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四個吻

12月中旬一場寒潮襲擊全國, 連S市都未能幸免,一夜冷雨,S市全面入冬。這個亞熱帶城市常暖少寒,學校的空調都是單冷的,一樓的宿舍又陰又冷,所有人都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朵蘑菇。所以這天外面稍微出了點太陽,蘑菇們見面不再相約回屋打游戲, 而是相約去外面避寒。

只有何田奄奄一息地在宿舍裏,他躺在床上裹着最厚的被子,覺得鼻子裏堵了一團棉花, 嗓子又幹又疼,頭暈得好似剛剛飛了十萬八千裏。

辛躍喂他吃了感冒藥,自己盤腿坐在床上,一邊玩手機一邊守着他。他盡職盡責地履行了一個小間諜的義務, 把何田生病了這件事,以光速報告給了葉加文——

報告葉學長, 你家田田病了,昨晚開始流鼻涕,今天去上了課,現在躺床上起不來, 測體溫沒發燒,讓去醫務室他不去,感冒藥已服用。目前室內溫度只有7攝氏度,極度陰冷, 不利于感冒病人康複。報告完畢。

葉加文很快回複他:小同志,請密切關注田田的狀況,我很快下班就去接他,周末我照顧他。組織感謝你。

過了一會兒,他又發給辛躍一條:多讓他喝點熱水。今天随意跟吳少涵聊了兩句,他說元旦假期想出去玩,如果到時候不忙,想再請一兩天假去東北看雪。我覺得你可以密切關注一下這個消息。

辛躍眉開眼笑地給他回謝謝,然後翻身下床去給何田倒了一杯熱水,他把那杯水吹到不冷不熱了,在裏面插了個吸管,湊到何田嘴邊:“田,來喝點水。”

何田艱難地睜開眼睛,嘴唇上全是幹裂的白皮,臉頰一片潮紅。

他不想把自己生病的事告訴葉加文,他覺得自己這小病睡一覺就好了,沒必要興師動衆,何況快年底了,葉加文工作也很忙,如果來看他被他傳染了就更得不償失。

他喝了一口水,頂着噴火的嗓子說了個謝謝。辛躍有些神思恍惚,杯子還放在枕頭旁邊,手一歪,水差點灑出來。

“你怎麽了?辛躍。”何田蹙着眉問他。

辛躍回過神來,看着何田幹燥的嘴唇,說:“我去給你找唇膏啊,我真是不明白,潤唇膏這麽好的東西,男生為什麽就不用呢。”

唇膏在書架旁邊挂着的一個布袋裏,那是辛躍自己用和風的小花布縫的,為這個小花袋,謝銘他們沒事就逗他,說他女紅技術一流,如果在古代,可以去當皇宮裏織造局的總管公公。

辛躍站在地上,手扒着床沿,小心翼翼地給何田塗了潤唇膏,這時兩個人的距離太近了,辛躍的鼻子尖幾乎碰到何田的臉。何田非常尴尬,但他看着辛躍那體貼入微的模樣,又不好意思躲,只能屏住呼吸,由着辛躍給他塗,生怕自己一喘氣就把人家傳染了。

何田有時候會想,辛躍腦子裏可能是缺一根叫“這麽做可能不合适”的弦。

辛躍樂呵呵地完成了這樣一件自以為是的好事,又捧着手機傻笑。

何田再一次問他你怎麽了,辛躍猶豫了一下,拿着手機湊到何田頭邊,指着上面一個叫“between”的APP給何田看,他說自從上次那晚和吳少涵同處一室之後,他和吳的關系就有了微妙的改變,現在兩個人都有這個軟件,通過這個“一對一”的聊天。

“這是情侶之間才用的私密軟件哦。”辛躍興高采烈地說,“能儲存回憶,分享行程,還能……”

何田沒說話,他知道這類軟件,确實是情侶之間用的沒錯,但他之前在社工中心幫着解決一起家庭糾紛的時候,那家出軌的老公也是用的這個軟件跟小三聊天,跟微信,QQ之類的隔離開,不容易被發現呗。

吳少涵可能只是不想讓人知道他跟你有聯絡吧,何田心裏想着,他糾結了一下,終于是沒說,算了,他想,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們新年的時候,可能會一起出去旅游。”辛躍又說,“他跟我說想去雪鄉看雪。我現在已經開始攢錢了。”

何田笑了一下,心想你開心就好。

……

葉加文來接何田的時候,何田正迷迷糊糊睡着,夢見自己在一個充滿陽光的大花房裏看向日葵,那太陽飛快地在弧狀的天空升落,大片金黃的向日葵跟着瘋狂搖頭,一會兒那些向日葵變成了一群小貓,太陽變成了一個黃色的絨球,小貓跟着絨球,動作整齊劃一地搖頭晃腦,唔,原來是一個逗貓棒,逗貓棒的那一頭攥在一只大手裏。

何田順着逗貓棒擡頭,看見葉加文的臉就在自己面前。

“……!”何田吓得差點沒尖叫,他驚恐地盯着葉加文,咬了一下嘴唇,“我不是在做夢嗎?我夢見你在逗貓。”

