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兇手”
兩個闊別一個多月的人沒想到能在這樣一個地方碰見對方,頓時彼此都愣在了那裏。最後,還是年長許多的季明遠先冷靜下來,看着許佳寧問:“你怎麽在這裏?”
許佳寧:“……”稍稍後退了一步,她看着面前的男人平靜地說,“我老家就在這裏。”
這下輪到季明遠無言了。
沉默片刻,他看着她,一笑:“那可巧了。”
是真的巧。他還從不知道,原來許佳寧的老家就在蓉城,而且剛好就在這個小鎮。
許佳寧不知道他這個“巧了”要表達什麽樣的意思,但聽了之後,臉頰還是不禁一熱,微微向衣領裏縮了縮,她問:“季老師,你怎麽來蓉城了?”
她其實更想問他怎麽來小鎮了,但……終究是沒好意思說出口。
“來逛逛,順便見一位朋友。”季明遠輕描淡寫道,目光在超市裏掃視一圈,最終又落在許佳寧身上。女孩兒穿了一件厚重的淡藍色棉服,脖頸處圍了一個淡粉色的針織圍巾。圍巾圍住了大半張臉,但許是天冷,露在外面的鼻尖紅彤彤的,一雙烏黑明亮的眼睛,泛着一絲水氣。季明遠看着這樣的許佳寧,心中驀然升騰出一絲異樣的情緒。他真的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
許佳寧被季明遠沒太遮掩的目光打量的有些局促,雙手揪住衣服下擺,她小聲問:“季老師,您在我們鎮上還有朋友?”
這話,一半是打破沉默的尴尬,一半是好奇。她也想不到,季明遠還能把朋友交到這裏來。
季明遠有些被問住。
“朋友”一說自然是借口,但現下情況已經超出他的預計,他沒想到來這兒能遇到一個熟人——盡管這個熟人是許佳寧,但考慮到自己的情況,他覺得問她總比問一個陌生人強。
“小許,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姓鐘的一家?”他看着她問,“這家有個女孩兒,叫鐘靈。”
許佳寧:“……”
許佳寧感覺像是大冷天被人扒光了衣服又兜頭澆下來一桶冰水,從頭到腳,頭裏到外,都冰透了。她怔怔地看着季明遠,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有兩個人從後面擠了過來。許佳寧一看,正是剛才說嘴鐘家閑話的兩個阿姨。心中頓感不妙,她想上前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其中一個已經逮住了季明遠,發問道:“你來找鐘家的呀?你是他們什麽人啊?”
季明遠看着忽然擠到面前來的兩個人有些莫名,但出于禮貌和教養,他還是回答了句:“是舊友,過年來探望一下。”
“喲,這麽說那你跟他們家走的蠻近的呀,那你知不知道當年鐘家阿囡是怎麽不在的……”
兩個女人一臉神秘地問,全然不顧面前男人的臉色已經有些僵硬。
“不好意思——”
季明遠生硬開口,還沒說什麽,就感覺到手被人一拽,接着——就被人拉着向外跑去。季明遠瞬時有些怔,等明白過來之後,跟着許佳寧一起離開了這裏。
兩人小跑着走出了老遠,等再也看不到超市的影子的時候,許佳寧停了下來,喘着氣說:“季老師,對不起。”
季明遠倒還好,呼吸尚算均勻,只是被雪凍的雙頰有些泛紅。
“你跑什麽?”他失笑地看着面前面部紅透的女孩兒,問道。
“沒什麽……”許佳寧這會兒也覺得自己方才沖動了,有幾分懊悔,“她們問的太過分了,所以……”
許佳寧沒能說下去,因為季明遠原本還含着半分哂笑的眼眸漸漸沉靜了下來,看着她,一動不動。
“你認識鐘靈?”
