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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力大無窮, 粗重的大刀淩空掄的虎虎生風,直直朝着周衍之的腦袋劈了下去, 周衍之靈巧避開, 轉至身後, 刀刃砍入桌案數寸, 他扭頭連刀帶桌一起舉了起來,揮舞着咔嚓一聲落在地上。

桌子碎成幾段, 周衍之與曾賓曾文二人同其餘幾人扭打在一起,店裏的客人吓得倉皇逃竄,片刻前的安寧此時變得人仰馬翻, 一片狼藉。

李青喘着粗氣,提刀率先追出房門, 蜂擁而上的人緊随其後, 馬蹄踏着泥濘一路狂奔,不斷墜落的雨珠噼裏啪啦打在頭上,視線逐漸模糊。

周衍之的氣息不穩, 兩腿緊緊夾住馬肚, 揚鞭一甩,銀白色的水花泛開長長的線, 曾賓護在他身後, 李青等人叫嚣着,窮追不舍。

他們等了許久,自假消息從臨安傳出的那日起,城門布防極為嚴密, 為的便是将周衍之誅殺在回魏路上。

從前顧德海暗中投誠于貴妃,故而才有今日的密報。他們也不全然相信,其餘幾條線路俱沒有松懈半分,皆按計劃布兵埋伏,只是唯獨顧德海說的這個地點,李青親自率人暗查。

當看見周衍之的一剎,李青簡直興奮極了,他沒讀過幾天書,自小有着蠻力,喜歡拳腳功夫。貴妃成了魏帝新寵後,李青跟着得道升天,做了一城都尉。

如今周衍之落到他手裏,他自然要将他拿下,免得妨礙親外甥的榮華之路。至于是殺是留,還得等貴妃吩咐,這小子可用來做太多事,袁鴻光那老東西,死乞白賴活着不肯死,目的顯而易見。

他就是想等周衍之回來,跟大皇子争儲君之位。

簡直做夢!

鋒利而又白晃晃的刀刃割破周衍之的腰腹,布料撕破後的刺啦聲,傳到曾賓耳中,他反手橫劈,擊退兩個壯漢後,忙躍至周衍之面前,迎戰李青。

周衍之胳膊和腰腹都被砍了幾刀,血肉模糊,雨勢濺大,血水蔓延過全身,滴答在地,霧茫茫的空氣裏,密匝的雨珠叫人愈發緊張。

山腳下的小城,近在眼前,而他們苦苦反擊,不得解脫,眼看李青刀刃即将壓到周衍之的喉嚨,遠處忽然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陣仗甚大,激的腦下的大地不斷顫抖翁鳴。

周衍之與李青俱扭頭看向來人,棕色駿馬揚蹄嘶吼,呼出的熱氣與雨水混在一起,銀光閃閃的甲胄發出脆生生的響動,來人翻身下馬,一劍隔開李青的刀,将他震出一丈遠。

李青正納悶,卻見那人俯身攙起周衍之,複又冷冷凝視着李青,肅聲道,“大膽李青,竟然截殺二皇子,來人,将其拿下,待聖上親審。”

周衍之站立不穩,頭發凝成一縷縷的貼着面頰,腰腹的傷最是厲害,他看了眼來人,嘴中呢喃了句,“方統領...”

方信應聲,卻見周衍之腦袋一垂,重重砸倒在地。

.....

宋延祁到底有人脈,顧妝妝穿男裝與他一起去了市集,找到牙行,又商定好傭金後,不出兩日,宅院便有了買家。

脫手後小賺一筆,顧妝妝自是十分滿意,因趕路攜帶銀票不便,遂存在周家錢莊,等到益州安定後,随用随取。

周家在宋家的錢莊擠壓下,夾縫得生,竟連開了數家,一直不曾關門歇業。

顧妝妝點了椒麻雞,冬瓜魚肚,又手指敲着桌面,笑眯眯的說道,“你只管點,別為我省錢,幫我這樣大的忙,是要好生謝你的。”

