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陸長亭那破敗的馬車就這樣被遺棄在了路邊, 而程二也拼死拼活蹭上了別人的馬,一行人算是又重新上路了。
方才那場事故給陸長亭造成的傷, 不算太重, 但也不輕。
尤其朱棣看着他肚皮上那拳頭大小的淤痕,都覺得有些忍不住火氣,也難怪方才陸長亭那般冷淡了。
原本朱棣還想着說點什麽話, 來将關系拉回到從前。只可惜陸長亭閉着眼,拉着被子,一臉不想和任何人說話的模樣。朱棣便也只得打消這個念頭了。
陸長亭是沒有什麽想要說話的欲.望,身上的傷太難受了,尤其是肚子上那塊兒。現在想起那人将馬車廂扶起來的時候, 不耐煩的語氣,陸長亭都還覺得一陣不快。朱棣馭下不嚴, 難免被陸長亭遷怒一分。
朱棣輕嘆了一口氣, 但是臉上的神色卻是不自覺地松緩了許多。
因着馬車內太舒服的緣故,陸長亭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到達下一座城鎮了。
陸長亭推開了被子, 正要起身,但是不小心扯到了肚皮上的傷口, 不由得“嘶”了一聲。
朱棣聽見聲音, 立即回轉身來,伸手将被子完全揭開,無比幹脆利落地直接将陸長亭抱了起來。陸長亭連拒絕都來不及, 朱棣已然抱着他一個箭步跳下去了。
馬車剛停在馬車外,錦衣衛們也方才從馬背上下去。誰知曉剛一聽見後面馬車的動靜,再回頭一看,就見他們的燕王爺抱着那個冷傲的小子跳下來了。
錦衣衛們都忍不住暗暗嘀咕,這少年跟燕王究竟是何時結識的?難道也是應天府,誰家的小公子?可從前也沒見過啊。
不等錦衣衛們想個所以然出來,朱棣就已經當先抱着陸長亭跨進客棧的大門了。錦衣衛們對視一眼,忙跟了上去。程二照舊去找掌櫃訂房。
待到訂下房間之後,朱棣便直接帶着陸長亭進自己的屋子去了。
陸長亭可不知道這是朱棣的屋子,朱棣将他放在床上之後,他就舒服地繼續入睡了。反正有人出力效勞,何樂而不為呢?
朱棣無奈地瞥了一眼,便只得轉身出去了。
他将錦衣衛都叫到了另一間屋子。
Advertisement
“燕王。”一較為健碩的男子主動上前,沉聲道:“今日之事是我之過。”
朱棣沒說話。
男子當即便在朱棣跟前跪了下來,“請燕王責罰!”
旁邊的同僚自然免不了為他說話了,當即跟着出聲道:“他也是護送燕王心切,這才出了意外,求燕王饒了他吧。”
程二在旁邊慢悠悠地道:“今日,我們都有罪,此時倒不該是想着如何求饒了。”程二也跪了下來,道:“請主子責罰。”
這時候,其他人難免就有些尴尬了。
他們也意識到了自己求饒的舉動,實在是有些越矩了,于是個個都收了聲,不敢再多言。
男子繼續低聲道:“我會去取得那人的原諒。請燕王責罰!”
朱棣淡淡道:“你們是錦衣衛,乃是父皇直屬管轄的一行人,你們事事都代表着父皇的态度和顏面,若是在外連百姓都欺壓,一旦被父皇知曉,你們怕是得不了好。我便也不處置你們了。誰惹的人,誰去贏得原諒。”
錦衣衛們對視一眼,更覺尴尬了,但還是沉聲地應道:“是!”
那男子這才站直了身子。
程二跟着爬起來,這時候也有了調侃的興致,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我與他是認識的,他可難讨好極了,要贏得原諒,怕是難!”
男子道:“是我惹的事,自然便是我去求諒解,這有何難?”
程二輕笑一聲,不說話。只心中暗道,你們那是沒見過他整人的樣子!我在他手裏頭都吃過虧呢。現在小瞧了人,待會兒可就得完蛋!
