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餘睿軒
薛忱聽見這句話,轉頭觀察俞燼的表情。
他居然意外的平靜,淡淡道:“病了就去醫院挂精神科。”
三個人一起往外走,外面的陽光開始毒辣起來。
餘睿軒穿了一件紅色球服,頭上戴着一條橙色的運動頭帶,顯得他很活潑好動。他擡手遮擋着射向眼睛的光線,把目光移向他身邊的薛忱,笑着問:“這位顏值爆表的帥哥,我是他室友,你是?”
“薛忱。熱忱的忱。”薛忱說,“他是我家教,我高三。”
餘睿軒驚訝了一會兒,“奧——你就是那個薛忱呀。”
薛忱正納悶“那個薛忱”的“那個”是什麽意思,就聽他頓了頓道,“啊——他跟我提起過你,說你挺聰明的。”
實際上,餘睿軒撒了謊。
當時俞燼轉學,作為發小的他悄悄打聽過新學校的境況,所以才聽說過薛忱的名字。
同理,也聽說過他們開學第一天在走廊上幹過的的光榮事跡。
他咧嘴,自我介紹:“我姓南,單名一個神字。”
俞燼白了他一眼,“他姓吳,叫吳所謂。”
薛忱:男神?無所謂?
全都很沒真實性好嗎……
餘睿軒在地上拍了拍籃球,瞪了俞燼一眼,然後沖薛忱咧開大嘴巴牙子,笑嘻嘻的:“寝室是按姓氏排序的,我和他同姓,你叫我學長就好。”
“好的,學長。”薛忱笑。
餘睿軒看着他的笑容,覺得有點奇怪。
他了解到的消息不是薛忱性格傲慢,和俞燼關系很不好嗎?為什麽現在看起來兩人的關系不僅不差,甚至還——很融洽。
談論午餐,最後他們決定去吃日料。
路上,餘睿軒吊兒郎當地把手肘放到俞燼的左肩上,正要說話,俞燼先開口:"手,放下來。"
"OKOK。"餘睿軒又繞道到了薛忱那邊去,和他吐槽,"忘了我們這位大帥哥天生不喜歡別人碰,也不喜歡和別人産生任何肢體觸碰。小薛,你千萬和他保持距離,別去碰他。"
薛忱心頭突然莫名地一陣亂跳。
他們好像已經産生過好幾次肢體接觸了。
想到這裏,他下意識看了一眼俞燼的方向,俞燼和之前一樣臉上沒什麽表情。
餘睿軒留意到了這個細微的動作。
同時敏銳的發現俞燼腳步微微一滞,他的眉梢微微下彎,如果出現在普通人的臉上的話,那就只是面無表情。
但在俞燼的臉上出現的話,那就成了一種罕見的帶有愉悅情緒的平和。
他的步伐慢了下來,漸漸的落到了兩人的身後。
看着兩人保持着距離的背影,他微微斂眉,心裏多了一重疑慮和考量。
很快到了日料店。
本來豪爽大戶餘睿軒想做東的,但薛忱執意要請客,豪爽大戶就沒客氣。豪爽地點了一份刺身拼盤、一份鳗魚飯、兩份蝦串燒和三文魚,以及一份土豆泥。
薛忱自己點了一份秋刀魚附加一份壽司。
俞燼則只點了一碗拉面。
俞燼話一直很少,剛過來的路上和現在幾乎都是餘睿軒一直講個不停,薛忱配合,俞燼負責旁聽和微表情反饋。
現在餘睿軒生猛地扒飯,挪不開嘴,餐桌上就有些安靜了。
工作人員把壽司端上來,壽司色澤晶瑩剔透,映着暖色的燈光頗為誘人。
餘睿軒探身,毫不客氣地把筷子伸到薛忱面前,"哇,看起來挺漂亮,我吃一個。"
薛忱很爽快地往前推,但俞燼攔住他:"要吃你自己點。"
餘睿軒揉肚子:"再點一份吃不完。"然後他又撒了個謊,“而且錢用完了。”
“我給你點,多餘的帶回去吃。不要去吃別人的東西。”
"什麽!"餘睿軒驚訝地看向薛忱,"我沒聽錯吧,他說要請我"
薛忱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于瑞軒來勁兒了,"你是不知道,這小子可是出了名的鐵公雞。我認識他8年了,這才是他第2次請我吃東西。"
俞燼挑眉:"要還是不要"
"算了算了,下次請我吧,我要宰你一頓大的。"餘睿軒擺擺手。
"剛好還剩三個,一人一個。來,學長。"薛忱給他夾了一個壽司。
又夾了一個到俞燼的餐盤裏,他稍稍揚眉,語氣略有起伏,"來,餘老師,別光吃面~”
薛忱聲音有點嗲,聽來像羽毛輕輕擦着耳朵。俞燼冷冷看着壽司,不為所動。
餘睿軒早就料到是這樣,他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見過他吃別人夾給他的東西。甚至以前宴會上那些名流長輩給他夾菜,他也毫不給面子。
俞燼眼皮淡淡掀了掀,靜默片刻。最後,果然沒有吃,把它剩在盤子裏。
并說,“胃不好的話,少吃甜食。”
薛忱笑得雙目像兩彎月牙:“好的。”
餘睿軒滿臉問號:他什麽時候這麽體貼人了?連人家有胃病都知道?