他問。許佳寧呼吸一窒,答:“是我小學同學。”
季明遠莫名心頭一輕,神色稍緩,他問:“那你知不知道她家在哪裏?是否還在這個小鎮上。”
“在的。”許佳寧克制住逐漸變快的心跳,指給他看,“順着前面那個岔路口拐過去,在第三個路口左拐,右手第二間就是。”
季明遠順着她指的方向瞥了一眼,默默地将方位記在心裏。
“好,謝謝你了。”
“不用謝。”許佳寧刻意避開他的視線,“沒有什麽事的話,我就先走了。”
季明遠:“……”他還在心裏猶豫着是否要在跟她寒暄片刻,沒想到她倒是跑得快。
“好,路滑注意安全。”
“沒事的,走習慣了。”
說這話的時候,許佳寧依舊沒有看他,轉身就走了。季明遠看着她倉促的背影,總覺得有幾分怪異。但終究還是壓下了這份異樣,擡步往回走——他的車還停在那裏。
許佳寧是一口氣跑回家的,開門力氣之大,把剛剛到家的林從芳吓了一跳,剛送入口中的水立馬放下,慌忙出來看。
“囡囡,怎麽啦這是?”林從芳看着跑的臉都發白的許佳寧,也跟着慌了。
然而許佳寧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喘息了片刻,擺了擺手,步伐踉跄着進了屋。
一進屋,一股暖氣撲來,讓許佳寧有種魚游入海,重新續上呼吸的順暢感。她深吸一口氣,一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林從芳還從沒見過外孫女什麽時候有這麽失魂落魄的時候,除了……鐘家阿囡不在的那幾天。瞬間,就有些慌神了。見她抖個不停,連忙倒了一杯暖水袋,塞進了她的手中,讓她抱着取暖。
“囡囡,怎麽啦?你別吓外婆。”林從芳擔憂地看着許佳寧,在心裏祈求天上諸神。怎麽她剛禱告了回來,就看見外孫女變成了這個樣子,這是發生了什麽?
外婆的驚慌失措,許佳寧看在眼裏,便漸漸冷靜了下來。又抱着暖水袋緩了一息,她說:“沒事,剛在路上碰到一只貓……”
她這樣一說,林從芳也就明白過來了,頓時——哭笑不得。
外孫女從小就怕貓,又不愛哭叫,所以每次見到貓或者不小心接觸到貓,都會驚的一臉慘白。原以為長大之後會好一些,沒想到還是這樣。心裏頓時什麽疑慮都沒了,林從芳笑着摸摸它的頭:“哪裏就吓成這樣了?對門王家阿婆不是還養了貓,你每次去給他小孫子補課的時候,不是都好好的?”
許佳寧不吭聲,盡力扮演出一副受驚吓的樣子。林從芳也就搖搖頭沒再說什麽,去忙自己的了,沒有留意到她轉過身後,許佳寧又開始發抖。
許佳寧怎麽也沒有想到,季明遠說的舊友,竟是鐘靈一家——他竟是來看他們的?!是為了什麽?是因為那件事,還是別的其他什麽緣由?許佳寧不敢想,也想不出來,默默地抖了好久,終于才平複了下來。
不管怎麽說,對于鐘靈和她的關系,季明遠應該是不知情的。既然如此,那她就不必擔心什麽。平靜以對就好。
許佳寧鎮定下來,将手中的暖水袋放到茶幾上。
“怎麽不暖了?不發抖啦?”
外婆林從芳走過來,将一杯紅糖水放到她的面前,又順手摸了摸她的頭。許佳寧勉強一笑,說:“沒事,我緩過來了。”
林從芳也笑笑,指着那碗紅糖水囑咐她快點喝。許佳寧點點頭,端起碗來正要喝,想起什麽,又叫住了外婆。
“外婆,你知道不知道,鐘家媽媽,懷孕了?”
果然,林從芳一臉吃驚:“你說什麽?你是說你陶阿姨?”