朱棣将人趕了出去,別的都沒再多說了。
待錦衣衛們出了屋子後,程二方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那男子出去之後,便立即到朱棣的屋子外頭,敲響了門,沉聲問道:“小公子,我來與您請個罪。”
陸長亭睡得正香,什麽都聽不進耳裏去。
男子見裏頭沒動靜,不由得又繼續伸手敲門。
陸長亭就被迫醒了過來,“誰?”
男子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不慎撞到您馬車的。”
這是認罪來了?陸長亭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是真來認罪呢?還是被朱棣脅迫來的呢?陸長亭慢吞吞地起身,裹了裹身上的衣衫,這才過去打開了門。男子立即閃身進門來了,似乎生怕陸長亭毫不留情地一下扣上門,生生将他阻在外面。
“今日都是我的過錯,是我太過心急才會撞上你,是我太過心急,才會言語間多有得罪,請小公子原諒。”說完,男子又立即補上了一句,“若是小公子不願原諒我,那此後小公子上藥、打水、送食物等事宜,便都由我來做。直到小公子原諒那一日。”
陸長亭将男子打量了一番,他總覺得這人不像是燕王的手下。
最後他的視線定格在了男子髒兮兮的衣袍上,上面有着圖案怪異的補色。陸長亭只覺得那圖案看起來實在有些眼熟,偏偏一時間又難以聯想起來。畢竟後世的描述,和先今看到的還是有差異的。
因而陸長亭盯着瞧了好一會兒,方才敢确定那是飛魚的補色。
這男子……是錦衣衛?
陸長亭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此時他已然陷入了對歷史的回憶之中。
是了,洪武十五年,親軍都尉府與儀鸾司被裁撤,而後誕生了聞名後世的錦衣衛。陸長亭之所以瞧着這飛魚服眼熟,還多虧上輩子他看了一部名為《繡春刀》的電影,那電影講的便正是錦衣衛。
不過這人的模樣,可不大像是錦衣衛的标準啊。
陸長亭心底有些疑惑。要知道這錦衣衛還兼儀仗,因而選出來的人個個都生得極為端方,站出來那都是翩翩青年。這人怎的生得有些健碩?是不大符合陸長亭遐想中的模樣的。而且錦衣衛是洪武帝的親衛啊,此人竟然能将姿态放到如此之低,可着實不太符合錦衣衛嚣張跋扈的性子啊。
“小公子以為如何?”
見陸長亭久久不語,男子方才感覺到了程二所說的難讨好是何意,這是說了半天的話,人家連搭理都不想搭理你。
“你既要做,那便做好了。”但原諒不原諒那可是他的事兒。
男子松了一口氣,低聲問道:“那您現在需要上藥嗎?”
陸長亭走回到床邊躺下,道:“藥在何處我不知曉。”
男子道:“我随身有攜帶藥膏。”
陸長亭脫去棉衣,躺平在床上,還自己撩起了衣衫,道:“上藥吧。”
男子點頭,取出了傷藥,也撩起了陸長亭的衣衫,肚皮上那塊痕跡很快就入了眼。男子眼皮一跳,終于意識到自己為何将人得罪得這麽狠了。實在是他引起的後果太過嚴重!
男子打開藥膏盒,伸手抹了藥便要給陸長亭往上擦,只是他還沒擦上去呢,就被陸長亭給打斷了。
陸長亭眯着眼問他:“你叫什麽?”
“張行瑜。”說完,男子還順便解釋了一下,是哪三個字。
名氣很秀氣,人長得可不秀氣。
陸長亭收回了打量的目光。
張行瑜頓了頓,又繼續給抹藥,這會兒手又剛挨上去,門便被人從外面推開了。朱棣就站在那門口,見着張行瑜撩起了陸長亭的衣衫,還往肚皮上摸,他本能地厲喝一聲,“你做什麽?”
