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桃花度數
薛忱去了辦公室。
幾個老師擡頭瞧了他一眼,繼而朽木不可雕地撇撇嘴,低頭接着幹自己的事情。
老趙正在批卷子,見他來了,動作一頓,翹起了二郎腿,敲了敲手上的卷子:“來了,看看這是什麽。”
老趙隔壁的老師剛抽完煙,整個人浸在煙霧缭繞的仙境中,一股子煙味兒。拒絕二手煙的薛忱本能地離得很遠,和老趙之間隔了整整一米。以他睜眼瞎的視力根本看不清,只看到一堆白花花的紙。
他選擇沉默。
“我教年級最好的兩個班,也教你們班,差別真的很大。我一直覺得你們是基礎不好,聰明還是聰明的,就看想不想學。但實際上……你們卻是比想象得更讓人操心。”
研州六中在研州幾十所高中裏排名靠後,重點大學升學率只有20%,但趙乾卻是研州的十佳物理老師。他教三個班,9班10班是理科火箭班,而他們班則是吊車尾的20班。其實他完全可以在9班10班裏随便挑一個班當班主任,但偏偏主動請纓選了他們班。不用說,其實這是一個令人敬畏的好老師。
老趙又接着道,并遞了一張卷子遞到他手上:“你看看,這是年級第一的9班周傳的卷子,看看人家的态度,人家的字。”
然後他又說了些鼓勵夾雜批評的話,他剛說完,其他幾個老師也跟着誇學霸,聽着有點踩一捧一的意思。
薛忱接過試卷,湊得很近才終于看清上面的字。
試卷上錯題很少,字跡剛勁,解題思路也趨近完美,只是有一兩道題其實沒必要那麽多步驟。
老趙見他真得認真看,覺得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又給他拿了一張:“再看看年級第二的。”
薛忱接過,頁眉處寫着簡莘兩個字。
喲,這不是女主的嗎?
字跡很娟秀,就是有點小,力道有點輕,快速閱卷的情況下容易吃虧可能被看漏字。思路也不如年級第一的犀利,但好在很缜密細膩。
“看完了?再看看你自己的對比一下。”
又把他的卷子遞了過來,只有選擇題寫了,其他題只寫了一個風騷的解。
最後,又拿了俞燼的卷子,老趙語氣明顯變了,“再看看這位跳大神的!”
哇,不愧是男主,果然不一般!
通篇白卷,只寫了名字。
“俞”字還算中規中矩,悄悄藏着淩厲的筆鋒,但那個“燼”字寫到最後完全飛了起來,好像字跡的主人覺得連寫這個兩個字都是在浪費時間,恨不得快點離開去完成自己真正想做的某件事。
看着這字,薛忱忽然有點好奇那位男主了。
收回卷子,老趙又說教了他一會兒,準備放他離開的時候又把他叫了回來。
薛忱對良師一直懷有敬意,相比課堂上态度微微謙遜了一些:“趙老師,還有事嗎?”
老趙似乎疑惑地蹙了蹙眉:“那個……以後好好聽課,不要公然違紀違規,答應讓你蓄長發就要遵守約定,不然立刻剪掉。”
???
蓄長發?誰蓄長發了?
他往頭上一摸,才發現自己紮了個頗具藝術感的低馬尾,正亂糟糟地趴在脊背上。
看這部小說的時候,他就一直在默默吐槽作者的外貌描寫,全是籠統的“漂亮”“帥”“有點野”,從頭到尾沒有說書裏的薛忱具體長啥樣。
他扭頭牽過一縷頭發看,發尾居然還挑染了一抹綠。
靠,作者大大,對待炮灰有必要如此随意地惡搞麽?還殺馬特留長發,還挑染?!
