都坐下之後,才開口道,“我打算向陛下陳情,恢複先前王妃的封號。”
此話一出,在座的宗室們紛紛交頭接耳。
徐妃更是臉色慘白,身形晃了一下,元洵在一旁眼疾手快扶住她,“阿娘?”
元洵之前也知道當年那一樁往事了,論起來,賀若氏的确是板上釘釘的原配發妻,這個沒辦法改變的。
徐妃伸手扣住元洵的手,死死盯着他,示意他說話。可是元洵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
在座的都是從先帝時候的諸王,根本就沒有他一個小輩說話的份。
“阿爺?”元泓開了口,“當年诏令是先帝所下,阿爺這麽做,陛下是不會答應的。”
當年先帝令弟弟們貶谪原配,再娶王妃,為的是從上而下徹底推行漢化。現在若是恢複了賀若氏的王妃稱號,等于是打先帝的臉面,這種事,是不可能的。
“總要試一試。”平原王對長子笑了笑,“你阿娘嫁給我,反而……”
平原王想到賀若氏的結局,還是沒能說下去。
“前段時間你入宮陪駕,陛下對你很喜歡,說你早些應該入朝。”說起這事,平原王的眼睛裏終于多了幾絲光亮。
“不管怎麽樣總要試一試。”
賀若儀在一旁看着,嘴角終于多了幾分笑,他斜睨向徐妃。這個女人,他一向沒有放在眼裏,就算他女兒被欺淩抑郁而終,他找麻煩,也只是找徐妃父兄的麻煩。
徐妃感受到賀若儀投來的一眼,不想在仇人面前露出頹态,勉強支撐着,背脊挺的筆直。
“這事還得從長計議,急不得的。”終于有宗室遲疑開口。
“平原王說的對,不管如何還是要試一試。我賀若家,還沒有以妾禮下葬的女兒呢!”賀若儀道。
元泓坐在那裏一言不發,此事幾乎看不到什麽成事的希望。不過只是父親擺明态度而已。
說了幾句話之後,衆人散去。
元泓起來,他看了一眼徐妃,徐妃由元洵扶持着。平原王讓徐妃和元洵過來,只是為了告知他們一聲,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打算聽這對母子一句話。
徐妃看着元泓,元泓長身玉立,俨然已經長成,而她的兒子,還十四五歲。和他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元泓陪着平原王說了一夜的話,其實翻來覆去的不過就是聽平原王反複說內心的愧疚。
其實人都走了這麽多年,愧疚再多,也沒有什麽用。人死不能複生,只是于他而言,父親的這點愧疚,在這世間站穩腳跟還事有莫大的好處。
父子兩個一直說到夜深再睡下。
元泓心下對恢複生母名分的事,并不看好。此事絕對是成不了的,但成不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會把此事放到一邊不管。
當初對漢化不滿的鮮卑勳貴和宗室太多了,以至于先帝絕大數精力都用在平定內亂上。現在雖然不複先帝時候的亂象,但對鮮卑也不能一味壓制。
掌管兵權的都是鮮卑人,說是漢化,但是漢人只是做文官,并不掌軍權。到底還是信不過漢人。
一番思量,他擡起手,看着手掌尾指的銀戒。
早知道應該把橘團帶過來,一只貓一只銀戒,正好湊一對。
心裏這麽想着,心緒漸漸平靜下來,總算入睡了。
平原王把此事送上去,果然不出所料,被年輕的皇帝駁回。不過皇帝也并沒有完全讓平原王失望,另外下一道诏書,封元泓為渤海縣開國公,拜中書侍郎城門校尉。
另外元城公賀若儀進為東郡王。
哪怕沒如平原王的意,但也恩遇申侯,有明顯的安撫之意。
雖然只是個國公,但也僅次于親王。哪怕不成,也算是給了平原王還有賀若儀足夠的臉面。
這種事在洛陽炸開一片,迅速傳開來。
玲珑對這個消息,聽了會,記在心裏,沒有多想。這個消息于她來說,不過就是知道了哪個人坐在哪個位置上,到時候應酬的時候,不會出錯罷了。
玲珑開始準備起來,和沈氏一道去東郡王府給賀若儀祝壽。
賀若儀大壽,再加上過壽之前,還進了王爵。雙喜臨門,這下更要隆重慶祝,洛陽裏頭但凡是能排的上號的,全都要過去祝賀。
蘇遠也不例外,他武将出身,後面卻誤打誤撞的做了尚書左丞。在洛陽裏行走,想不和這些勳貴們打交道,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蘇選在家裏叮囑了妻女一番,出門的時候卻見到蘇惠,蘇選是不覺得自己這個是來有什麽不對。
