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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全然帶着侵略意味的祁鏡澍讓路之遙內心愈發感到情緒矛盾。
她看着祁鏡澍黑沉的雙眸, 伸手一把推開了祁鏡澍。
祁鏡澍早已松了力道,一時不察,竟就這樣被路之遙一推推了個踉跄。
他身子晃動了下, 摔下沙發, 背部撞上茶幾, 只撞得茶幾上杯壺碰撞發出響聲。
路之遙吓了一跳, 下意識想要伸手, “你沒——”
她突然收回話頭。
路之遙垂着眼睛,拿着包包下了沙發就跑出了辦公室。她匆匆跑出辦公室是,這次懶得計較價錢, 随意攔了一輛出租車就走了。
上了車後, 路之遙下意識兩腿踩上了座椅,身子蜷縮着,咬着指甲發呆。
司機看了眼後視鏡,正想讓她別踩着了,卻見她失神落魄的樣子有些可憐, 話便也憋下去了。
路之遙又咬了下指甲, 陷入了回憶中。
*****
十四歲的生日宴過後,路之遙每天晚上醒來的時間就更多了。
她作息一直混亂, 就算每天九點多十點多入睡,淩晨幾點總會醒一次起夜。
平時的路之遙往往起夜後就會掃蕩冰箱吃點東西, 然後打幾把游戲再睡。但現在,她打完游戲還會認認真真拿着馬克筆在一個本子上寫寫畫畫。
路之遙在做一個計劃,一個離開路家自己住的計劃。
如何用借口搬出去。
如何找房子。
如何從路虞哪裏敲一筆錢。
……
諸如此類的問題和計劃, 她想到哪兒計劃到哪兒,雖然雜亂無章,但還真挺詳細。
直到有一天祁鏡澍叫她起床。
那時她抱着被子在看晨間的萌寵欄目, 祁鏡澍俯身收拾着她的房間。
路之遙看着電視裏的橘貓,突然道:“唉,好想養只貓啊。”
祁鏡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小姐,恐怕我不能替你照顧。”
“嗯,為什麽?”
路之遙擡頭看過去。
祁鏡澍垂着眸,好幾秒,他才道:“我貓毛過敏。”
“哇你這人真的好麻煩,恐高又過敏,真的難搞哦。”
路之遙一本正經地嫌棄道。
祁鏡澍沉默好幾秒,才道:“對不起。”
路之遙哼哼幾聲,沒和他計較。
祁鏡澍也不說話,眼睛瞥到了她床底下的本子。
他彎腰拿起地上的本子,“小姐,這是什麽?”
路之遙一轉頭就看見了,在見到他手裏的本子的瞬間,激動了起來。
祁鏡澍只是随手翻了幾頁,就猜出了路之遙的目的,他看着她,話音很輕,“你想離開路家?”
路之遙瞪着眼睛,“你幹嘛拿我東西!還給我!”她說完話,就探着身子要去夠。
祁鏡澍微微仰着身子,拉開距離。他低着頭,又繼續翻了起來,他翻得很快,刷拉拉的。路之遙都有些懷疑他到底有沒有在看。
不到幾分鐘,他翻完了。
“這就是你的全部計劃?”祁鏡澍抿了下薄唇,黑眸閃爍了下就迅速垂下,話音低低的,“沒有……”
他看着像是一個莫名沮喪的狗狗,仿佛耳朵變成軟趴趴的三角餅幹,仿佛尾巴耷拉着,被抛棄仍在地上。
路之遙也莫名覺得不舒服,她小聲道:“什麽沒有?”
祁鏡澍悶着,不說話,一米八三的個子,卻仿佛要在她面前變成八十三厘米的小矮人似的渺小。
路之遙兩腿跪在床上,講究一個出其不意,一探身就把他手裏的本子搶過來。祁鏡澍反應靈敏,閃身想躲,卻被路之遙的力道帶過去。
“嘭——”
柔軟的床因為重物陷入發出了小小的聲響。
祁鏡澍的手支撐在路之遙肩膀上放,俯視着躺在躺在床上的路之遙。
路之遙黑發松散着在紅色的床上鋪陳盛放,如同一朵嚣張的花朵一般舒展着花瓣,漂亮的面容上帶着愕然。
祁鏡澍看着她,嘴巴張了下,黑眸瞳孔驟縮。他幾乎瞬間起了身,将筆記本還給路之遙。
路之遙用勁兒地扯過本子,悶哼着起身抱住了自己的兩腿,将頭埋在了膝蓋上,話音小小的,“不準告訴別人!”
