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泰倫*伯尼？”裏斯特先生挑起眉毛，側目看向自己的父親。

“他沒有說，不過我猜應該是的。”爺爺沉吟着。

“怎麽這麽突然……”裏斯特先生聲音低低的，聽起來既像疑問，又像自言自語。

爺爺沒說話，最後看了動作明顯變遲緩的傑德，心知快到極限了，遂按響通訊，命智能管家準備好修複倉，等他慢悠悠走到訓練場，傑德再也撐不住，趴在地上累暈過去。

“或許發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情吧。”爺爺抱起小孫子，對跟在身後的裏斯特先生說，後者緊走幾步，上前接過兒子抱在懷裏，對爺爺說，“我來吧，父親不是快該出發了麽。”

爺爺點點頭，替昏迷的傑德擦拭掉臉上汗水，眼中流露出外人從未見過，專屬于爺爺的慈愛，如果可能，他當然希望孫子和三號衛星的孩子們一樣，一輩子沒有壓力，過得無憂無慮，可惜……

傑德屬于裏斯特家族，這個姓氏代表了永無止境的拼搏。

“這次前線巡防估計要三五個月，家裏交給你了。”爺爺是防衛軍最高統帥，原本不能離開首都星範圍，但皇太子到前線巡查，皇帝怕他年紀小做事沖動，特意下令爺爺帶上第一艦隊随行保護，同時也有讓皇太子接觸防衛軍務的意思在裏面。

臨走前爺爺拍着裏斯特先生的肩，像個交代任務的最高長官，這種交流方式在家庭出現難免違和，但裏斯特家歷來如此，即便是血緣父子也少有柔軟溫情。

“放心。”裏斯特先生站直身體，一副嚴肅面孔。

傑德醒來已是第二日清晨，昨天分別後心裏頭憋着股勁兒，有沒保護好泰倫的懊惱，也有獨自離開促生的負面情緒，雜糅在一起，堵得他十分難受，為了發洩出來，拼命練到身體散架站都站不穩。

幸虧白團子不在，如果被他看到，說不定又要委屈得抿嘴。

想到泰倫可愛的包子臉，傑德那雙翠綠眸子不由帶上難以察覺的溫度，嘴角慢慢揚起，忽然僵住，對了泰倫——！

兩人約好睡前互道晚安的，結果他昨天在訓練場直接斷片兒，沒能履行，傑德心中一急，腰部用力，起……結果他起身速度遠遠大于修複倉開啓，腦門兒狠狠撞在透明罩上，發出“咚”的巨響，撞得頭暈目眩，腦仁兒直疼。

但他顧不上這些，伸手推開防護罩，翻出修複倉，點開光腦一看，果然有一條未讀信息和兩個未接視訊，小眉頭霎時皺起，皺得能夾死好幾只蒼蠅。

“傑德你可算醒了。”母親恰巧推開醫療室大門，發現他醒了欣喜非常，眼眉彎彎，一把摟住兒子在左右臉頰分別親了好幾下，天知道兒子回來她有多高興，結果踏進家門的瞬間被告知兒子昏倒在訓練場，急得晚飯都沒吃。

傑德窘迫地站在原地，母親總喜歡親來親去，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只沒長大的幼崽，小男子漢的臉微微發燙有點兒不好意思，不過他也很想念母親，所以沒太猶豫便順從地紮進母親懷裏撒了個嬌，可把裏斯特夫人高興壞了。

她拉着兒子一番親近，三口人吃過簡單早餐，裏斯特夫人再三叮囑傑德要量力而行，別累壞身子，随後将談話空間留給容貌性格都有些肖似的父子倆。

裏斯特先生将兒子帶到書房，兀自往沙發一坐，指着對面的單人沙發對傑德說：“坐吧，聽你爺爺說你想成為‘裏斯特’？”

“是。”傑德到底年幼，每每遇到嚴肅氣氛會不自覺情緒緊張，嘴角平直繃着勁兒，平放在膝蓋的手也微微收緊。

“那你知道什麽是‘裏斯特’嗎？”父親又問。

什麽是裏斯特？等着聆聽教導的傑德沒想到父親會反問自己，一時間有點兒卡殼，裏斯特先生不催促，姿态放松的靠在沙發上，耐心等待，傑德急得額頭沁出細密的毛毛汗，拼命想許久才猶疑地開口，“‘裏斯特’就是很厲害。”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詞兒。

小胖子來找麻煩，泰倫被撞倒，自己來不及阻止……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他不夠“厲害”。

裏斯特先生平靜而嚴肅地注視着傑德，沒有動作，也不發表評論，看不出對答案是否滿意。作為父親，他滿意，兒子知道要強；然而作為裏斯特，他只能說傑德理解尚淺。

他略作思索，最終放棄了循序漸進的念頭，傑德與他不同，傑德的時代正值皇位更替，按照慣例，老裏斯特要交出防衛軍總指揮的位子，由另外三個家族中的一個接任，屆時傑德作為裏斯特家的人，勢必更加艱難。