許佳寧見狀就知道外婆一點也不知情,哪怕經常跟王家來往。
“是的,我剛去超市買東西,聽趙家媽媽和宋家媽媽說的。”
“這兩個碎嘴子,怎麽跟你說這些!”怒斥完這兩個人,林從芳就明白過來,一定是外孫女不小心聽到的,便問,“她們怎麽知道的?”
許佳寧捧着碗,騰出一只手指了指對門。外婆臉色頓時又不好看了起來:“這個王家阿婆,嘴上都沒個把門的,這樣的事情怎麽能到處去亂說。小陶有沒有到三個月還另說呢,即便是有了,那也是人家的私事呀……”
得知了鐘靈媽媽懷孕的消息,林從芳在稱呼上立刻就改口了,改叫小陶。這讓許佳寧覺得窩心。
“外婆,你要不要抽空去看看?”實際上許佳寧是自己想去,但一想到鐘靈媽媽對她的冷淡,就打消了念頭。怕她動氣,也怕她見到自己難受。
林從芳有些猶豫:“既然小陶沒有說,我們怎麽好上門去打擾人家。就讓她靜養吧,我明天去教堂幫她禱告禱告,祈禱這一胎平平安安地順利生下來。哎,他們也是不容易……”
許佳寧也覺得外婆說的有道理,她拉住她的手,說:“謝謝外婆。”
一個很樸素的家庭。
簡單的一進院落,東西兩個廂房,面北的是主屋,由一個堂屋兩個裏屋組成,算是一家人的主要活動場所。主屋收拾的很幹淨,家具雖陳舊卻都保持完好,色調一致,透露出濃濃的生活氣息。牆上貼滿了獎狀,有三好生,演講比賽一等獎,長笛特長生和書法比賽二等獎等,可以說範圍極廣,而且每張獎狀的開頭,都寫着同一個人的名字——鐘靈。
季明遠在獎狀前停留了許久。這堵獎狀牆是正中面南,一進門就能看到,可以說是整個家中最顯眼的位置。從這個位置可以看出,這家父母對于這個名叫鐘靈的女孩兒取得的這些成績,有多驕傲。
季明遠收回視線,回到沙發旁。剛要落座,裏屋的門打開了,鐘靈的父親鐘小強扶着妻子陶琴從裏面走了出來。
“讓你久等了,季老師。”
“無妨。”
季明遠走上前,試圖扶陶琴一把,被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不麻煩了,季老師。”
陶琴說着,慢步到一個椅子旁,坐了下來。鐘小強見她坐穩了,才向季明遠擠出一絲笑意:“季老師,你坐你坐。”
季明遠沒有再謙讓,向鐘小強一示意,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不知季老師屈尊光臨寒舍有何貴幹?”陶琴是鎮上初中教語文的,說話自帶一股文绉绉的韻味。當然,這其中不乏有諷刺季明遠的意思。畢竟,這是他在鐘靈死後第一次登門,足足等了兩年多。
季明遠對自己能得到的待遇早有心理準備,是以聽到這話,連眼睛都沒眨下。
“我聽說您懷孕了,特地過來看看。”
果然!陶琴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怎麽?你以為我有了孩子以後就會把靈靈給忘了?你以為你就此可以撇清責任了?”
陶琴的反應很是激烈,鐘小強半是擔憂孩子半是怕冒犯季明遠地喊了聲她的名字:“陶琴,有話好好說!”
“我沒法好好說!”陶琴低吼,蒼白的臉頰上,布滿了淚水,“鐘小強,你閨女死了,罪魁禍首就在這兒,就在你面前呢!”
她拍打着鐘小強,指着季明遠對他說。鐘小強強忍悲苦地看向季明遠,最終低下頭,沒說一個字。
看着這個痛苦的男人,季明遠頓時明白了。原來在他們心裏仍是那麽以為的,覺得他就是害死鐘靈的那個“殺人”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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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是早更的一天。
放心,既然兇手加了雙引號,就說明跟季老師沒有關系啦。關于季老師的故事,下章就揭秘哈~
下章更新4月8號晚6:00,看準時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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