她背對着祁鏡澍,只聽見祁鏡澍微微不平靜的呼吸。
他沒有回答,路之遙權當他默認了。
反正,他也只會服從她的命令。
****
高一下學期剛開學沒多久,放學後的路之遙就已經跟着中介去找房了。
中介一邊說着好聽話,一邊卻将路之遙往偏僻的地方帶。
路之遙心中生出不好的預感,直覺有危險,她看着中介在前面走,一腳從背後踹過去,一轉身就跑了。
她不怕是誤會之後去道歉,就怕現在真是碰到危險。
路之遙跑了兩條街,氣喘籲籲的,扶着牆喘得跟叭兒狗似的。
沒多久,她一擡頭,腳還沒邁出去,就看到了祁鏡澍。
嚴格來說,是祁鏡澍和一群西裝革履體格健壯的保镖們,站在後面的保镖按着方才那個中介。
祁鏡澍道:“你走到的這片地方,最近沒有房子挂牌出售或者出租。”
他只說了這一句。
後來,路之遙被帶回了路家。
第二天起來,她身邊的保镖比平時多了一倍,她的時間被排得更滿。
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告訴她外面多危險,告訴她那天多危險,告訴她要不是早有預防她可能就已經遭遇不測了。但路之遙滿心滿眼只有一個想法:所以現在這樣是因為祁鏡澍跑去通風報信了,他根本早就把計劃的事告訴了路虞。
路之遙用對祁鏡澍、對身邊傭人、對路家所有人進行了長大了一個月的“冷暴力”來表達她的憤怒。
于是在一個月後,她被叫到了路虞的書房。
她推開了書房的門,看見了主座上的他。
他支着臉,似乎在思考,長長的黑發披散着,使得他面色更加如同紙張般蒼白且無血色。他細長漂亮的丹鳳眼裏藏着點笑,愈發襯出他漂亮到近乎雌雄莫辯的面容以及他身上如繁華盛放的豔麗得如同即将頹敗的糜豔氣質。
路之遙和他相處的時間比父母更久,對他比對世界的認知更深刻。
很長一段時間裏,路虞就是這樣笑着,從容地教導她如何去肆意傷害他人。
路虞說話了,聲音如同清泉似的動聽,“生氣了?”
路之遙不說話。
路虞也沒說話,他就這樣笑着看路之遙。像是耐心溫和地等待着她的回應,也像是一種無形的威懾和搏鬥,賭是誰先沉不住氣。
路之遙敗下陣來,她壓着長長的話音,“我要離開這裏,我要自己住,自己生活。”
“你自己是無法生活了。”路虞支着臉,鳳眼瞥到了她的頭發,又笑了聲,“頭發亂了。”
路之遙摸了摸自己高高的馬尾,确實,頭發松散着,馬尾歪歪扭扭的。
她摘下發圈,用手作梳子攪弄了下頭發,卻怎麽也抓不攏頭發似的。她舉着手酸了,也沒弄好,索性晃了晃腦袋任由頭發披散着。
路之遙道:“我不管,我要出去住,我不要呆着這裏。”
“哧拉——”
電動輪椅滾動的聲音響起。
路虞推着輪椅到了她面前,握住她的手讓她做了一旁的沙發上。
他繞到她伸手,兩手握着她柔順如絲綢的黑發,纖長發青的手指插入她的發絲中幫她梳理着頭發。
路虞從口袋裏拿出一個發圈,輕輕地給她挽住頭發。
他話音比他的動作更加輕柔,“你還沒成年,你要去找什麽工作養活你自己呢?學費、生活費、房租、水電費這些,你想過怎麽辦嗎?”
想過啊,從你這裏敲一筆錢啊!
路之遙在心裏想着。
路虞看着自己給她紮的整齊利落的馬尾,微微嘆了口氣,“我不會給你任何錢的,遙遙。”
路之遙像是被看破心事的,狠狠道:“我本來也沒想讓你們給我錢!”
路虞看着她因為怒氣而亮晶晶的眼睛,道:“可以。”
路之遙愣住,轉頭看他
“但是這些費用你要全部自己負責,還有,除了衣服和必需品,什麽東西都也不能從路家帶走,包括仆人。”
路虞的話又輕又慢。
路之遙愣住,下意思問道:“祁鏡澍呢?他怎麽辦?你會解雇他嗎?”
路虞笑了聲,漂亮的臉上有了些意味不明的笑意,“他不會被解雇,他會繼續留在路家,但是——按照我和他的約定,他照顧你到十六歲,就自由了。”
路之遙,還有半年就十六歲了。
“如果你現在離開,他就還要在這裏多留一年。”路虞的鳳眼彎彎的,語氣很随意,卻也帶了些将近殘酷的宣告意味,“你要把他留在這裏,自己離開嗎?”
路之遙看着路虞。
路虞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等着她的抉擇。
路之遙咬了下牙齒,心裏突然覺得有些複雜的感情,但她仍是道:“對。”
路之遙離開了路虞的書房,走路的腳步很匆忙,面上帶着些懊惱。
明明是他先去通風報信的,自己做的事也不算什麽,不過是多留一年在這裏而已,這又有什麽啊!
路之遙在給自己坐着心裏安慰,突然聽到祁鏡澍在身後喚了自己一聲。
“小姐!”
路之遙腳步頓了下,心裏有些心虛,便置若罔聞,腳步邁得更大。
好久,她終于有些忍不住了,一轉身故作不耐煩的語氣道:“你幹什麽——”
“這是您之前看中的貓。”祁鏡澍話音很平靜,戴着口罩和手套,兩手抱着一只幼貓,脖頸間有着紅色的點點疹子,“小姐,希望您能喜歡。”
他這是在道歉?
路之遙不知道。
她看着那只可愛的貓,又看了看他因為過敏起的疹子,有些語塞。
路之遙說不出話,不理睬那只貓兒,也不理睬那只祁鏡澍,只是一轉身就走了。
祁鏡澍又在身後喊了幾聲。
“小姐!”
喊“小姐”的聲音一聲聲變大。
“小姐!到了!”
突然,這聲音回響在耳邊。
司機重複了好幾遍,竟是和回憶中重合着,讓路之遙一時間難以分辨
她看着司機略帶關心的表情,猛地從回憶中拔身而出。她連聲道歉,拿着手機結賬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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