張行瑜不得不站起身來,道:“主子。”
待走近了之後,朱棣方才看清楚,張行瑜原來是在給陸長亭上藥,但人也已經呵斥過了,便也不好再留在屋中了,何況他還有話要與陸長亭說。
“你出去吧。”朱棣出聲吩咐道。
張行瑜點了點頭,只得收好藥膏,立即出門去了。
朱棣在床邊坐下,伸手給陸長亭拉好了衣衫,同時還将棉衣拿過來直接将陸長亭罩在了裏頭。
“還沒來得及細細問你,你怎麽會出現在此處?”朱棣問道。
陸長亭先反問了一句:“四哥呢?”
朱棣倒是沒有隐瞞的意思,畢竟陸長亭早已知曉他的身份,隐瞞也沒甚用處。他便直接了當地道:“母親去世,便趕回了應天府。待到她下葬之後,父皇便派了錦衣衛送我等回到封地,因一路大雪,錦衣衛便急躁了些。”
陸長亭心頭有些疑惑。
朱棣稱馬皇後為“母親”,聽上去似乎比稱呼洪武帝要更親近一些。而且現在陸長亭好奇的是,那個被朱棣葬到中都的,又是誰呢?
陸長亭不由得想到了歷史上的一些猜想和野史,有些史學家認為朱棣不是出自馬皇後,而是出自洪武帝的其他妃嫔。
這一點,陸長亭無從證實。這等小事,他也沒必要去證實。這個想法,只是從他的腦子裏過了一遍,然後便消失了。
“我是來找你的。”陸長亭出聲道。說完,他卻是仔細地打量起了朱棣的神色,朱棣的态度,對于他來說,極其的重要。畢竟日後都要在朱棣手底下吃飯的。
朱棣笑道:“小長亭終于想通了。”語氣倒是帶着欣喜的。
兩人之間似乎并沒有因為久不見面而生出隔閡來。
陸長亭并沒否認朱棣的話,他甚至還點了點頭,“你說的不錯,我終于想通了,只是想通的代價着實不大好。”
朱棣露出了驚訝之色,“何出此言?”難道是中都發生了什麽事?大約是見過陸長亭太多能幹的一面,因而朱棣本能地認為不會有事難倒陸長亭才是,因而此時朱棣才這般詫異。
“自你走後,衆人見我并未跟随你離開,便以為我定然是得罪了你,才沒有被你帶走。”
朱棣輕笑一聲,“這些人,倒是會平白揣測別人的想法。”
陸長亭繼續往下道:“他們認為,哪裏會有不跟着燕王爺走的傻子呢?我既然沒有跟着你走,那就只會是我得罪你了。”
朱棣道:“若真是得罪了我的人,那才更要帶走。留在中都逍遙快活算什麽?”
這一點倒是和陸長亭之前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因而可見中都之中有些人,實在是太過淺薄,偏要拿自己那短淺的眼光去衡量別人。
“後來呢?”朱棣不由得追問道。其實朱棣差不多已經想到,在中都衆人懷着這樣的心思之後,陸長亭會遭遇什麽樣的麻煩了。
“為了表示他們與你是一體的,自然就要對我這個得罪了你的人不客氣了。”
朱棣皺眉,“那縣太爺和劉師爺呢?”他記得從前,這二人對陸長亭都是不錯的,那劉師爺也是個聰明人,應當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才是。
“自是也冷待于我,不過他們倒算是好的,至少不會在我跟前說些陰陽怪氣的話。”
朱棣擰眉,眼底流露出幾分疼惜之色,“辛苦你了。”站在朱棣的角度,陸長亭終歸算是他看着長成翩翩少年的,陸長亭的功夫、一手字都是他教的,且不說兄長情誼,師徒情總是在的。現在聽陸長亭這樣說起,朱棣自是免不了心疼。
陸長亭搖頭,“并不辛苦。”這些事着實算不得什麽。他說這些,也并非是為求得朱棣心軟或同情,他只是在陳述事實,陳述朱棣離開之後發生的事。
“我便休息了兩年,不做風水生意。”
“那你從何處謀生?”朱棣皺眉,沒想到那些人竟将陸長亭欺負至此。是他想岔了,本以為在之前将陸長亭拉到他的陣營,便是公開表示,衆人不得欺壓于他了。到他走的時候,他都始終想着,只要他餘威尚存,那麽中都中人便會善待陸長亭。
誰能想到,最後卻是這般結果呢?
