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23

像是施舍一般的目光靜靜地凝望着朝着他走來的雷利刃，雷雲望向那孩子的沉郁的眼睛，竟然有一刻覺得自己看不懂眼前的孩子。

下一刻，雷雲安慰了自己，這不過是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天真，脆弱，怯弱，一點點的威嚴都能讓他驚吓。

雷利刃伸手放在了推薦書上。

一旁的雷雲半阖眼，沒拿正眼去瞧雷利刃，“既然離開了雷家，就再也不要回來了。”

雷利刃拿到了推薦書，收了回來，并沒有因為雷雲的這句話而有停頓。

雷雲也并不在意，“這雷的姓氏你也就用着吧，要不然只剩下利刃這個名字，該有多可憐。和你的母親一樣，該有多可憐。”

雷利刃轉身就走，“又多可恨。”

雷雲的聲音并不響，但也不至于輕到聽不見，戈暖跑過去咬着雷利刃的褲腿給自己磨牙，以後你就會知道到底是誰可憐。

對于腿上的那麽個挂件，雷利刃并不在意，走了幾步之後戈暖覺得牙酸也就放開了。

雷雲望着在那個小小的孩子旁邊的行風，以及一只狗，莫名地覺得非常地礙眼。

穿着深灰色長衫的管家匆匆從雷利刃和風行二人身旁經過，風行好奇地扭頭去看，管家附在雷雲身旁講了幾句話，便看到雷雲蹭地一下站起身來，急匆匆地往外趕，邊趕邊沖着管家吩咐道，“趕緊去将院子裏的人都叫過來，就說雷公子來了。”

雷雲與雷利刃二人擦身而過，急忙到大門處準備，雖然一般會客場合不需要主人在門口迎接，但雷驚之這樣的身份，他們怎麽可能不到門外迎接。

一旁的管家瞄到了風行兩人，連忙吩咐一旁的下人去集合院內的人，拱了下了手，将行風攔了下來，“風教頭，家裏有貴客到臨，若是您不介意的話，遲些再離開吧。”

管家是說不出讓他從後門離開這樣的話，所以只能讓行風等下再離開。

行風自然應下，但也知道雷利刃或許不願再和自己以往的族人相見，便尋了一處離這裏有些距離的有樹的地方。

雷家一百來號人共同生活在這裏，數量較多的建築群形成了雷家的主宅，按照不同的功能分區才形成了這般有秩序的住宅。

而雷利刃和行風所在的區域便是大廳與照壁之間的寬闊的區域，在這裏種了些樹木，看上去格外地雅致。

聚集而來的雷家弟子竟然一時沒有看見雷利刃他們二人。

“這位雷公子到謝蘭鎮，真不知道謝蘭鎮會被他弄成什麽模樣。”行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這孩子前幾天便來到了謝蘭鎮，進入武學堂習武，一出手甚至都讓他們這些武師吃了一大驚，這孩子才剛剛11歲便邁入了淬體五重，只差一腳便邁入淬體六重，甚至在12歲之時開始淬神境界。

更讓他們受打擊的是，這孩子還說他身邊多得是和他同水平的孩子，雖然比他差上一些。雷家本家，那可是玄武國三大家族之一，雷家所在的安陽城可是玄武國的主城，同他相比，他們這群孩子就是天差地別。

這樣的天之驕子的性格并不讨喜，他得罪了其他大家族的人，在族內并不受重視的他來到這偏僻的謝蘭鎮受到了格外矚目的待遇，內心醜陋的一面便漸漸地顯露出來。

但在本家內再不受重視，也遠遠地比這謝蘭鎮的孩子們待遇好得很。

特別是他的周圍都是巴結他的人，而雷利刃總對他有些不屑一顧，他為雷利刃找了不少的麻煩，最後付出的代價也格外地不一般。

“雷公子？”雷利刃疑惑，他從來都不知道在雷家還有誰會被稱之為雷公子這個稱呼，當年他還是雷動那位驚才豔豔的兒子的時候，曾被人稱呼過一段時間的雷公子。

“雷驚之。”行風解釋道，并不奇怪為何雷利刃不了解之一消息，“是從雷家本家來的孩子，現在已經是淬體五重，即将邁入淬體六重，現在才11歲，據說他是因為避難才來到謝蘭鎮的。”