“想來九娘身邊缺人,我把七娘送來了,權當給九娘搭把手。”
蘇遠急着出門,若是耽誤了時辰,顯得沒有禮節,見人都送來了,直接帶了上去。
玲珑對蘇惠笑了笑,而後就沒搭理她了。王府之中來往濟濟,玲珑跟着沈氏進去,沈氏見到貴婦,都要給自己女兒介紹一下。至于蘇惠,沈氏幾乎是沒有點到。只有貴婦好奇問到,才會說那麽一兩句,似乎真的是玲珑的侍女一般。
玲珑也不甚在意。
見過了賀若家的女主人,玲珑就坐在坐床上吃吃喝喝。
賀若家的羊烤的很不錯,外焦裏嫩的,是她的最愛。她偶爾和其他貴婦說幾句話。言笑晏晏的模樣,最是醉人不過。
元英在一旁看着,扯了扯嘴角,靠向身邊的清河王妃,“阿娘,她又來了。”
元英很不喜歡玲珑,只要有她在,幾乎所有的風頭不知覺的都會被她搶走,尤其有年輕郎君在的時候。
那些郎君滿眼裏全都是她。
清河王妃聞言,看了一眼沈氏那邊,沈氏母女出色的容貌,讓她們哪怕坐在那裏,也引人注目。
“母女倆都是一樣的德行。”
清河王妃冷哼。
“也是那些人辦事不利,但凡他們辦事利索點,也不會讓人坐在這裏了。”清河王妃道。
元英知道清河王妃說的是什麽,畢竟她是聽着母親如何下令的。
原本以為人死了,誰知道過了那麽一兩個月,竟然又在洛陽出現了。
清河王妃在她背上拍了兩下,“無事,這一次不成,總還有下次。”
玲珑察覺到有人看自己,那目光頗為不舒服,脖子動了動,看過去,見着是清河王妃。清河王妃和沈氏的那些恩怨,玲珑知道。所以她迅速把頭扭了過去,當做什麽都沒看見,最後還是沈氏覺察出不對,和清河王妃打了招呼。
旁邊的小婢上了一盒糕點,玲珑拿過來,才拿起一個點心,就見到下面壓着的一只玉扳指和小紙條。
這種小把戲,玲珑早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次。她拿起扳指看了看,抽出下面的紙條,上面約定她在中庭見面。
她去中庭輕而易舉,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去。
玲珑看了一眼手裏的扳指,扳指以白玉而成,渾身剔透毫無半點瑕疵。白玉無瑕,價值連城,也不知是哪個送來的。
不過這出手,身份不低。她還是別去招惹麻煩了。
她直接把手裏的紙條揉成一團,丢到一旁。
蘇惠小心撿起來。塞到袖子裏。
蘇惠找了個空檔出來,原本就無人在意她,因而她跑出來的時候,也沒人發現。
這座府邸太大,她如同一只無頭蒼蠅,在裏頭亂竄。她一面看路,一面往前跌跌撞撞走。突然一只手把她推開了,蘇惠一把跌坐在地。
“……”把她拂開的人,連眼神都沒有施舍給她。但是那人蘇惠卻是認識的。他才邁動步子,她就追了上去。
“道長!”
這聲音讓他回頭過來,面前的臉龐生疏的很,對他來說沒有半點印象。他擡腿就要走。
誰知那女子抓住他,“我知道之前我說的都無憑無據,道長自然不會相信。但是今天有兒郎給九娘送紙條,約她在中庭相見。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言語急切,兩眼盯緊那個俊俏不似世上人的男子。
只見那雙眉宇驟然一松,竟然生出點驚喜來。
蘇惠不知道自己那句話說錯了,自己明明說的是九娘和男子私會的事,但凡一個男子都會怒火攻心,急躁的甚至要親手去抓人了。怎麽可能還會高興?
元泓垂首看着蘇惠,“夭夭來了?”
蘇惠嘴長大,翕張了幾下,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不過元泓也不必再從她的嘴裏得到什麽确定的話了。
他輕輕揮了揮衣袖,直接把衣袖裏從蘇惠的手裏抽走。大步直接往中庭過去,這時候客人都已經落座,原本熱鬧的庭院一下清冷了下來。
那些下人走的路,和貴人們走的大道完全不一樣。這時候果然只有晚間的風聲。人影一個都不見。
元泓站在那裏,等了好會,終于見到有人來。但那不是玲珑,而是另外一個熟悉的人影。
元朗踩着歡快的腳步一路過來,臉上都是壓制不住的雀躍。他是私自從酒宴上偷偷溜出來的。
其實這種酒宴無聊的很,集聚在一起,說些套話,然後痛快喝酒。欣賞些從西邊又或者是從南朝來的新鮮舞伎……
元朗對于這些把戲都爛熟于心,根本就沒有多少興致,他知道蘇家九娘來了,特意讓人給蘇九娘送去了紙條和他一直都戴在身上的都玉扳指。
應該……她會來見他的吧?
