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遠在明琅國,一處不知名深山中。
沈無惑此時正背靠着樹幹席地而坐,一條腿微屈在身前,一條腿自然舒展,動作看似十分惬意。但細下看來,卻能發現他此刻可謂十分狼狽。
一身深色衣衫上滿是褶皺,顯然已經許多天未曾更換了,而向來冷凝的眉間也多了絲疲憊。
起初沈池離開,他跟着沈池一路向東,一路上一開始便有些不太平,起初是有匪攔路,再是幾大世家聯合追殺,浪費了一些時間,解決完這些小麻煩之後,剛想繼續追上沈池,卻不慎陷入了一道古老的陣法之中。
歷經兩世,沈無惑雖在陣法上有所研究,但從根本上來說,他還是一個純粹的劍修,之前能輕易破除沈池的那兩個小陣法,全然是因為他身處陣法之外,且他本身修為要超出那兩個陣法所帶的能量許多。
但此陣法不同,從布陣方式看來,這座大型的陣法起碼有上千年的歷史了,內裏結構極為複雜,要突破不僅僅對修為有所要求,對陣法造詣方面的标準也是極高。
沈無惑揉了揉有些生疼的眉心,若是小池在此,就算沒有修為,也不會花一個月才破陣才是。
想到沈池,伸手從衣內拿出那枚玉墜,沈無惑眸色柔和了許多。
蒼青色的小小玉墜上那條盤龍栩栩如生,被沈無惑的大手輕輕置于掌心,顯得格外剔透,從見到這枚墜子時,他便看出來了,這玉墜上有一股除了護身陣法外的另一股能量。
這種能量在古籍上被稱之為——遏制。
顧名思義,它依附于某種陣法或者符咒之中,能壓制受制者的運道。而這枚墜子中兩種陣法搭配方式十分巧妙,可謂相得益彰,若非對陣法運用純熟到一定境界的陣法大能絕無可能将其制成。
在見到這枚墜子之時,沈無惑便确認了,沈池并非他所以為的那般只是有所機緣,而是與他同樣……重生了。
将手掌輕輕握攏,沈無惑眼中有些苦澀。
他前世那般對待沈池,而且不管是何種原因,最後沈池都是因他而死,也難怪他會防備他想擺脫他。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們現在都還活着,而且……那東西并沒有跟過來。
深吸了口氣,沈無惑将手中的吊墜再次小心翼翼地貼身佩戴好,無論它是什麽,這是小池親手送他的第一件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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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将從沈池陣法中拿出的兩枚靈石一一細細看了個遍,沈無惑目色柔和,面上卻始終沒有表情。
自從上次沈池說他的笑容古怪之後,沈無惑從途經的一座小鎮買了一面手持的小銅鏡,這一個月來破陣之餘,朝着鏡子‘笑’了無數回,卻似乎沒有半點進展。
他這才記起,前世他活了幾百年,似乎從未笑過。
……練習怎麽去笑比修劍難多了。
沈池笑起來很好看,沈無惑想起沈池如今的模樣,又浮現出沈池前世的樣貌,眸色一下子軟了下來,雖然在他眼中,無論如何沈池都是最好看的,但不管怎樣,他不可能那般輕易的放過傷害沈池的人。
那個沈益,其他很多人,還有他……自己。
将身上沾上的葉片拍下,沈無惑看了看東方的天,此時天色将明,東邊的天空無半點雲彩,還帶着絲絲紅意。
要下雪了。
而此時,距離沈池離開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了。
承劍宗選徒大典一早,天光乍破,便有諸多人士齊聚敬仙城北廣場,他們多數是一宿沒睡,但神色卻無半分倦怠,皆是精神奕奕地望着居中空出來的那座高臺。
那座高臺約莫一人餘高,觀似白玉,卻不如白玉瑩潤,不知是何等材質搭建而成,十丈見方,乍然看去一片空曠,很是肅穆。
沈池小小的身影被擠在人群中,一身黑鬥篷分外不打眼。他視線在人群中掃視了一圈,不過因為個子實在有些小,只能看見各色衣衫下擺,若要看臉還得一一擡起頭去。
不過就目前狀況看來,沈無惑應當是沒有來。
此時不遠處一人似乎看見了什麽,眼睛一亮,有些吃力地撥開人群,艱難前行。
沈池一眼便看到了那名算不上熟悉,卻也不陌生的少年,只見他穿過人群,大汗淋漓地停在了自己面前,笑容有些扭捏,有些期待,他道:“你好,你還記得我嗎?”說完生怕沈池想不起來,連忙補充,“我叫褚思林,上次多謝你帶我走出那條古怪的街道。”
說到那條街道時,他臉上似乎還有些後怕。
【為了更好的逆襲,建議宿主與男配搞好關系。】
【你無需多言,我自有主張。】
【是,宿主。】
與系統談罷,沈池不冷不熱地朝褚思林點頭嗯了一聲。
見沈池點頭,褚思林臉上綻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眼睛眯成了月牙,兩頰露出淺淺的酒窩,正想繼續朝沈池說話,卻突然咦了一聲,伸出手掌,眼睛閃閃發亮,“下雪了!”