“我有些積蓄,何況還有安家。”
“安家?”朱棣這會兒也被喚醒了記憶,想起了那個小胖墩安喜。
陸長亭點頭,“中都城中衆人待我都有了變化,唯安家待我一如既往。”
朱棣也不由得微微贊嘆,“看來這安糧長倒是個有本事的。”還是個有眼光且極為聰明的人物,知曉不是誰人都能随意欺負的。也幸而有個安糧長,算是護佑住了陸長亭。
朱棣再一次将自己帶入到了兄長的位置上,心底生出了些微欣慰之情。
“安家才算是中都表率啊。”朱棣出聲贊嘆。
若是日後朱棣成了永樂大帝,那麽被贊賞過的安家,怕是要聲名鵲起了,只可惜……
陸長亭淡淡地道:“可惜以後中都沒有安家了。”
朱棣本能地感覺到了,這時候陸長亭的情緒起了劇烈的變化。他這時候才意識到,或許這才是真正令陸長亭想要來找他的原因?之前的那些,哪怕是流言紛紛,哪怕是旁人給予了冷眼,陸長亭應當都不會難過至此。
那麽安家到底出了什麽事?
“安家有三子……”陸長亭依舊是用平淡的口吻講述了整個過程,但是朱棣卻從中聽出了他的厭惡和憤怒。
是該厭惡和憤怒的,朱棣聽過之後,都覺得這小小的糧長之家,竟然藏了這樣污濁!着實令人驚嘆!
朱棣忍不住伸手将陸長亭攬入了懷中。
若是他在中都,自然不會讓陸長亭受這樣的委屈,自然也不會讓陸長亭這樣狼狽逃離中都,明明是他人作惡,卻偏要陸長亭付出代價。
陸長亭平靜地講述完了這些,頓時覺得胸口一口氣舒了出去。
陸長亭毫不隐瞞這些事,不僅是在和朱棣分享經歷,同時也是在隐晦地告訴他,自己為何會來到這裏,自己來找他,又想要什麽樣的東西。事先坦誠,至少可以避免以後許多其他的問題。
他卻不知曉,此事朱棣已經全然沉浸在,可惜沒能留在中都護佑住陸長亭的情緒之中了,哪裏還會分出心思去想別的。
畢竟曾經相處好幾年,同吃同住的情誼,豈是這樣短的時間便可徹底消磨掉的。
陸長亭這會兒平靜了不少。
凍到煩躁的情緒沒了,對安夫人和安松友的惱恨沒了,對張行瑜撞了馬車的憤怒和不快也沒了。
這些情緒都得到纾解。
纾解之後的陸長亭,忽然之間覺得朱棣身上似乎有股味道。這是他之前都沒心思去注意的。
“四哥,你是不是該換衣裳了?”陸長亭極盡委婉地問道。
朱棣沒能陡然從一個話題,跳躍到另一個話題中來,于是他驚訝了一陣,松開了手,“我……”問話還沒說出口,他卻陡然想起了什麽。朱棣面色冷了冷,但也只是那一瞬間,随後他就恢複了溫和,然後起身道:“這幾日趕路趕得急,沒有換衣裳,我讓人打水來,沐浴一番再換個衣裳,長亭可要一同沐浴?”
“不必。”陸長亭殘忍地拒絕了。
誰家幼弟,還跟兄長一塊兒洗澡啊?何況他這也不幼了啊!他們也不是正經兄弟啊!
朱棣便獨自出去叫了水。
打了水來之後,朱棣便将脫下的衣衫扔在了外頭。
陸長亭不由得往那個方向瞥了一眼。
如果他剛才沒有聞錯,那實在有點像是血濺了一身,把衣裳都給濕透了,然後沒來得及換,捂了好幾天的味道。
這會兒陸長亭倒不覺得多麽可怕,令人畏懼。他就是覺得,自己翻來覆去地想着,“捂了好幾天”這幾個字,然後就有點想吐了。
別人的血在身上待了這麽久……
朱棣也真是不嫌棄!