像行風這并不多嘴的人，無意之間也聽到了許多關于雷驚之的消息。

恰在此時，雷驚之衆星矚目般地走了進來，從照壁後走出來之後，一雙又一雙的眼睛齊刷刷地盯住了雷驚之。

雷雲跟在雷驚之的身後，頗有些伏低做小的意味，明明雷驚之只是一個才11歲的孩子，身後跟着都是一群比他大上好幾十歲的人，但卻以一個孩子為主導。

左瀾大陸武者為尊，就算一個七八十歲的武者也要尊稱一位十多歲的比他境界高的孩子一聲前輩，并且這種身份的高低在現實之中有非常明顯的體現。

雷驚之随意地一一掃過緊緊地盯着他看的衆人，淡漠且疏離，直到莫名其妙地和就站在樹旁的雷利刃對視上了。

原本行風和雷利刃躲藏得也并不隐蔽，只不過大多數人都因為雷驚之的事情而激動到根本無暇顧及周圍環境。

匆匆地對視了一眼之後，雷驚之平淡地轉移開了視線，但臉上卻似乎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代表着諸多的意味，不能被讀者所理解。

這幅場面在《武惡》之中極為經典，相反命運的兩位在這裏進行了第一次對視，而他們即将開始他們牽絆的命運。

一個在泥潭裏，一個在人群頂上，一個恨不得将自己投入深淵的最底端，一個高高在上地向下俯瞰着人群。雷驚之帶着漫不經心，至于雷利刃又是否把這個人放在了心上，讀者從只言片語中無法體會到。

而在将來，他們的命運會發生對調。

沒有人曾料到。戈暖瞥到了雷驚之的身影，《武惡》之中對雷驚之的外貌進行了深刻的描寫，一身青衣，用了N多個形容詞來形容他的俊朗，也果真如此，戈暖又仰頭望了望雷利刃，果然主角大大的顏值是沒有任何人可以超越的。

這個名場面，他在場，但戈暖實在覺得糟心極了，他一點也不想經歷這些，這種仿佛是自己的人生一般，戈暖感同身受，就更覺得雷利刃這孩子實在是太苦逼了，即使未來的他開了無數的金手指，甚至報了仇。

戈暖生活在一個和平的時代，從小便沒有經歷過太大的波折，偶有的雞飛狗跳都是生活的一抹色彩，戈暖緊緊地靠着雷利刃的腿，只恨不得讓時間趕緊過去。

雷驚之迅速離開，其他人也都散了，行風和雷利刃也便離開了。

“若是你不嫌棄的話，就在武學堂住下來吧。”行風在路上便開口提了這件事，這麽小個孩子居無定所也生活不下去，“多口人也就多口飯的事情，你不必擔心，只不過你要和其他武師同分一間房間了。”

雷利刃沒有推辭，“多謝。”他只有九歲，确實并不太容易獨自活下去，行風能夠為他提供這樣的便利，他非常地感激。

行風瞄了眼雷利刃身上穿着的破爛的衣服，微微嘆了口氣，恰好經過的路邊看到了一家賣衣裳的店鋪，便走了進去。

“風教頭，今兒又為您夫人置辦衣物？可別說昨兒剛進了兩匹好布，您看看是否讓您滿意？”留着絡腮胡子的掌櫃一瞧見行風便張開了笑臉，迎了上去。

“給這孩子找幾身合适的衣服。”掌櫃見風行領着一個孩子，略感驚訝，估計出了他的尺寸，找了幾身衣服展示在櫃臺上。

風行讓雷利刃自己選。

雷利刃指了指一件極為樸素的灰衣，戈暖看見這個場景也不能太激動。

以前的雷利刃一直穿着青色的衣服，但從這刻開始，雷利刃便只着灰衣，這也成為了他最大的一個特征。

在左瀾大陸，一般仆役穿灰衣的人會比較多，灰色在他們眼中是肮髒下等的代名詞，但雷利刃偏偏有一天讓灰色達到讓其他人膽寒的地步。

“兩套吧。”行風為雷利刃準備了換洗的衣服，他們這些地位卑微的武者也會經常穿灰色的衣服，所以行風并不覺得他選擇灰色有什麽不對，就算有也是這孩子的選擇。

畢竟，雷利刃從今之後的命運将會徹底改變。

在這片大路上，尋常武者大多沒有屬于自己的家族可以依附，他們是四處漂泊的浮萍，做着卑微的事情，守着安寧的生活。

但，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

雷利刃抱着衣服，跟在行風的身旁，一步一步地朝着武學堂走去。

戈暖就跟在他的身後，默默地走着，恨不得時間再快一些，閉上眼就是幾年過去了。

這樣，就可以看到雷利刃意氣風發的時候，而不再參與他這麽苦逼的時候。

但好像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