葉加文聽說何田夢裏都有自己,頓時心花怒放,他摸了摸何田的額頭,溫柔地說:“起來穿衣服,去我那裏休息,宿舍太冷了。”

何田還想推拒,葉加文從床頭拿了他貼身穿的背心,塞進被子裏:“喏,暖一下再穿。”

從車裏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那點吝啬的陽光也休假過周末去了,S市又陷入一片凄風苦雨。葉加文把何田裹在自己大衣裏,一邊罵天氣一邊飛快地把小孩拖回了家。

開門的瞬間,何田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那個遍布陽光的玻璃花房,屋子裏溫暖幹燥,一片春風吹過,萬物複蘇的氣息。

“你回來過一次了?”何田不解,這空調不是自動開的吧?他蹲下身摸了摸小花貍招娣兒的頭,這只軟萌的小貓已經率先把他當做自己人了,半眯着眼在他手心裏蹭來蹭去。

“智能家居啊,小笨蛋,”葉加文換了衣服就去了廚房,“我去接你之前,就用手機遙控把空調和空氣淨化都打開了。我們做個白粥吃吧?”

喝完粥,葉加文又要何田喝姜湯,何田對着那碗一股濃郁生姜味的深紅色液體蹙起了眉,吸溜着鼻涕說:“能不喝嗎?我最讨厭姜味。”

葉加文給自己也端了一碗,坐在餐桌旁托着下巴,遞了一張紙巾給何田:“我跟你一起喝,我也預防一下感冒。咱們石頭剪子布,誰輸了就喝一大口,怎麽樣?”

“石頭剪子布——”

“你又輸了——”

“你還輸,天吶,我還一口都沒喝,我的姜湯要涼了……”

何田連輸五次,捏着鼻子灌了大半碗姜湯,生無可戀。

最後一次何田的碗裏就剩一個碗底,他憤憤然地想,這次我一定不能再輸了,何田全神貫注,葉加文懶洋洋地伸手——

何田出了石頭,葉加文出了布。

何田氣得想撓牆,直接從自己的“石頭”裏伸了個中指出來,對着葉加文,這可能是他一輩子第一次對別人比這個下流的手勢。

葉加文眯了眯眼睛,長長的眉挑起一個慵懶風流的弧度,他一把抓住何田的中指,何田羞恥地臉色通紅,只聽葉加文輕聲說:“寶貝兒,你這個想法很危險啊……”他抓着何田的手指不放,攥成拳的手掌有意無意前後撸動了幾下。

這個含義深刻的動作讓何田臉紅心跳,他此刻只後悔自己作死,剛剛喝得熱氣騰騰的姜湯也起了作用,他全身汗毛孔大門敞開,腦門上出了一層薄汗,哀求道:“哥,我錯了錯了,你先放開。”

葉加文沒放,他好整以暇地喝了那碗已經涼透的姜湯,才站起身,來到何田身邊,順勢将他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哎,放我下來!”何田一時身體懸空,十分驚恐,他嘴上抗議,卻在慌亂間摟住了這個乘人之危的壞蛋的脖子。

葉加文直接把抱回卧室,用腳把門一關,擋住貓主子們躍躍欲試的目光,把人一甩扔在了床上,随後整個人壓了上去。

卧室沒開燈,黑暗之中,何田只能聽見這男人略微粗重的呼吸聲:“要不是看你病着,真想現在就要了你。”

葉加文趴在他耳邊,輕輕吻一下他的耳朵,他的聲音低沉性感,帶着一點情欲焦灼壓迫而成的沙啞。這句話在何田耳朵裏像龍卷風一樣轟然刮過,再經過精密的神經網絡直達大腦,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何田慌張地推了一下他,低喘着說:“你離我遠一點,我會傳染你感冒的。”

葉加文低低一笑:“感冒病毒算什麽?你就是有喪屍病毒我也不怕,我們一起變成活死人去攻城略地,屍山血海的要多刺激有多刺激。”

他說完,便來尋找何田的唇,他先是輕輕碰一下那柔軟溫熱的唇瓣,發現何田沒有抗拒,才漸漸加深了這個吻,他有些霸道地撬開何田的嘴唇,追得他青澀慌張的小舌頭無處可躲,最後蜷在口腔深處接受了這個親吻,何田食髓知味,意亂情迷,他無意識地攀緊了葉加文的脖頸,本來就因為生病而暈眩的頭腦此刻更加茫然無措,好像最後一點氧氣都被這樣強勢的侵入擠出去了,天地萬物在這一刻化為虛無,何田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想他愛這個男人,以至于他說什麽都能答應。

這天晚上他睡在葉加文懷抱裏的時候,心裏亂七八糟,答應他吧,何田想着,答應做他男朋友,答應跟他好好談戀愛,答應他可以欺負自己一輩子。

不過這麽重要的事情是不是要挑個好日子,聖誕?新年?到時候他還會再表白一次給我個臺階下嗎?他不表白也沒關系,我也可以表白,我是不是應該給他準備一份禮物?送什麽好呢?……

他回味着那個青澀又動人的吻,笑了起來,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真正的初吻,是姜味的,還帶着絲絲縷縷紅糖特有的醇厚而悠遠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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