現在是7月初,他們準高三剛剛補課一周,學校特批周五下午就放假。明明五點半了,陽光依然毒辣。
出校門的路上,好幾個臉上打了馬賽克的女生紅着臉和他打招呼。小惡霸還挺受歡迎。
司機管叔來接他,他坐進來,司機眼睛裏反倒有一種惶恐的謹慎:“夫人給我打電話,讓我務必接少爺早點回家,說他們今晚會回來和少爺一起吃飯。”
小惡霸的父母經營着一家上市公司,完全可以花錢把他砸去更好的學校,可他很叛逆,跟父母關系奇差,故意選了離家最遠、市區最爛的一所。連司機來接他,他也每次都對司機視而不見,而是自己打車回去。
“行吧。”薛忱猜他平時一定被原身這小祖宗的喜怒無常給吓壞了,開口緩解氣氛,“管叔,幫我拿瓶水。”
管叔立刻丢了一瓶水,薛忱說了句:“謝了。”
管叔頭上繼續冒冷汗,生怕他像上次一樣,前腳笑着,後腳忽然一個不高興直接跳車。
薛忱倚在後座上,看車窗外的紛繁在被削弱的日光中飛速變幻,像極了走馬燈,強行适應新生活的疲憊也紛至沓來。
學校在研州東區,他家在研州西區,相隔二十幾公裏。車開了接近一個小時,才終于到家。
保姆楊姨已經做好了豐盛的晚餐,可是他父母還沒回來。薛忱有點犯困,在沙發上小憩。
晚上八點,薛忱就明白原身為什麽叛逆了。他爸媽打了個電話過來,說什麽飛機延誤了,明天才能回來。
一瞬間,腦海裏又自動回憶起無數個周末他們一次比一次奇葩的食言理由。
當初他父母怕兒子嬌生慣養,小的時候就把他抱去了農村的小姨家寄養,直到初中的時候才抱回來,那時他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有爹媽。後來生活是優渥了,可一個月根本見不到父母幾面,回家的不是這個代理就是那個秘書。偌大的別墅裏常常除了他,只有司機和保姆,以及偶爾潛伏在附近的保镖。到目前,他和父母已經兩個月沒見過面。
不見也罷,正好有空去配個眼鏡剪個頭發。
他剛來到眼鏡店,一個面容糊成團的女店員立刻熱情地招呼道:“妹妹,配眼鏡嗎?”
毛線的妹妹。
他尬了兩秒,淡定地開口:“對,配眼鏡。”
“呵呵呵,哎喲,瞧我這眼神,原來是弟弟啊。”
測完視力,左眼666,右眼520。
什麽魔幻度數……
店員小姐姐對他格外熱情,聲音甜開了花:“小兄弟,你這度數很吉利吶,看來最近要走桃花運哦。”
在書裏,桃花運大概是指對女主一見鐘情的情節。
不是桃花運,是桃花劫!
薛忱沉默着,繼續選鏡片鏡眶。他選了一副細窄的金屬鏡框,輕便并且質感很好,鏡片也是最佳材質,所以并不厚重。
店裏人多,眼鏡很快配好。戴上眼鏡的一剎那,整個世界都清晰了幾百倍。
同時,店員小姐姐在一旁捂着嘴,臉紅着誇道:“好有藝術氣質啊。”
他也終于看清楚了鏡子裏自己的臉,忽然就理解店員為什麽把他誤認成女生了。
——因為這張臉實在太清秀漂亮了!
薛忱的面容和他前世的模樣有五分相似,但是這張臉更加清秀細膩。眉睫纖長,本該襯得這張臉寧和精致,卻被掩蓋在一種略顯淩厲的眉峰和情緒下,眼神裏還殘留着往日的倦怠與傲慢。所有成分拼湊在一起,反倒生出了一種容易令人過目不忘的美感。
小說裏經常有一類人,戴上眼鏡堪比毀容,摘下眼鏡美若天仙。
薛忱則是底子真的在那兒,配上一頭齊肩長發,不帶眼鏡時帥得潦草犀利,戴上眼鏡後帥得斯文俊美。
怪不得這厮近視成這樣也死活不戴眼鏡,原來是怕影響他惡霸的人設,因為戴上眼鏡後他原本兇神惡煞的氣質就被嚴重削弱了。
薛忱付完錢,前腳剛走出店門,店員小姐姐立刻撲到了好姐妹身邊。
“啊啊,這個男生長得也太好看了吧!我可以!”
