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從病房出來,看到在走廊上坐立難安的奶奶,走過去,“奶,我們走吧。”

奶奶看看他身後的病房,小心問:“沒事了?”

“嗯!”時顏點頭,扶着她轉身,奶奶猶豫着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沒為難你吧?”

時顏搖頭,“沒。別擔心。”

“嗯。穆大少畢竟曾經幫過我們,是要好好感謝他的。”

“我知道,奶,您不用操心。”

電梯到達樓層,時顏他們走進電梯後,後面穆青突然追上來擋住電梯門,“時顏!”

時顏按住電梯開門鍵,等他走到面前,穆青把銀行卡塞回時顏手中,快速說:“這個,不用。你拿回去。分手的事我同意,以後也不會糾纏你們了。請,請你們以後保重自己。”

眼睛通紅,穆青後退退出電梯,電梯門叮的一聲合上。

電梯裏,時顏低頭看着手心裏的銀行卡,上面還有淚水滑落後留下的些微水珠,顫抖着,用指尖将那些細小的水珠抹去,有些失神的擡起手指将其放在舌尖,鹹的,苦澀的。

心裏空蕩蕩一片。

很快,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才完成晶華項目的工作交接。

在這期間,還是一直住在晶華的公司宿舍裏,穆青也沒搬出去,只不過兩人相敬如賓,連最基本的如剛開始一起坐下來吃飯的關系都再無法恢複。

明天是周五,晚上有個慈善晚會需要陪同穆淳皓參加,時顏今晚開始收拾行李,決定等晚會後第二天就搬走。

穆青一如往常抱着筆記本坐在客廳的沙發上辦公。

最近,他似乎不再那麽忙碌,可以長時間留在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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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歐洲公司已經完成收購,應該會有一段時間的清閑了。

看到時顏忙前忙後的收撿東西,打包到箱子裏,放下手裏的咖啡杯,問:“要我幫忙嗎?”

大件的行李其實不多,主要是幾大箱的書比較麻煩,有很多是珍藏本,不能磕碰。

“謝謝,不用。”

反正時間還多,可以慢慢收拾。

不過,這樣搬來搬去真的太麻煩了,或者以後還是直接回郊區的家裏去住比較好,沐沐也一天天大了,需要更多的陪伴。

一邊用膠布封箱子,一邊在腦子裏有的沒的的想着。

突然一雙大手伸過來幫忙按住紙箱兩邊,擡頭看到穆青接過他手裏的膠帶,說:“我幫你封箱子,你去裝書吧。”

膠帶被接過去時,不小心碰到他的手,時顏像被燙着一般松開手,嗖的一下站起來,面紅耳赤慌亂道:“那,那麻煩穆大少了。謝謝。”

“嗯。”穆青低頭撿起掉在地上的封膠帶,一條邊一條邊的封上。

時顏來到書架邊,看着那蹲着的高大側影失神,最近一個多月,雖然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但是自從那天正式提分手後,穆青一直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平時除非必要,兩人基本誰也不會開口主動攀談。

蹲在門口的人突然擡頭看過來,時顏吓了一跳,慌忙墊腳從書架上拿書,誰知道動作太快,頭頂上的一大撂書嘩啦一聲全砸了下來,連同擺在上面的小擺件。

“唔!”

頭頂被書脊砸到,時顏抱住頭慘叫一聲蹲下去,是一本經濟學論著,七八百頁的著作足有三四斤重量。

最頂上的書落下來,下面的就跟雪崩似的一起往下倒,時顏擡頭,眼前一黑,感覺自己會被這些書砸死。

身體猛然被拉起來推開,緊接着在一片稀裏嘩啦聲中,書架上的書連同陶瓷玻璃擺件全數落地,揚起一片塵埃。

時顏傻眼的看着那堆東西,簡直跟演電視一樣,這也太誇張了,就是不小心拉下來幾本厚書而已。

“怎麽樣,有沒有傷到哪裏?”穆青着急的看他的頭和手,“痛嗎?給我看看!”

時顏呆愣的搖頭,“沒,沒事。”

難得見到他如此模樣,穆青勾了勾嘴角,揚起一抹溫柔笑意,拉他到一邊:“你去收拾別的吧,這裏我來處理。”

被他的笑容撩到,時顏漲紅臉,小聲說:“謝謝!”快步離開書房回卧室。

看着他慌張離開,穆青神色黯然的嘆口氣,蹲下來開始撿書,剛才封好的紙箱被書籍砸爛好幾個,還得重新封。

先把書撿起來堆到一邊,再慢慢放箱子裏吧。

拿開一本統計學書後看到下面露出來一個不大的墨綠色錦盒,蓋子打開了,裏面的東西散落出來。

低頭拾起來,是兩張紙和一枚戒指。

戒指很熟悉,和穆青脖子上用項鏈戴着的那只是一對。

至于兩張紙。

一張是姻緣簽紙,一張是顏色有些褪色的彩色便簽紙。

打開來看,簽紙上寫着一句詩,令穆青突然想起六年前去往古寺廟一起求姻緣簽的場景。

“玳瑁筵中懷裏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這是時顏當年求到的姻緣簽。

穆青沒急着查這句詩的隐喻,而是打開另一張紙,熟悉的字體映入眼簾。

是他離開前給時顏的留言,沒想到這麽多年了,他還保留在身邊。

注意到留言下面添加了一行秀麗的小楷字,“我愛你,穆青,你是我這一生唯一的狂歌。”

