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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門之後重重呼出一口氣,拿出手機給穆青打電話。
對方似乎也剛起床,電話裏的鼻音很重。
“穆大少。”
“哦,時顏啊,早啊。”那邊發出伸懶腰的聲音,“這麽早給我電話,想我了?”
沒有生疏感一般自然而然的打招呼調笑。
時顏對他這種輕佻的态度說不上反感,但也不感冒,“穆大少,請不要開玩笑。關于我奶奶的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可以啊。”電話那頭傳來窗簾滑動的聲音之後又是一聲懶腰。
時顏拿着電話左右看看,到樓梯間的安全門後面,繼續說:“我跟你之間的約定,請不要讓我奶奶知道。我告訴她你是做慈善的,願意幫助我們,麻煩請與你下面的人傳達一聲,請他們不要說漏嘴。”
“可以。”穆青用不在意的口氣随口答應,“這個你放心,考慮到老人家的情緒,我會叮囑手下。”
“謝謝。”時顏緊繃的心這才得到放松。
想不到對方意外的好說話,而且從電話裏聽起來,人也很和善。
穆青在電話裏嗤笑一聲,“等價交換而已,時顏,不用覺得虧欠什麽。你經濟學學得那麽好,諷刺我連剩餘價值都不會算,應該很清楚我們之間的關系吧?”
時顏面上一熱,“以前是我冒犯了,請穆大少見諒。”
恃才傲物。
大抵沒有出過社會接觸過外面錯綜複雜人際關系的學生心理都有這麽一股傲氣吧。
“沒關系,我本來就不學無術。在國外留學五六年,到現在英文還說不利索,看到財務表格就頭昏眼花。哈哈哈。”自我嘲諷着,穆青大肚的把那件事揭了過去,就好像不知道當初是誰被揭了短惱羞成怒一門心思要找人麻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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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顏卻笑不出來,真不知道被這個人看上是幸運還是不幸,幸運的是他願意出錢幫助奶奶治病,不幸的是他要他付出的代價不過是一身皮肉。
大俗即大雅。
只能這麽安慰自己了。
“哦,對了,”穆青打了個響指說,“我在市中心布置了一套房子,安頓好你奶奶之後,就盡快住進去。”
“這——”時顏打了個哆嗦,心髒再次傳來緊縮的疼痛窒息感,小聲說:“我要照顧奶奶,而且,還要上課。”
“距離你們學校不遠,坐車半個小時吧。你奶奶我請了最好的護工,你有時間去陪陪她就行,不需要你動手。”
與剛才截然不同的口氣,電話中透露出一種獨斷專行的氣勢,讓時顏有種被逼到角落退無可退的感覺。
“好,好吧。”伸頭一刀縮頭一刀,終究是逃不過這一劫的。
那邊穆青這才滿意,一改剛才咄咄逼人的口吻,再次打了個響指,“就這麽說定了。一會兒見。”
挂斷電話後,時顏有一瞬間迷茫,他并不清楚自己選這條路将來會如何,只是現實的緊迫已經讓他別無選擇。
尿毒症,如果不堅持做透析,人根本撐不了多久,奶奶那麽大歲數,他不想讓她到了這個年紀,承受了喪子之痛白發人送黑發人之後還要忍受病痛的折磨。
買了早餐回來,和奶奶一起吃完之後,時顏便開始收拾東西,奶奶坐在旁邊跟病友唠嗑。
這個病房都是重症病人,家庭條件一般,聽說時顏這麽幸運後都很羨慕,三號床位的一對中年夫妻一直在打聽是什麽人資助的,條件是什麽。
時顏怕說多了露餡,只說是學校幫忙把的關,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大公司。
收拾好東西,等到上午九點,穆青才帶着兩個手下一個秘書姍姍來遲。
奶奶想不到來人這麽年輕,一時間怔怔看着那人,再次猶豫起來。
時顏也緊張的介紹:“奶,這是我早上跟您說的晶華集團的少東家,穆青,也是這次資助我們的人。”
奶奶狐疑的看着年輕的穆大少,笑得勉強,“你,你好,想,想不到你這麽年輕啊。”
似乎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奶奶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穆青是什麽人,就算是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也是在人堆裏混出來,成精了的,立刻看出了老人家的顧慮,笑着伸出手:“您好,時奶奶,我是代表晶華集團來與您見面的。對這次資助我們打算做一個專訪放在雜志上面,還麻煩您老一會兒配合一下。”
奶奶還是不放心,“哪裏,應該是我們謝謝你們才對。你們那麽大的公司,是怎麽找到我們顏顏的啊?”