配完眼鏡,薛忱打算再去商場買點貼身的日用品。
可能是他前世養生養得太精致,剛才在家裏他對比了一下,頓覺小惡霸過得過于潦草。而且他皮膚有點幹燥,得好好護理一下,不然白瞎了這張顏值逆天的炮灰臉。
進入商場前,路過理發店,修剪了一下亂七八糟的頭發,把挑染的殺馬特部分剪掉了。
本來他想直接剪成前世的長度,理發的大叔看人挺精,調侃着說:“你們年輕人要追求标新立異的話,可以留着。這齊肩的長度剛好,和你的眼鏡是絕配,要是剪短的話氣質就變了,就像個三好學生喽。”
言外之意就是,大叔一眼就看出他是個問題少年,并提出了合理建議。
想起自己在助攻男女主前還要凹人設,還是暫時不剪成前世的短發好了,稍微簡短就行。
“不過,你們學校校規同意嗎?”理發師問。
薛忱揚眉一笑:“我是特例。”
研州六中是私立學校裏口碑最差的,升學率不高,學費相對其他私立學校更便宜,收分低,所以進這所學校的什麽樣的人都有。雖然基本的教育設施勉強還算完善,但管理松散,良莠不齊。他們學校裏小火箭班裏的優秀學生可以得到整個學校最優秀的師資教育,各種獎學金,被校方當寶貝捧着,普通班的學生則基本處于流放狀态,閑散度日,高考考個專科或者混畢業就行。
薛忱留長發不是沒有被教導主任批評過,是老趙把他護了下來。和他定下約定,要留長發可以,以後不得曠課、認真聽講、不得在校內惹是生非。
小惡霸性格仗義出手闊綽,目中無人自帶兇狠氣質,最重要的還有顏值高,所以在班裏有一定影響力。老趙作為班主任,壓制住了他也就算壓制住了大半個班級。
所以,薛忱是整個六中唯一一個被默許留長發的學生。
薛忱走在商場內,自然地直視前方,他現在應該沒人認得出來——
他買了個黑色口罩戴着,洗了頭後,理發師在他後腦勺又松散地紮着個半丸子頭,鼻梁上還架着一副眼鏡,黑T恤加寬松薄長褲,看起來幹淨又斯文,和白天在學校是兩種氣質。
商場人很多,晃眼一看,他們只會覺得這是個過于高挑且胸部平坦、眼神莫名有點煞氣的休閑系帥氣妹子,并不會立即聯想到這居然是個男生。
他來到一家挺受歡迎的品牌鋪面,直接開始挑選。
店裏人很多,一起來的小情侶比比皆是,女生替男朋友挑選的事也常有,所以他逛男士護膚品區也沒有人多留意。只是有好幾個比他矮的男生背着女朋友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薛忱适應性很強,已經習慣了別人異樣的目光。
憑着前世保養時積累的豐富經驗,他很快就挑選了一大筐。
差不多了,去結賬!
路過貨道拐角時,一位孕婦正在挑選商品,他謹慎禮貌地向後避讓。忽然,手上的購物筐被一個力道狠狠一扯,裏面的東西全都落到了地上。
薛忱急忙轉身,原來是購物框挂到了貨架上的挂鈎,造成了提手部分斷裂。
好在他進店時在門口拿了購物袋,有把易碎品裝在袋子裏和其他商品分開。雖然也把袋子放在框裏,但用一根手指輕輕勾着的。以至于商品雖然落了一地,但都沒有摔壞。
他立刻蹲下,把摔得到處都是的東西撿回框裏。
一只也撿了東西的手忽然伸到他的視線中,骨節分明,映着冷白的燈光煞是好看。
順着那只手看過去,面前蹲下一個高大的身影,他戴着黑色鴨舌帽,低頭幫他一起撿。
逆着光的緣故,他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能看見他淡漠的唇角和線條冷峻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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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