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說起來,秘書、助理什麽的,聽着都是打雜的。但在總裁辦打雜和在後勤部打雜那必然是兩個概念。什麽“秘書”說起來還沒有陳篤那個“主管”好聽,但實際上,陳篤這個“主管”一遇到趙莫為這種層次的“秘書”,那可真是矮了不止一頭半頭的。

大家都說,能進“禦書房”,便是做太監,都比知府大。

這話講得有點兒誇張,但很多時候也不假。而總裁辦,就是這麽樣的一個“禦書房”。

很多這兒的助理、秘書,出去之後就成了總經理、總監、甚至總裁。就算不能離開當“總”,像趙莫為這樣在辦公室紮了根當“首席秘書”,那地位也是不可小觑的。

谷熏一來到總裁辦,趙莫為就給他簡單地介紹了一下狀況。總裁辦占了“DH大廈”的一整層,位于大廈最高層,從玻璃幕牆往開看可俯瞰城市面貌,景色極佳。而視野最好的位置當然留給了南憑崖的私人辦公室。他的辦公室也是玻璃牆的,方便他往外看外頭的人,但外頭的人是不敢輕易望向他的——因為權力結構的問題,愣是把普通玻璃搞成了“單向”玻璃。

除了南憑崖之外,總裁辦只有兩個人擁有私人辦公區域,一個是趙莫為。他是總裁辦的首席秘書,另一個是妮姬塔,女ALPHA,是總裁助理,對公司的業務很有話語權。

妮姬塔和一般ALPHA一樣,身量高大,比谷熏還高出一個頭,加上高跟鞋,實在是高高在上,不可直視。趙莫為帶着谷熏到妮姬塔面前介紹:“這是新來的秘書,小谷。”

妮姬塔比谷熏高,但看谷熏的時候卻不低頭,就是眼睫毛微微下掃,目光輕輕朝下一掠:“嗯。知道了。”

谷熏看着妮姬塔的神情,有一種預感:這個大姐姐不好相處。

但妮姬塔再不好相處,也不會讓谷熏太為難。她和陳篤不一樣,不需要靠折磨新人來找存在感。相反地,妮姬塔在集團存在感太強,每天忙得陀螺一樣,根本沒時間給新人穿小鞋。她對谷熏的不友好,也僅僅體現在無視、輕視谷熏上,卻不會對付谷熏。

說實話,谷熏也還沒混到要讓妮姬塔搭理他的程度。

雄鷹沒事不會去啄菜雞。真正喜愛狂啄菜雞的,通常是另一只菜雞——這兒說的就是舒翡翠。

舒翡翠和谷熏現在是同級別的同僚,同級別的職場菜雞。

舒翡翠找茬的水平也非常菜雞,明刀明槍,直接把炮火轟到你面前,狂轟濫炸。

比如,谷熏寫minute打錯一個标點符號,舒翡翠都會用全辦公室都能聽到的聲量說:“你看你這兒出錯了!我給你補一下吧!你怎麽這麽大意啊!”

谷熏走路不小心碰掉了一根筆,舒翡翠也高聲說:“小谷,你把妮姐的限量版鋼筆碰掉了!不知道有沒有弄壞哦!趕緊看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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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比如,谷熏打扮一新穿好了上班,舒翡翠卻仍找到漏洞:“西裝還是要買好點的。你這套是快銷品牌的吧?”

谷熏不得不承認,自己身上的套裝确實是快銷品牌的,臉上不免窘迫。

舒翡翠不依不饒地嘲笑:“DH集團是做奢侈品的,你穿個快銷上班,讓公司的臉往哪兒擱?”說着,舒翡翠又想到什麽,只說:“對了,曲川他們不是送了你一套訂制西裝嗎?怎麽也不用起來?”

這下谷熏真是尴尬中的尴尬:曲川他怎麽啥啥都往外說?居然還跟現任說前任的事?

舒翡翠的嘴可是沒完的,過會兒又說:“起碼要穿個DH旗下的品牌吧!”