這一頓吃的還算歡快。
二十分鐘過去,俞燼起身去洗手間。
餘睿軒忽然問薛忱:“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薛忱大致講述了經過,順便講了這幾日的往來,餘睿軒肯定了兩件事:薛忱不知道俞燼就是自己的同班同學,而俞燼也沒讓他知道自己身份的意思——至少現在是。
在他眼中,俞燼一直是一個挺可怕的人。
俞燼從來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清楚自己的每一個目标,所做的每一件事和動機。
一旦他認定了,就一定去完成實現,即便在別人看來是不可理喻、是偏執到近乎癫狂的愚蠢。
——比如,他當年放棄高考的那件事。
餘睿軒看着面前的薛忱。
薛忱正扭頭看外面的風景,察覺到他的目光後,轉過來沖他微微一笑。
就是這一笑,讓他忽然覺得,這個人會給俞燼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化。
就像他步步缜密的計算中,突然多了一個預料外的變數,導致原有的走向被扭轉。
“你和俞…餘睿軒關系挺不錯嘛。”餘睿軒自己念自己的名字,有點不習慣。又沖薛忱揚了揚下巴,“他已經拿你當朋友了。”
“朋友?”薛忱感覺心裏有什麽東西激蕩了一下。
“這小子幼年經歷有點複雜,前兩年又經歷了一點事,導致他的性格冷漠,極少與人交心。但我能看出來,你對他而言,是可以信任的、獨特的存在。他拿你,當朋友。”
“嗯。現在他既是你的私人教練,又是你的家教,而且…之後你們相處的日子會越來越多,所以我想拜托你幾件事。”
薛忱:“你說。”
“一是,在他遇見喜歡的女生之前,不要讓他經常一個人呆着。”餘睿軒頓了頓,聲音放低,“他……有時候會受很重的傷,但既不去醫院,也不告訴任何人。”
“受傷?因為兼職嗎?”
“暫時不能說,但……我猜你很快會有機會知道的。”餘睿軒意味深長地停頓了兩秒,“二是,保密。關于他的所有秘密,不要告訴別人,我和你說的這些,也不要告訴他。”
秘密。薛忱在口中輕撚這個詞語。
這個詞語自誕生起就蘊含着深刻的意義,像心照不宣的誓言。
只有你我知道,獨特的,特別的,締結某種不言而喻的盟約。
薛忱說:“放心,我不會的。”
三分鐘過去了,俞燼還沒回來,餘睿軒也去洗手間,順便找他。
餘睿軒剛走,桌上響起了電話鈴聲。薛忱四下尋找,發現是俞燼的手機沒拿。
電話上顯示了一串數字,響了很久,還是不停。
薛忱猶豫要不要接。很快電話從那邊挂斷了但只消停了幾秒鐘,電話又響了起來。
薛忱沒接,電話便像瘋了一樣挂掉又打過來,重複到第三遍,間隔越來越短,似乎還有第四次的意思。
在他的家教裏,別人不在的時候随意接聽他人電話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薛忱擔心電話可能是有急事,如果不接就會一直打過來,而且電話聲在餐廳一直響,也是一種噪音。
他按下接聽鍵,拿到耳邊說:“喂,你好,他去洗手間了,沒拿電話,是有什麽急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
半晌,才聽見一個低冷的中年男聲:“你是誰?”
對方的語調并不友善,他猶豫了片刻,說:“我是他朋友。”
不過,好幾次接觸了,他們應該也能勉強算得上朋友了吧。
“他也會有朋友?”那邊冷冷嗤笑一聲,“讓他回來後立刻打給我。”
不容置喙的口吻,電話兀自挂斷。
而在衛生間外的走廊裏,俞燼雙手插進褲兜,望向窗外。
他淡淡問走過來的餘睿軒:“你和他說了些什麽?”