元泓看着元朗站在中庭那裏,脖子後面像是被人提起一樣,伸長了往過廊上面看。
他想笑,卻笑不出來。過了一會,他終于走出去,元朗見着有人來了,滿臉堆笑,可是發現影子不對。
來人不是女子的襦裙高髻打扮,而是男子的緋衣小冠。
“阿叔!”元朗見到元泓,不知所措,“阿叔怎麽在這?”
元泓反問,“我為甚麽不能在這?你在這裏作甚麽,快回吳王身邊去!”
這話擲地有聲,甚有威勢。元朗一縮,可是想到這個時候的元泓應該在酒宴之上,怎麽可能到了這裏。
“阿叔該不是聽到了我約蘇家九娘子,所以才來的吧?”
話語才出,就見到元泓眼眸眯了下。
“你該回去了。”
元朗梗着脖子,“我不!這男女的事,阿叔為甚麽要插手!”
“她對你根本無意,你費甚麽力氣!”元泓怒道。
“她從來沒有說過,”元朗脾氣上來,就和元泓頂撞,“阿叔該不是自己有意,所以攔着別人不準親近吧!”
元朗和元泓歲數相差的并不是很大,小時候更是在一起玩耍,叔侄之情還不如說是玩伴之情準确些。
元泓道,“她哪怕沒說過,但多少也能看出來。你何必要這麽作态。”
“男女情事,原本就天經地義,哪怕是春日裏的野鹿,為了母鹿也會相互厮打。蘇九娘那樣的女子,不争不搶,根本就不能獲得她的芳心!”元朗急了,他左右環顧,還是沒有等到佳人倩影。
“多少男子對她夢寐以求,阿叔恐怕才回洛陽不知道。”
“夠了!”元泓低喝,他一把抓過元朗,“你先回酒宴,到時候吳王問起你在那裏,又鬧出來,恐怕臉上不好看。”
說着他強制把人推走,元朗心有不甘,可恰好賀若儀的兒子經過,元泓立刻請舅父把這個不省心的侄子給送進去。
人一走,中庭裏立刻恢複了安靜。
方才元朗的話一直在他耳邊回響。元泓沒有到前面宴會裏去,他站在那裏,在等她來。
夜色寧靜,幾乎還能聽見微風的聲響。
元泓站在中庭裏,心裏說不上來,希望她來還是不來。
他之前就已經給外祖父敬酒,說過敬辭了。此刻出來,在禮節上自認沒有什麽纰漏。
在這裏等了一會,除了偶爾有出來醒酒的人之外,沒有人出現。
元泓站在那裏,心頭微涼,不知道到底是失望,還是放心。
再等了一會,他打算轉身離去,身後夜色裏傳來了輕微的女子足音。人人的腳步聲都不一樣,一旦記住了,就很難弄錯。
中庭點有篝火,走廊上為了防備火災,所以并不另外置燈。足音從黑暗裏傳來,元泓回頭過去,靜靜在那裏等待。
過了小會,原本在黑暗裏的人影整個都浮現了出來。
玲珑步子不慢不急,有着她自己的節奏。
她手裏提着一盞小燈,她看見中庭裏站的人,頓時咦了一聲。
玲珑打算親自把手裏的東西給還回去,她剛剛才知道是宗室子弟給她送來的。宗室子弟之中,愛鬧事的多,而且有些在朝堂裏擔任要職,這種人不好得罪,一旦得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要報複。
所以思前想後,還是過來一趟。讓侍女轉交,也行不通,因為侍女到不了這裏來。
這種事對她來說司空見慣,又得心應手。
“道長?”玲珑看到站在那裏的人回過頭來的時候,吃了一驚,而後看到他身上的衣裳,又呀了一聲。
今日來給外祖父祝壽,元泓不可能還穿得一身道袍。他保持着回身的姿勢,回首看她。一旁篝火的光映照在他的眼裏,成了兩簇冰冷的火苗。
玲珑本能的覺得不對,因為和自己知道的完全對不上。她看看左右,發現中庭之中除了他之外,再也沒有別人。
“道長在這裏等了多久?”
玲珑說着,還是一步步走了過來。
元泓眼眸幽深,沒有立刻答她的話,“那你來這裏幹甚麽?”
“還人東西而已。”說着玲珑左右環顧,“這裏只有道長麽?”
元泓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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