DH旗下品牌衆多,确實很多選擇。但可惜DH旗下每一個牌子的西服,谷熏都買不起。正在谷熏考慮要不要刷爆信用卡、或者網貸搞套西裝的時候,趙莫為把谷熏拉到一邊,跟他說:“你去時裝部找安妮姐,就說我讓你去的。她那兒有放很多樣衣,你上班的時候借着穿就好。”

谷熏聽到趙莫為這麽說,簡直像聽到聖僧的吟誦,趙莫為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渾身散射着佛光。谷熏感激地握着趙莫為的手:“謝謝前輩的指點!”

“嗐!”趙莫為又拍了拍谷熏的肩膀,“舒翡翠講話不好聽,但有句話确實在理,以後上班、還有陪南總出席場合的時候要穿DH的衣服。最好鞋子、眼鏡、領帶等等都配起來,都用咱們集團的産品。”

“是、是、是,我明白了。謝謝您的指點!”谷熏一臉的受教。

趙莫為看谷熏倒是很機靈的,滿意地點頭,又說:“舒翡翠說話不好聽吧?”

“啊,不會。”谷熏心裏當然讨厭舒翡翠,但面子上還是要的,“他這是在提醒我。”

“啧,這話就沒意思了!”趙莫為擺擺手,“總之,無論如何,你就忍忍,可別跟他吵。不然,不管是誰對誰錯,吃虧的都是你。”

“我明白了。”谷熏心中雖然不甘,但仍重重點頭。

舒翡翠是舒家的公子,舒家則和嵩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舒翡翠能進總裁辦、和曲川相親,也都是因為這一層關系。

谷熏背後沒有靠山,當然不能和舒翡翠比。別說是谷熏,就是趙莫為也不敢跟舒翡翠叫板。妮姬塔平時高貴冷豔,但和舒翡翠一起的時候卻是笑容可掬,經常稱贊舒翡翠衣着大方、搭配時尚。

“唉……同人不同命!”谷熏不禁長籲短嘆。

谷熏知道自己的命不能和別人比,工作就更上心了。因為做的是秘書的活兒,又是新來的,重要的活兒也落不到他頭上了,他只得做些瑣碎的事情,但也非常用心。

他也留意到,南憑崖上班準時,每天回到公司都會用濕巾擦桌子、沖一杯咖啡。于是,這天谷熏趕在南憑崖回來之前,先拿濕巾把桌子擦了,并放了一杯咖啡。

南憑崖一進辦公室,便看到谷熏在擦桌子,不覺皺眉:“你在做什麽?”

谷熏看着南憑崖的表情,心裏咯噔一下,怕自己是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愣愣說:“擦、擦桌子……”

“我想找人擦桌子,自然有保潔。”南憑崖正色說,“好好守在自己的崗位上,不要把精力放在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上。”

“對不起。”谷熏慌忙道歉。

南憑崖的目光落在桌面的咖啡杯上,臉色依舊冰冷:“你沖的?”

“是……是的……”谷熏真想找個地縫兒鑽下去。

“你能知道我喝咖啡的口味嗎?”南憑崖問。

原來,谷熏連續幾天偷窺了南憑崖沖咖啡的過程,從而記下了南憑崖喝咖啡的習慣:用什麽豆子、加多少糖和奶。

他揣測,如果自己說實話,一定會惹得南憑崖更生氣。畢竟,剛剛南憑崖才訓示了“好好守住崗位,不要把精力放在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上”。觀察老總喝咖啡加多少糖,那絕對屬于“把精力放在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上”了。

谷熏低着頭,也不辯解,只說:“打擾了,我先出去了。”

“嗯。”南憑崖淡淡點頭。

谷熏低着頭,像只鹌鹑一樣縮着腦袋,小碎步離開了南憑崖的辦公室。南憑崖看着谷熏走了,看了一眼咖啡,試探性地拿起來啜了一口,不覺挑眉:“還真是我的口味。”

谷熏還沉浸在自己拍馬屁拍到馬腿上的窘迫之中,垂頭喪氣地看着文件。他一邊翻着文件一邊給自己打氣:南總應該不會跟自己這樣的小人物置氣,這段小插曲應該會很快過去的。

果然,一上午都風平浪靜——除了舒翡翠會常規性地刺谷熏兩句。

快到中午午休的時候,南憑崖風風火火地走出了辦公室,趙莫為、妮姬塔跟随其後。想到了早上的小波瀾,谷熏心虛地低下了頭。南憑崖經過他座位的時候,略略回頭,目光掠過了谷熏的背脊。谷熏背上立即就爬滿了雞皮疙瘩,但聽得南憑崖快速地說了一句:“谷熏,回來沖杯咖啡送我辦公室。”