當初接受伯尼家的婚約，印記确實占了大部分原因，其中一小部分，也是裏斯特爺爺幫傑德找退路，實在不行便呆在三號衛星，圖個安穩，等新皇穩定下來再說。

然而傑德此次回來，主動要求成為“裏斯特”，裏斯特爺爺在遺憾的同時也感到欣慰，不然他不會由着傑德胡鬧，只有鬧過了，清醒了，才能坐下來好好談話。

“你說的不錯，‘裏斯特’代表強大，卻并非全部。”說着，裏斯特先生站起身，踱着步子，在傑德座位前緩緩蹲下。

平視代表雙方處于平等對談的地位，此刻，他不是父親，傑德也不是兒子，這是兩個裏斯特之間的對話。

“首先，裏斯特需要敏銳的嗅覺，要善于捕捉機會；其次，懂得忍耐與等待的意義；最後，一旦發現機會，貪婪執着富有攻擊性才是裏斯特，抛開仁慈和留情，只有拼搏才能不斷壯大自己。”裏斯特先生故意放慢語速，給傑德一個記憶時間，這些話對傑德來說有點兒早，不過他不需要立刻明白，只要牢記于心即可，“強大往往伴随着殺戮，切記不要被殺戮所主宰，要時刻保持睿智，這中間的‘度’，需要你自己去探索。”

“要我自己去探索。”傑德重複着父親裏斯特先生的話，裏面好多詞語對他而言很生僻，聽都沒聽過更遑論理解了，但他并不急，全部用心記下，像父親說的，裏斯特要懂得等待和捕捉機會，以後花些時間總能搞清楚。

沒有貿然提問，沒有急切或茫然，裏斯特先生對傑德受教的态度十分滿意，先前嚴肅的神色逐漸轉為慰藉，他大力揉了揉傑德的頭頂，沉浸在思考中的傑德猝不及防被揉成滿頭亂毛，頓時來了性子，“裏斯特”什麽的統統丢到一邊，撲進父親懷裏鬧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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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訊請求響起時泰倫還在賴床，他以為是旅行在外的父母，困頓地随意撥弄一下，看都沒看就接了起來。

“你還沒起床嗎泰倫？”父親走後，傑德第一時間打來通訊，平常這個時候泰倫連早餐都吃過了，怎麽也沒想到會睡懶覺。

聽見熟悉的嗓音，泰倫不困了，一骨碌翻身爬起，由于卧室拉着窗簾，屋裏偏暗，泰倫那雙紅寶石的眼睛此刻看來更像兩顆黑曜石，深邃，神秘，而且“兇巴巴”，透過屏幕瞪着傑德。

傑德心虛不已，小臉一陣陣發燙，可不待他開口認錯，泰倫小手拽起被子一蒙，蓋過頭頂，愣是整個人縮進裏面，半根頭發絲兒都沒露出來。

才離開就爽約，太過分了！明明約好晚上留言，結果他等啊等，等到堅持不住睡過去也沒收到。

哼，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泰倫，我錯了，對不起。”

清亮的聲音經被子過濾，顯得沉悶許多，泰倫聽出了傑德的沮喪，不過他不光生氣還隐約有點兒委屈，覺得傑德一離開就把他忘了，噘着嘴拉緊被子，可憐的光腦扔在床頭，屏幕歪斜，只能照出半個隆起的大鼓包。

“泰倫你別生氣好不好？我昨天……”昨天什麽？疲勞過度暈倒了？還是說昨天只是個意外？傑德話到一半忽然頓住，爺爺從小教育他懂禮貌，知錯就改，不能逃避責任，無論因為什麽昨天都是他的錯，沒什麽可解釋的。

然而傑德小腦袋瓜裏沒那麽多彎彎繞，除了認錯，想不出讓泰倫消氣的辦法，只能一遍遍輕聲喚着：“是我的錯，對不起泰倫……泰倫……”如果還是小幼崽的時候，傑德一定耷拉尾巴嗷嗚叫個不停，圍着小兔子團團轉。

倆人僵持住，卻誰也沒挂斷通訊，一個說，一個聽，開始時泰倫賭氣縮在被子裏聽傑德執着的喊他名字，說他錯了，說對不起，還說讓自己別生氣，說到最後嗓子發幹，聲音嘶啞起來。

泰倫聽着聽着憋不住了，一下掀開被子跳出來，真像只小兔子似的，由于在被子裏悶太久，面頰泛紅，眼睛漾着亮晶晶的水澤。

“泰倫！”傑德見泰倫終于肯出來跟自己說話，臉上盡是掩不住的欣喜，祖母綠的眼眸亮得宛如星辰。

“嗯。”泰倫悶聲應了，将光屏拖到跟前擺正，透過高清視訊發現傑德的嘴唇果然有些幹得起皮了。

“我中午回去好不好？給你帶最愛吃的蘋果大禮包和草莓蛋糕？”傑德順利取得原諒，歡快笑了，趕緊用食物讨好一波。

草莓蛋糕明明只有你愛吃。泰倫暗自在心裏說，不過蘋果禮包是他喜歡的，裏面包含各種蘋果味兒的小零食，當然，最開心的是傑德把回來時間從晚上提前到中午。

“你幾點回來？我去空間站接你。”滿打滿算，他們分開只有二十二小時四十七分鐘，但這并不妨礙泰倫想念傑德，恨不得時間快點兒走，一下子到中午才好。

“12：16。”傑德訂購完蘋果禮包和一大盒蛋糕，掃了眼飛船時刻表。

“好。”到時候再帶杯水給傑德喝，泰倫滿懷期待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