字跡看起來沒有上面那些字陳舊,像是新近加上去的。

“對了,我有一些——”門口傳來慌張的腳步聲,擡頭看到時顏沖進來,看到他手裏拿的紙條,臉色先是一紅,緊接着一白,“穆大少有看翻看別人私人物品的喜好?”

穆青将手裏的兩張紙和戒指收起來放回盒子遞給他,說:“掉在地上,被我撿到了。”

時顏咬了咬嘴唇,接過來,沒敢看穆青的臉色,快速轉身回屋。

穆青平靜蹲下來繼續撿書。

到晚上十點半,幾大箱書才徹底封存進紙箱,時顏房間裏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也收拾得差不多了,到廚房去削了兩個蘋果切好插上水果叉端給穆青吃,算是答謝他的幫忙。

穆青洗幹淨手後,就拿着水果盤坐在書房的窗臺上看着夜空吃。

夜色深沉,吃在嘴裏的蘋果又酸又澀。

穆青知道,六年前分開之後,他和時顏的時間一樣,都沒有流動,他們像固執的小孩守着那份純真在等待,等待彼此再次重逢的那一刻。

然而,現實又是那麽無情,逼得他們不得不離開那單純的感情世界,武裝起自己,變得世俗媚俗庸俗。

門口傳來輕輕的敲門聲,穆青扭頭,看到時顏身穿睡衣站在那裏,低頭看手裏的水果盤,早就已經空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吃完的,也不知到底坐在窗臺上發了多久的呆。

“穆大少,今晚謝謝你。”時顏有些別扭的看着他說。

穆青點頭,沒有從窗臺上下來,夜風吹拂在臉上,涼爽惬意,浮動門口如修竹一般的人額前的發,令他在夜色之中燈光下看起來有些虛幻飄渺。

“還有,謝謝你過去給我們的幫助。就這些,我,我去睡了,晚安。”局促不安的,時顏快速結束這段謝幕致辭一樣的敷衍之詞離開書房。

穆青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回答,等他走了以後,才茫然看了看空下來的四周,以及地上那堆疊在一起的紙箱。

要結束了嗎?

就像那在心裏堆積了六年的思念,終究要徹底結束了吧?

穆青不确定,甚至站到浴室花灑下面,腦子裏仍舊是空茫的,感覺不真實。

洗完澡之後,如往常一樣,吹幹頭發,打上身體乳,漱口,潔面,打掃幹淨浴室,出門關燈,穿過客廳,打開卧室的門。

時顏已經躺下,房間裏沒有燈光,穆青來到床邊掀開被子。

房間裏冷氣十足,時顏半撐着身體起來,“穆大少——”

“噓——”

穆青欺身将他壓在身下,“什麽也別說,顏顏,就今晚,什麽也不要說——”

“不——”

雙手被固定到頭頂,整個人被壓住,時顏想掙紮,卻不想吻到唇上的嘴唇滿是鹹濕的苦澀淚水,穆青抱着他輕聲嗚咽,“顏顏,我的顏顏——”

你要離開我了,我卻連挽留的話都說不出口。

雙手被松開,穆青抱起他緊擁在懷中跪在床上失控痛哭。

他們明明深愛着彼此,為什麽無法再走到一起?

時顏捧着穆青的頭,仰頭吻他的眼睛和鼻尖,溫熱柔軟的唇滑過眼角,将那不停湧出的眼淚吻去,而後顫抖着吻上穆青的嘴唇,“穆青,不要哭。”

濕潤的嘴唇緊貼在一起,溫柔的花香沉浮,深情而悲哀。

他們之間,似乎終究還是要錯過了。

人們常說門當戶對,門當戶對,或許穆青找一個與自己家世對等的人,反而不用受這種難以排解的苦悶困擾。

原來這人世,真的不是兩個人相愛就能走到一起的。

黑暗中,穆青滾燙的淚水打落在臉上,讓時顏戰栗,他用手指将穆青眼角的眼淚抹開,“穆青,我想你。”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日日夜夜,你的名字如我心中的歌謠,時時回響,總會情不自禁地詠唱。

“顏顏——”

穆青将手掌覆蓋在他下腹的刀疤處,“顏顏,還痛嗎?是不是流了很多血?”

時顏在他耳邊低聲抽泣,“你不要我了,你都不要我了,問這些做什麽?”

“我痛也好,死也好,你都不聞不問。”

“我怎麽會不要你,我的顏顏。你是我的心,我的骨。”穆青低聲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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