說完,南憑崖便一陣風一樣的進了電梯了。

谷熏愣住了。其他幾個小秘書也都看向了谷熏:“南總記得你的名字?我們進來好幾個月都還是被叫‘那誰’呢。”

谷熏尴尬地撓撓頭。舒翡翠卻涼涼地來了一句:“怎麽會不知道名字?這可是差點當了南總的侄媳的人呢!”

谷熏的尴尬加倍了。

其他秘書卻沒聽明白:“窒息?什麽窒息?”

舒翡翠看到谷熏臉色發青,也就心滿意足了,并沒有繼續說下去,哼着曲兒就午休去了。

南憑崖走得快,回來也很快。谷熏剛泡好咖啡,南憑崖就回來了。南憑崖接過咖啡,實驗性地又喝了一口,瞥谷熏一眼,說:“你怎麽調的口味?”

谷熏可不敢說自己是靠觀察南憑崖調出來的,便胡謅:“我自己平常也這麽喝的。”

南憑崖點點頭,說:“不錯,有品位。”

谷熏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而南憑崖沒有多說什麽,讓谷熏出去幹活了。谷熏離開了南憑崖的辦公室,跟着趙莫為整理報告,端詳了半天趙莫為的臉色:谷熏有些怕自己“越級”獻媚,會不會得罪前輩?

因此,谷熏又泡了一杯咖啡給趙莫為。趙莫為何等耳聰目明,看到這咖啡,就笑了,說:“我不喝咖啡,也不懂弄,之前想學着給南總泡咖啡。南總叫我別鑽研這些有的沒的。”

“哦?”谷熏又想起了今天早上南憑崖的訓示。

趙莫為繼續說:“之後也有後來的秘書要幫南總泡咖啡的,南總都拒絕了。看起來,南總似乎很不喜歡別人進他的辦公室。平常連保潔進去擦桌子都不讓。”

“怪不得……”怪不得今天早上谷熏進去擦桌子遭到了南憑崖的訓斥。

“不過啊,”趙莫為拍了拍谷熏的肩膀,說,“我看你和南總倒是挺投緣的。”

谷熏笑了,說:“投緣?這真的算不上!我和南總通共都沒說上兩句話。”

“算很好的了。”趙莫為說,“他記得你的名字。”

谷熏心裏不覺閃過舒翡翠那句諷刺:怎麽可能不記得?這可是差點當了南總侄媳的人啊!

大約趙莫為的猜想不錯,谷熏算是新來那一批人裏頭和南憑崖最“投緣”的。南憑崖指定讓谷熏給他泡咖啡了。由此,谷熏成了趙莫為、妮姬塔之外最常出入南憑崖辦公室的人。

舒翡翠看着不舒坦,便諷刺說:“別的不行,幹端茶倒水的活兒倒是勤快。”

谷熏依舊裝聾。

而谷熏其實也沒有大家想的那樣“受寵”。他端咖啡進去,放下,就出來了,根本沒機會和南憑崖說上話。南憑崖沉默寡言,而有了上次拍馬屁失敗反遭訓斥的經歷,谷熏也不敢随意獻媚。

不過,今天南憑崖卻主動開口了:“什麽氣味?”

“啊?”谷熏愣住了,捧着咖啡看南憑崖。

南憑崖閉上眼睛,鼻翼翕動,輕輕吸了吸,說:“矢車菊?”

谷熏的臉噌的紅了——操。

矢車菊是谷熏信息素的氣味。

而OMEGA,只有在某個特殊時期才會散發信息素氣味。

操……今天嗎?是今天嗎?按日子不應該是下周嗎?難道我的發 情 期提早了?操,我帶了抑制劑沒有?草草草……南總會不會以為我企圖X騷擾他?

——谷熏的腦子嗡嗡響,思緒亂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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