過了會兒功夫,朱棣就換好衣裳出來了。因着不避諱陸長亭的緣故,這身也就是标準的王爺常服。
此時程二前來敲門詢問了,“主子,我們下樓用飯嗎?”
“走吧。”陸長亭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
朱棣微微驚訝,“不怕冷了?”
“怕。”說完,陸長亭就開始往身上加衣服了,直到生生将自己裹成了個白皮包子,這才撒手,和朱棣一塊兒往外走。
朱棣頗覺好笑,像是又看見了從前還得靠他暖被窩的陸長亭。
朱棣見着陸長亭這副模樣,就特別自然地抓住了陸長亭的手,然後帶着他下樓去了。
陸長亭本來覺得不大自在,但想着,确實久久不見了,方才忍住了沒有掙開,只是下面等着一塊兒用飯的錦衣衛,那受到的沖擊可就略微有些大了。他們已經忍不住開始猜測陸長亭的身份來歷了。得是誰家的小公子,才能得燕王這樣對待啊?
大臣不可能。
衆人都知曉,從整治貪官污吏以後,尤其自胡惟庸案以後,大臣們的地位可着實不如從前了,那在皇家面前不知道是矮了多少個頭。除非是功臣之後,又或是皇親國戚之後。可這着實沒聽說過啊!
這少年生得這般好模樣,從前不至于半點消息也沒有啊……
衆人正摸不着頭腦呢,他們哪裏知曉,陸長亭他是真真切切從乞丐窩裏出來的啊。這個發家的速度,可都比洪武帝要快了!
陸長亭吃得不多,畢竟冬日裏,動的時候少了,何況他還裹成這個模樣,要伸直胳膊都不容易。
朱棣有些看不下去,拿筷子夾菜。
那頭張行瑜也拿筷子夾菜。
沒一會兒,兩雙筷子齊齊到了陸長亭的跟前,陸長亭:“……”他這也沒殘啊。
張行瑜見燕王親自給夾菜,忙讪讪地收了回去,同時也不由得苦惱了起來,他這是想要伺候人家求個原諒,卻都沒個獻好的機會啊。
朱棣給陸長亭夾了一回菜之後,後面便變得熟門熟路起來了。
衆人看得如何目瞪口呆且不提。
陸長亭倒是在這樣的伺候之下,很快用完了飯食。
“不吃了,諸位慢用。”陸長亭慢騰騰地站起身來,就打算往樓上回去。
陸長亭回了屋子之後,溜達了幾圈,消過食以後,便讓夥計搬來了水桶。而那頭朱棣等人似乎還在說什麽事,張行瑜一時走不開,便又沒了一次讨好的機會。
陸長亭這頭洗過澡了,就直接上床去休息了。本來他是想拿出話本來的,但是憶及往昔,陸長亭也實在不希望再被朱棣或是程二瞧見自己手握話本了。到時候誤會他是在思.春就不好了。
陸長亭艱難地脫去身上的棉衣,幹脆又裹着被子睡覺餓了。
等到入夜之後,朱棣突然跟着進了被窩,陸長亭驟然驚醒過來,這才懵逼地意識到,這屋子原本是朱棣,應當是他直接将自己帶到他的屋子了。
這時候更深露重的,陸長亭也實在懶得挪窩了,他也絕不可能做出,大半夜鸠占鵲巢,還反将燕王趕出去的舉動。
朱棣見他睜開眼,随後又閉上了,不由得微微一笑。
看來,小長亭還是原來的小長亭啊,哪怕長大了。
————
翌日清晨,陸長亭迷迷糊糊地被朱棣給揪醒了。
多麽熟悉的話語,多麽熟悉的味道。
“起床,習武。”簡短而有力的四個字。
陸長亭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哦。”那一瞬間,他都險些以為自己還置身在過去的朱家宅子之中了。
待到錦衣衛紛紛起床之後,張行瑜正欲去打水來給陸長亭,誰知曉一到客棧的後院,便見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他們的燕王已經開始帶着那少年打拳了。張行瑜登時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自己的運氣着實背了一些。
很快,陸長亭和朱棣的功夫練完了。
這也是頭一次,朱棣對陸長亭提出了,“可敢與四哥切磋?”