兩個手下幫時顏把行李先一步拿出去送上車去了,留下秘書和穆青在病房。
穆青回頭看了一眼秘書,身穿職業套裝精明能幹的秘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接過話頭說:“我們公司與S大一直保持着長期的人才戰略合作,像時先生這麽優秀的人,是我們公司争取的人才。能簽下時先生,應該說是我們晶華集團的榮幸。”
标準不容置疑的專業性解釋,立刻鎮住了時奶奶,不僅打消了她的顧慮,還讓老人家開心得合不攏嘴,“哎呀,我們顏顏從小到大就只會學習。好好,謝謝你們啦,小夥子。”
“在病房拍個照再出去吧。”穆青打蛇上棍,立刻就擺出架子握住時奶奶的手,煞有介事的對秘書說。
秘書頓了一下,掏出手機,讓穆青和時奶奶站在病床邊拍了張照片。
“晚一點時先生把時奶奶的診斷書,病歷本和費用單據發給我,我需要整理發給公司的慈善基金會做存檔。”收回手機,秘書一板一眼的說。
時顏不知道對方說的是真還是假,只能配合着點頭。
雖說住了一個月院,東西卻少得可憐,衣服就那麽兩三件來回換着洗。
穆青牽着時奶奶的手離開病房時還出了一段小插曲,三號床的夫妻撲過來攔住他們的去路跪在地上請他們施以援手,說是男方的了肝癌,家裏沒錢治病,正在各方求助。
穆青不耐煩的看了一眼手表,後退兩步避開那兩人的拉扯,對秘書說:“董秘,這件事交給你處理,我們先走了。”
董秘書不動聲色狠狠刮了他一眼,說:“是,穆少。”
時顏不好意思的對他鞠了一躬才背着背包跟上穆青的腳步離開。
等他們走了,董秘書才翻開手裏的文件夾,說:“兩位,請站起來說話,我公司需要對資助者進行全方位的背景調查,請兩位配合我提供相應的資料,謝謝。”
上車後,時顏陪奶奶還有穆青坐在後座,前面一個保镖一個司機。
“那個,穆少爺,你看起來可真年輕,幾歲啦?”時奶奶熱心的問旁邊正襟危坐的穆青。
時顏擔心穆青生氣,連忙小心對奶奶說:“奶,您這樣太唐突了。”
穆青含笑搖頭,“無妨。”大方的回答說:“奶奶,我今年二十四,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現在在幫着爸爸做一些事。”
穆寒山怕他分心,都沒讓他去娛樂公司待,而是把人拘在總部自己眼皮子底下,即便是這樣,日理萬機的穆老總一年到頭世界各地飛,也很難約束到自家兒子。
所幸給他帶的是一個年輕的設計團隊,一群年輕人愛怎麽折騰怎麽折騰去,不捅婁子就行。
“從國外回來啊,穆少爺真是年輕有為。”時奶奶還是老一輩思想,以為出國的都是人才,扭頭對身邊的時顏叮囑:“顏顏啊,穆少爺這麽能幹,你可得跟着他好好學習。”
時顏嘴角抽了抽,一個連亞當斯密國富論都講不清楚的人,自己跟他學?
仿佛看出了時顏的不以為然,穆青含笑看了一眼,說:“當然,時奶奶,我一定會把時顏教得比我更能——幹!”
這個無恥混蛋!
立刻察覺他話裏的問題,時顏心裏對他那點剛剛浮現的好感頓時煙消雲散,反感的垂下眼眸,并不接話。
穆青不在意的靠着車窗看手機。
另外轉到一家海島上的私立醫院,配備高級療養院,距離濱海三個小時的車程,很适合養老休閑。
時奶奶沒想到提供的條件這麽優越,于是又不安起來,趁穆青出門去叮囑陪護的空檔,拉着時顏的手小心問:“顏顏,你老實告訴奶奶,他到底為什麽要幫咱們家?我們家什麽都沒有,你還是在校大學生。”
“你可別吓奶奶,奶奶這麽大歲數了,這個病治不治都無所謂,不能害了你一輩子。”
說着竟害怕得流下淚來。
時顏就怕她胡思亂想,半真半假的說:“奶,您忘了,我都已經賣身給他們公司五年了。未來五年無論我給公司賺了多少錢,都沒有一分錢分紅,不能跳槽,不能加工資,只能維持在濱海最低工資水準。難道您不相信您孫子将來能賺大錢?而且換腎要不了多少錢,加上各種後期藥費護理,也才一百多萬而已,我們只是一時之間拿不出這麽多錢,又不是以後賺不到錢。我這五年一定能把這些錢還上的,奶,您別擔心。”
“真的?”時奶奶抹掉眼淚在光照條件極好的病房坐下來。
“嗯。”時顏在她面前蹲下來舉手發誓:“奶,我保證。還有,奶,”偏頭抱住奶奶的雙膝,時顏趴在她腿上央求:“您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了,可不可以以後都不要說什麽不治病,沒關系什麽的。您如果不要顏顏的話,顏顏以後就只有一個人了啊。”
之前找□□的時候,問過奶奶家裏是否還有其他親戚,奶奶也只是搖頭,說只有他爸爸一個孩子,離開家鄉後就與家裏徹底斷了聯系,如今有難了才想起家裏面,哪裏有那個臉面回去求人幫忙啊。
“我,我只是怕你為我的病做傻事。”奶奶擩着他的頭發說,“你是我和你爸爸放在心尖上疼的,我們怎麽忍心讓你受委屈。”說話間兩祖孫不約而同想起已經過世的父親。
穆青打着電話回來,抱在一起的兩人立刻分開,悄悄把眼角的淚水擦掉。
“時顏,這邊安頓好了,跟我一起回濱海?”
奶奶才剛住進來,人生地不熟的,時顏不放心,猶豫着要不要留下來陪她一晚。
時奶奶看出他的擔憂,笑着說:“去吧,顏顏,學習要緊。以後放假有時間再來看奶奶,這裏環境這麽好,穆少爺也安排得妥當,不要擔心。”
穆青走過來遞給時奶奶一個手機,說:“奶奶,裏面有我的電話號碼,有什麽問題給我打電話。我跟時顏也算是朋友,會幫你照顧他的。”
時奶奶感動點頭,“好好,穆少爺有心了。我們顏顏心眼好,最是心軟善良,如果有什麽冒犯穆少爺的地方,您大人大量多包涵。”
穆青站在門口,溫潤通透一笑,“奶奶放心。”
時顏與奶奶依依不舍話別,又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啓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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