宋延祁穿了一身天青色錦衣,氣潤如玉,他又要了鮮魚糊湯粉,糯米豆皮糕,最後加了兩碗糊米酒。

“天氣轉涼,糊米酒裏加了各種豆子,可驅寒祛濕,你多喝一點。”他聲音溫和,窄袖微微挽起一截,露出皙白精瘦的手腕。

顧妝妝點頭,笑着道了聲謝,忽然想起什麽,在腦中過了遍,又沒問出來。

馮蘭是跟着宋延祁到益州的,若是依照她的性子,應是宋延祁走到哪,她跟到哪,可見宋延祁現在的神色,像是不知情的樣子。

特意問又沒什麽意思。

飯上桌,顧妝妝用湯匙舀了口糊米酒,放在唇邊輕輕吹了吹,入喉清爽甘甜,不由擡臉朝他給了個不錯的神情。

宋延祁看着她,慢慢的,好像回到當初書院的日子,他與她挨着坐,夫子授課的時候,能看見她細密且長長的睫毛,一低頭,便将滿腹心事藏在眼中,乖巧可人,卻又聰慧內斂。

他看了許久,直到顧妝妝伸手攔住小厮,從他手裏拿過一本話本,又塞了幾個銅錢。

顧妝妝翻開,神色先是驚喜,繼而便是惆悵,她看了少頃,便将畫本拍在桌上,連連感嘆,宋延祁掃了眼,當即被書名吸引過去。

《氣死夫君三十六計》?

“寫書的想必是個奇女子,這樣有趣的書名我還是頭一遭聽說。”宋延祁拿過話本,随手翻開幾頁,看着看着忽然蹙起眉心,擡眼問道,“我怎麽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顧妝妝百無聊賴的支着下颌,吃了幾口椒麻雞,辣的嘴唇紅彤彤的。

“寫話本子的是臨安人,自是熟悉。”

果真是沒想到,小報用了她的話本,竟然銷到荊州來了。可見,小報老板賺了多少錢,原作可是分文未收,簡直就是厚顏無恥,暴利至極啊。

顧妝妝有些惋惜沒能到手的銀子,卻也沒有辦法,臨安那地,她這輩子都不想回去了。

“我今日要走了,”顧妝妝漱了漱口,将帕子掩在唇邊,包袱都收拾好,就等着晌午過後,随同一個商隊一起上路。

宋延祁一愣,抿着唇垂眸沒有說話,許久,才低聲問,“去哪?”

顧妝妝不願他跟着,遂胡亂編了個地方,宋延祁聽完便深深陷入了沉默,一頓飯吃的愁腸百結。

兩人分開後,宋延祁悶悶不快的回了房中,想了想,又踱步到顧妝妝門前,敲了敲,顧妝妝開門,見他滿腹心事,不由疑道,“你唉聲嘆氣的,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宋延祁定定的望着她,“你決意安定在那裏了嗎?”

顧妝妝點了點頭,宋延祁咬着唇,下決心一般,“那我以後去找你,可否?”

顧妝妝有些驚呆,下意識的反應讓她脫口而出,“你找我作甚?”

....

這話直到分開兩日後,宋延祁猶覺得還在耳畔,清晰可聞。

他與同行幾人坐着馬車往益州趕路,途徑半山腰的官道,忽然看見前面一行商隊遭了土匪,正四處逃跑,有幾個被抓住,蹲在地上,匪賊嚣張的往外翻弄東西。

還有反抗的兩人,被砍死在路邊。

宋延祁與其餘幾人下了車,悄悄附在樹後,觀察人數。

他初到益州的時候,也遇到過土匪,山路多周折,難免有心生歹意之人,可他運氣好些,正好碰到镖局押镖,将他救下。

日後來往益州,他也會帶幾個有身手的傍身。

以防不時。

瞧,這麽巧,竟然又讓他碰見了。

宋延祁同他們一起摸過去,正好看見土匪在翻包袱,另外一個罵罵咧咧,啐了句,“艹,被那娘炮耍了,他這包袱裏就幾件衣服,銀票的鬼影都沒。”

“趕緊抓!”