陸長亭:“……不敢。”朱棣比他早練功早了多少年啊?現在竟然和他切磋?別說經驗了,朱棣個子比他高,力氣比他足。這天氣這麽冷,他實在不想被朱棣摔到地上去,那得多冷啊。
朱棣面露失望之色,不過随後卻是贊道:“比四年前要勤快多了。”方才練了會兒,就能看出來陸長亭究竟有沒有在他離開之後懈怠。
陸長亭:“……”
這段可是黑歷史了啊。
朱家兄弟剛離開老屋之後,他被一場高熱弄得渾身乏力,一段時日養着不動,後面就更不想動了。
他沒想到朱棣竟然記得那樣牢。
朱棣笑了笑,伸手攬着陸長亭,帶着往客棧前面走了。
錦衣衛們看得驚詫不已。
他們都是練家子,自然也能瞧出來,陸長亭那招式,分明就是跟着朱棣學的。能得燕王當老師,這小子到底什麽身份啊?
有人暗暗記了下來,決定等到回了應天府之後,再報于皇帝。
衆人很快到了客棧廳中用早飯。
程二有些憋不住地問道:“長亭,你就這樣了?”
“什麽這樣了?”陸長亭疑惑地看着他。程二沖他擠眉弄眼,是有點兒毛病麽?
程二急了,“你就這麽放過他們了!”這個他們,指的當然是錦衣衛。
陸長亭瞥向了一旁的錦衣衛,他們都是一臉不以為然的模樣。
一個功夫一般般,年紀又小,個子又不及他們的少年,能有什麽手段呢?再看燕王這般寵溺于他,衆人心中便難免有些更瞧不上了。
陸長亭輕笑一聲,“幾年過去,我變了嘛。”
短短八個字,但總讓程二覺得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陸長亭不記仇,那不可能!
程二甚至懷疑,陸長亭是不是積蓄了更大的“陰謀”,就等一舉收拾個夠本!
“何況他們都沒招惹我呢。”陸長亭說完,便又上樓休息去了。
程二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總覺得這事兒還不算完。
錦衣衛卻都覺得陸長亭這話,說得着實驕狂了些,倒像是他有本事能收拾他們一般。錦衣衛們對視了一眼,卻是都沒說話。而張行瑜還跟那兒想着,怎麽才能求得陸長亭的原諒呢。
他們沒有在這處客棧停留多久。
陸長亭在屋中休息了一會兒,朱棣便推門進來收拾東西了,陸長亭就幹脆坐在那裏動也不動。等到他們都收拾好了,陸長亭跟着下樓就是。可謂是當足了大爺。
陸長亭這般姿态,朱棣反倒是覺得自在極了。若是陸長亭不這樣,他才會覺得怪異呢。
陸長亭,不正是無論見了誰,都始終保持着骨子裏的驕傲嗎?
在朱棣看來,有棱有角正正好,圓滑世故,那才不值得他去溫柔半分。
陸長亭照舊跟着上了朱棣的馬車。
程二又不知是蹭了誰的馬。
他們往着北平的方向繼續前進着,到這時,大雪已經停了。只是路上的雪始終不見融化的跡象。
就這樣緊趕慢趕的,在除夕之前,他們趕到了北平。
錦衣衛當然不能就這樣立即撤走,朱棣将人留在了北平過年。
明朝的時候,洪武帝對待官員極為嚴苛。他們一年只休三天假。冬至,除夕,及洪武帝本人生辰的時候。錦衣衛能趁機在北平休個假,那也算是不容易了。
要知道準确來說,他們比官員還不如,幾乎到全年無休的地步了。
當馬車駛入北平之後,這也是陸長亭頭見到了古時候的北平,是如何的模樣。高大巍峨的城牆之後,是一派繁榮景象。
陸長亭被朱棣直接帶回到了王爺府中。
王爺比起之前住過的宅子,可還要大氣上許多。最直接的表現便是門的等級,這門都要大上許多了,王府門外的守衛也多了。
進門之後,朱棣當先笑道:“不如長亭為我瞧一瞧風水。”
陸長亭掃了一眼,并不說話。
錦衣衛們不由得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他還會瞧風水?