“我說你又高又帥,又聰明又有錢啊。所以你下次會請我吃飯,我們就研究了一下下次再聚的時候吃什麽。”餘睿軒靠着牆,調笑着問他,“那你想讓他聽什麽?”
俞燼沒說話。
“你忘拿手機了。”餘睿軒凝視着他。
俞燼目光靜靜落在窗外。
餘睿軒繼續道:“你故意沒拿手機,你想試探他。”
“你知道你爸今天會頻繁地給你打電話過來,所以你估算好了時間,故意沒拿。你想知道他會不會接,接了又會有什麽反應。你想确定他究竟可不可以信任。你在動搖。”
俞燼幽幽瞥了他一眼,還是沒說話。
餘睿軒也靜了片刻,“我知道,因為那件事,你一度把自己和這個學校裏的每個人隔絕開來,只想早日賺到錢和他撇清關系。
但真的沒必要把所有人排斥在外,你是別人不主動找你你絕對不會找別人的性格。我擔心你有時忙得超過負荷時,會無暇顧及自己究竟在做什麽,又沒有人替你分析。
俞燼,這話我早就想說了。除了我,你還需要朋友,你發自內心真正欣賞的朋友,比如你的前學弟周傳,再比如——這個薛忱。”
空氣中湧動着對峙的靜默。
餘睿軒擔心自己戳到他的痛點,用打趣的語氣說:“或者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你認真談個戀愛呗。”
隔了幾秒,俞燼忽然平靜地說。
“我知道。”
餘睿軒一愣:“什麽?”
他從窗邊側過身來,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手表上的時間,喉間幽沉的嗓音滾動,反駁他剛才那句話——“我知道我在做什麽,比誰都清楚。”
俞燼往回走,留餘睿軒一個人。
餘睿軒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覺得,不久以後自己将不再是最了解他的人了。
又或者,自己從未真正了解過這個人。
俞燼回來後,薛忱把電話打過來的事情告訴他們。
俞燼神色淡漠:“賣保險的。”
薛忱覺得可疑。他聽過電話,哪個賣保險的會用這種語氣,他在騙他。
餘睿軒看的分明。
表面上看起來是薛忱想要靠近俞燼,但實際上俞燼才是主導者。
他在心裏道:騙局。
騙局中的騙局——騙得自己和薛忱都中了計。
之後餘睿軒回了學校,臨走前加了個薛忱的微信,俞燼則和薛忱一起打車回家準備下午的補習。
午後兩點,盛夏的火焰恣意地燃燒于天際。
薛忱坐在桌前,看着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題目,像往常一樣胡亂寫答案。
他喜歡盯着他指節分明的手,聽他低沉的聲線,拿起筆描摹他的側臉輪廓,在腦海中捕捉不知名的靈感。
真是賞心悅目。他想。
書頁翻動間,穿插着俞燼講題時的冷沉低語。
補習開始,補習結束。
天邊的燒成一抹印象派的晚霞
時間很快過去……
每隔一兩日,又和他一起在健身房健身。
薛忱每一次都被他折騰得脫力癱倒,渾身是汗,但是結束以後又很舒爽。
十五天的暑假過得格外快,他每天都和俞燼待在一起,漸漸地,他和他越來越熟絡,稱呼也由蹭好感的“餘老師”變成了脫口而出的“老俞”。
到了高三補課開學前一天,暑假的最後一次補習。
俞燼筆尖輕戳試卷,問:“這些天感覺到進步了沒?”
薛忱老實回答:“沒。”
雖然俞燼确實盡心竭力,但薛忱做這些題就相當于鞏固基礎,對他真沒什麽用。真要說進步的話,那就是感覺抱大腿的進度條飛速拉動,同時自己的力量也強多了。
“現在不明顯很正常。”俞燼靠在椅背上,說,“開學後你的成績應該會進步很多,開學後的考試,給自己定個目标。”
“進步100名。”
“200名。”俞燼篤定說,又開啓了另一個話題,“下兩周的半個月內我有其他事情要處理,暫時不補習,你可以自己鍛煉。”
薛忱比了個ok,其實心底突然有點不舍得,他把這歸為不适應:“沒問題。”
俞燼收拾東西,離開前轉過頭來看他,居然微微勾起唇角。說了句:“9月1號那天,我們會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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