幾人踉踉跄跄爬過山去,四下逃竄的人不辨方向,宋延祁跟着匪賊追去,忽然看見那人擰着一個身形小巧的人的胳膊,輕松将其摔倒在地,眼看就要上腳踹。

宋延祁猛地竄出去,隔開他,随身帶的人上前将土匪收拾幹淨,趁此空隙,宋延祁回頭看了眼地上的人,忽然愣住。

“妝妝?”

馬車不算寬敞,坐他們兩人确實綽綽有餘。

顧妝妝灰頭土臉,衣裳被土匪拉扯開,領口還挂着枯草枝子,她憨憨一笑,被抓包了。

宋延祁低着頭,偶爾用餘光能看見她整理衣裳,她雖狼狽,卻并不恐慌,潔白的小牙露出,叫人恨也不恨不起來。

“我..我不是有意騙你。”顧妝妝咳嗽一聲,宋延祁擡起頭來,低聲道,“無妨。”

即便她騙他,他也不會生氣。

“謝謝你呀,宋延祁。”

她終于又肯叫自己的名字,而非三弟,宋延祁覺得臉有些發燙,他的手指摳着衣裳,微微側臉,見她發間還挂着幾根草,便指了指,溫聲道,“你,頭上還有。”

顧妝妝拍了拍,枯草入得更深一些,宋延祁弓腰探身過去,砰砰的心髒跳得愈發快速,他屈起手指,盡量平緩着聲調,“你低頭,我幫你拿下來。”

她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氣,露出的一截雪白頸項似玉石般光滑溫潤,柔軟的碎發攏在耳後,青色的血管從皙白的皮膚下淺淺跳動,宋延祁的手指落在那片烏黑。

他摘下枯草,忽然覺得口幹舌燥,耳根子也熱的厲害。

“好了嗎?”顧妝妝低着頭,只拿餘光瞧他。

“好了。”宋延祁坐正,将枯草拿到她面前看了眼,顧妝妝的眼睛彎的像月牙,“宋延祁,我是要去益州的,可,我不想讓宋家人知道,如今瞞不過你了,還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可好?”

宋延祁的眼睛亮亮的,他的手指壓住身後的木板,沉聲道,“你放心,我不會說的。”

......

昏暗的殿內,沉水香的味道夾雜着濃重的血腥氣,太醫退下後,魏帝只留了方信在側。

周衍之躺在床榻上,雙眸緊閉,嘴唇虛白,上身赤/裸着,纏着幾條紗布,帷帳內的情形,方信與魏帝方才看的清清楚楚。

周衍之身上有許多舊傷,腰間一處幾乎致命,從前腹捅穿後腰,傷疤還是血粉色。胸口有處淺顯的刀傷,傷痕未愈,用刀之人沒下狠手,卻對準了心髒位置。

“你覺得此事,是誰做的?”魏帝背着手,低聲問道。

方信驚詫,卻還是回他,“聖上難道疑心二殿下?”

“你這老狐貍,我又沒說什麽。”

魏帝眯起眼睛,将目光投到床榻,他向來誰都不信,唯獨禁軍統領方信,一直跟着他,從皇子時期扶持到入住東宮,再到後來順利登基。

他信任方信,如同自己的左膀右臂。

會不會是苦肉計?魏帝走上前去,将帷帳一掀,周衍之的上身幾乎捆的不見皮肉,失血過度的臉上滿是虛汗,此時渾身散發着熱氣,像是要燒起來。

李青那樣蠢的一個人,能截殺到周衍之?

魏帝心中疑慮重重,他這個兒子,潛伏在南楚許多年,能隐忍不被發現,又能将生意做得日漸昌盛,豈會這般容易被李青一介武夫截殺?

方信又看了眼,小心翼翼的躬身道,“方才太醫也說過,二殿下的傷,若非救治及時,恐已然要了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  二狗子:我渾身都疼,父皇你竟然不相信我。

魏帝:特麽的這狗子跟我年輕時候好像,好怕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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