空蕩的天空中開始飄起了細細的雪花,飄飄灑灑落在人身上,有股沁人的涼意。
雪越下越大,這些求仙者們紛紛低頭瑟縮,生怕風雪灌入頸內,然饒是如此,随着時間流逝,他們頭上身上也被化開的雪水打了個透濕。
除開看熱鬧的散修們,在場的求仙者大多是尚未修行過的少年人,還多是被家族嬌生慣養出來的,眼看雪已經下了快兩個時辰了,一個個凍得面色發青嘴唇發紫,想跺腳取暖,但又抛不開那點風度。
“這承劍宗還是初靈界第一仙門,怎的這般不守時?”此時一道高昂的少年音在人群中響起,引起了一陣附和。
“是啊,說好卯時來,如今都已巳時了,讓咱白等了兩個時辰了,卻還不見蹤影。”
“若非我娘非要我來試試,我是一點也不想也不想來這破地方參加什麽選徒大典的。現下看來這宗門選徒之際都不守信,如何能教導我們修仙?聽聞過兩年執符宗明法宗皆會收徒,我還是回去和我娘說去那兩宗試試吧。”
“也是,又并不是非要到他承劍宗才能成仙!這麽久了還不來,指不定人大宗将收徒這事兒忘了呢。”
……
一番讨論下來,原本擁擠的廣場上人數頓減,竟是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褚思林鼻頭凍得通紅,他将手捂在唇邊吹着氣,一邊跺了跺凍僵的腳,見如此多人離開,朝沈池湊近了一些,壓低了聲音,“我聽聞每一次承劍宗招徒時的測試方法都不一樣呢,倒是覺得,現在這個是承劍宗挑人的一個策略。”
褚思林此言一出,沈池不由多看了他一眼,如今這男配的年紀應當也不過十一二歲,能有這般見地,确實算不得簡單,他點了點頭,道:“沈池。”
“啊?”被沈池的話弄得一愣,褚思林瞪大了眼睛,有些發怔,随即才反應過來沈池是在說自己名字,連正放在嘴邊呼呼吹氣的動作也顧不得維持了,嘴角開始朝兩邊拉開,随後越咧越大,最後定格成一個見牙不見眼的燦爛笑容,他說:“沈池,我叫褚思林。”
“嗯。”沈池視線在對方臉上燦爛得過分的笑容上頓了頓,前世他是見過此人幾次的,不過都是在對方修煉幾百年後,那是的褚思林身為沈無惑的左膀右臂,端是從容有禮,喜怒不形于色,卻是未曾想他小時這般……熱情。
也不怪褚思林這般反應,他此番第一次獨身出門,剛到敬仙城便不慎誤闖靈市,本身就被裏面一些人的奇異模樣吓得魂不守舍,又被那章魚須紅臉老者一笑,登時吓得哭了起來。
當時周圍人都哈哈大笑,唯有沈池沒有取笑他,盡管态度十分冷淡,卻還是将他從那‘魔窟’中帶了出來。
可以說,沈池在他心中,就是救命恩人的角色,只可惜這個恩人不願意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如今竟親自從沈池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他怎能不開心?
在褚思林的傻笑中,又是一個時辰過去,廣場上的人又稀稀落落走了不少,剩下的人數不足最初的一半,他們身上毫無意外都頂了一層雪,凍得面無人色。
沈池搓了搓鬥篷下的雙手,此時它們已經凍得幾乎沒有知覺了,雪水滲入鬥篷,将他身上衣物打濕,然後又被冷風一吹,再次凝成了冰,感覺身上好似披了一層冰制的铠甲,冷得透骨。
午時末,未時初,廣場上等候的還剩下三分之一的人。
沈池若有所感一般擡起頭,只見天邊出現了一道銀色劍光。
那道劍光越來越近,最後落在了廣場中央的臺上,卻是五名青衣劍修,他們皆是眉清目朗,發束成髻,盡管如此天寒地凍的天氣,仍是只着一身青色單衣。那些雪花似乎長了眼睛一般,避開了幾人。
只見為首那名修者朝空中抛出了個玉符,衆人只覺身上似是有暖風拂過,身上衣衫頃刻間恢複了幹燥,周身猶如有暖流經過,方不及震驚,又發現雪竟是也不知何時停了下來,皆是瞠目結舌,望向臺上那些修者,一時間有如見到了神明。又想到今後自己也可能成為這樣的人,不禁心馳神往。
不可思議地摸了摸自己身上幹透的衣物,褚思林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有些疼,手是熱的,他呆呆地看向沈池,問道:“這是怎麽做到的?”
沈池擡頭看向頭上的‘天空’,方才雲煜抛出的那枚玉符,其實應當是一道陣法,這種陣法類似防護法陣,卻比防護法陣來的全面,比如這項烘幹衣服的功能,是普通防護法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聽聞承劍宗有修界最全面的秘典古籍,裏面應該有更多諸如此類的法陣記載吧。想到此處,沈池心中不由一片火熱。
作者有話要說: 沈池:沉迷學習,不可自拔
沈無惑: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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