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就很惡心,渾身上下,好像被密密麻麻的小蟲子爬着。

餘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來的,穿着拖鞋,一條到膝蓋上的褲子,松松垮垮露着兩條細瘦的腿。他走到路口,随手攔了一輛車,腦袋裏想着孟桀在哪裏,最後脫口而出的是之前孟桀帶他去的花鳥市場。

和冬天時不一樣了,陽光明媚綠意蔥蔥的集市讓人感覺到一股蓬勃的生命力。餘夏把頭靠在窗口,睜大眼看着外面。

車停下時,他的身體略微前傾,司機回頭,對他說:“是現金還是掃碼?”

餘夏眨了眨眼,遲緩地反應過來,低聲道:“我沒現金,手機忘拿了,師傅你能借我電話,我聯系一下人。”

“現在出門怎麽還能把手機忘了?”司機師傅嘀咕了一聲,把手機遞給他。

餘夏接過手機,抿了抿嘴,按下一串已經熟于心中的數字。

點下撥通,此前打去一直都是占線停機中的電話響了兩下後就接通了。餘夏屏住呼吸,手掌心裏沁出冷汗,他心裏的忐忑疑惑焦灼在一起,化成一股股難受的情緒積攢在心裏。

為什麽,孟桀只單單不接他的電話。

“你好,哪位?”

孟桀的嗓音冷冷淡淡,語調是維持在一條平線上。

餘夏吞咽唾沫,喉嚨很緊,幹澀道:“小桀哥。”

電話那頭一剎那的安靜,好像連呼吸都停下了,餘夏以為他挂了,急急喊了兩聲,語調快要哭了。

幾秒後,孟桀出聲,他問:“你在哪裏?”

餘夏鼻尖發酸,輕聲說:“在……在之前你帶我來的花市。”

“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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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挂斷,忙音響起,餘夏抹了一下眼角,擡起頭把手機還給司機。

“謝謝。”

司機回頭看,餘夏一副大病初愈的樣子,又白又瘦的,眼角還帶着眼淚,乍一看就跟個小姑娘似的。

“師傅,我哥他待會就過來,麻煩你等一下。”

“沒事,沒事,今天生意不好,我不急。”

沒等多久,也不知道孟桀是從哪裏來的,幾乎不過五分鐘,人就到了。

餘夏坐在後座,心神不寧着。

右側玻璃被輕敲,陽光打在玻璃上,餘夏仰頭,微微眯起眼,車窗前投下陰影,孟桀的臉藏在逆光裏,只能看到他分明深邃的輪廓。

餘夏傻愣地盯着,孟桀拉開車門,左手搭在車頂,低頭看他,“到我這來。”

餘夏吸了吸鼻子,從車上下來,直接撲到了孟桀懷裏。

孟桀的手擋在他的後脊上,餘夏那麽瘦,一根根骨頭都能摸得出來。

“你為什麽不來找我?”

餘夏聲音裏全都是委屈,孟桀想要放在他背上的手又松開,猶豫再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輕輕推開一些距離,對他說:“生病了。”

“你病了?嚴重嗎?什麽病?現在還難受嗎?”

非常熟悉的一連串問號,孟桀籲了口氣,搖頭道:“不嚴重,已經好了。”

餘夏緊緊盯着他,還想說話,就聽身後的司機道:“不要意思,一共五十六塊,掃碼還是現金?”

孟桀側頭,往前走了幾步,拿出手機。餘夏瞥了一眼便問:“你之前的手機呢?”

“壞了,拿去修,沒修好。”

“怎麽會壞的啊?”

“摔了一跤,手機掉在地上,就壞了。”

孟桀點開微信,掃了司機拿出來的二維碼,點了付款後回頭。餘夏癟着嘴,還是不依不饒地看着他。他嘆了口氣道:“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嘛?”

“手機不可能壞三個月,你為什麽三個月都不接我電話。”氣鼓鼓的表情,像只小倉鼠。

孟桀抿唇,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餘夏,他不可能去告訴餘夏,在捐獻好後從醫院出來的那個大雪天,梁真找上他,他被單方面揍了一頓,斷了一只胳膊,手機被碾碎。而之後的一切就像是蝴蝶效應一樣,受了傷,打不了鼓,沒有演出,賺不到錢,房租到期,他把摩托賣了,重新找了個便宜點的房子,才得以不用流落街頭。

他本就一片狼藉的生活,被炮火又一次轟炸,還未修整好的戰後地皮又一次炸出了一個大坑。

在這種情況,只要知道餘夏還活着就好了,因為其餘的,他根本無暇顧及。

然後,因那莫名的自尊心作祟,他沒法同餘夏提這些。

只能道歉,他伸出剛剛長好的手臂,手指彎曲,指關節輕輕刮過餘夏的臉頰,“抱歉,忘了。”

餘夏有點生氣,但只是有點。

他真的是喜歡孟桀,就算之前再難過氣惱胡思亂想,可在看到孟桀的時候,所有的情緒就都沒了,只剩下三個字,我想他。

“你是怎麽過來的?那麽快?”餘夏湊到他身邊問。

孟桀拉住餘夏的手,把他從路邊上拽到裏面,下巴微微昂起,指了指前面,“我搬家了,就住在這附近。”

“啊?”餘夏有些驚訝。

孟桀目光落在他的臉上,“身體好了嗎?”

“好了,現在的我非常健康。”說罷,餘夏彎起胳膊,得意地像孟桀展示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二頭肌。

孟桀嘴唇微翹,餘夏靠過去,踮起腳,措不及防,一個青澀的吻,在豔陽裏兇猛襲上。

“小桀哥,我想死你了。”餘夏張開手臂,用力圈住他。

孟桀後退兩步,聽到餘夏的哽咽,想要推開他的手停滞在半空,手指僵直,臂彎上的紋身被一條深長的疤撕碎。

沒有仇恨作為支持後,孟桀在面對餘夏時,反而膽怯了。

想去珍惜這個人,不敢再去肆無忌憚為所欲為,害怕對方因為自己受傷,恐懼對方在知道真相後難以接受的表情。

對于孟桀來說,似乎現在只要知道餘夏還活着,還是健康的,還能擁有長長久久的快樂,他就滿足了。

他輕輕抱住餘夏,沒有回吻,也沒有推開,只是任由眼前的人像只小狗咬着自己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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