陸長亭似有所覺地回過頭,看着錦衣衛們,淡淡一笑,“我還會瞧桃花,諸位要讓我瞧一瞧嗎?”
“這就不必了。”張行瑜當先出聲。
其中有人卻是好奇地道:“小公子年紀輕輕,就會這些了?”
“可要試一試?”
“那小公子為我瞧瞧?”那人頗感興趣地道,但話說完,他又忍不住小心地看了一眼朱棣,見朱棣沒有說什麽,他才安下了心。
陸長亭将他打量一遍,“令尊早亡?”
那人驚奇,“不錯。”
陸長亭搖頭,“你沒甚桃花,日後怕是要光棍的。”
光棍?
那人一驚,勉強笑道:“小公子莫要說笑啊。”
“誰與你說笑了?”陸長亭轉頭,順帶又點了他身邊幾人,“你,你,你……日後也要小心沒有媳婦啊。”
這幾人被他說得都是一悚。
反倒是張行瑜一言不發。
旁邊的人忍不住問他:“你就不好奇你是如何?”
張行瑜搖頭,“有妻如何?無妻如何?我們這般,還是不娶妻更好。”完全一副不解風情的木頭模樣。
陸長亭掃了他一眼,驚訝道:“你可比他們還要不好。”
見陸長亭跟他說話,張行瑜才馬上接話問道:“何處不好?”
陸長亭頗為遺憾地道:“日後當心斷子絕孫。”
“噗……”衆人險些噴了口水。
陸長亭笑眯眯地道:“可你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呀。娶不到媳婦,不還是一樣的斷子絕孫?”
衆人無言以對。
程二瞧着陸長亭的模樣,這會兒算是明白過來了。陸長亭這是吓唬他們呢!
不過,究竟是不是吓唬,那也只有陸長亭自己知道了。
從大門外一路往裏走去,見了不少的下人和丫鬟,他們紛紛朝這一行人見了禮,而後又規規矩矩地退下了。
陸長亭此時倒是想起了一件事。
之前朱棣沒被賜婚,但這次總應當成親了吧?他記得,洪武帝給朱棣賜婚,可是為了籠絡武将徐達呢。
這徐家一門倒也是奇才。
徐家的大兒子,堅決擁護朱允炆,徐家的小兒子呢,又暗地裏幫着朱棣,最後還被朱允炆給宰了。
等拐過了個彎兒,陸長亭才扯了扯朱棣的袖子,小聲道:“府中可有四嫂了?”
朱棣笑道:“長亭難道算不出我還是個光棍嗎?”
陸長亭傻了眼。
洪武帝雖對朱棣極為不上心,但也不至于連婚都不賜了吧!
陸長亭忍不住問道:“四哥難道沒有心儀的女子嗎?”
“沒有。”
陸長亭:“……”他本想說,我聽聞徐将軍有個女兒很好,你見過嗎?但是他一個出身中都的小鄉巴佬,怎麽會知道什麽徐将軍的女兒呢?于是陸長亭就幹脆閉嘴了。
後頭的人就看着他們走在前面,還一邊咬耳朵。
張行瑜更着急了。
燕王待這少年太好,他實在找不到插手的機會啊。
若是到走時,這少年還不曾原諒他。那張行瑜真得記一輩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有名字的,那日後肯定是要成為配角噠!
這裏小小地說一下長亭的處事風格啊,從第一章 到現在,其實他個人性格都挺明顯的。好強,不服人,不太喜歡欠他人的,一般情況下是理智。用四哥的話來說,還是有棱有角的。你招惹我,我不管你是誰,我就得怼你。因為你錯了,所以我很有底氣地怼你。
絕不輕易示弱,是陸長亭在多年掙紮之中領會到的生存法則。
有時候不是示弱,別人就會繞過你的。往往不知變通比太會知變通更好。
而恰好,四哥也需要自己手底下有個這樣的人。
好抓在掌心,也好拿起來怼別人。╮(╯_╰)╭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