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林老爺回轉身來, 便發現身後的人停住了腳步,林老爺急得直跺腳, 但又不敢催促。還是陸長亭一眼看出了他的窘迫, 這才道:“都先進去再說話吧。”
朱棣和道衍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他們跨過二門,進入到內院之中,陸長亭突然再次駐足了, 林老爺不由得出聲問:“小公子,怎麽了?”
陸長亭實際是在看宅中流動的氣。
縱使昨日他已經拆了風水局的各環,但陰煞已然形成,哪怕拆去,也依舊能運轉自如, 只是威力稍減罷了。
唯有重新尋到風水局的中心,破了中心, 阻絕循環, 而後再對宅中風水再做變動,方可慢慢扭轉風水困局。這實在并非一日之功。陸長亭想到這裏,便也就順便仔仔細細與林老爺說了,好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林老爺聞言, 長嘆了一口氣,神色有些頹然, 但眼底的光依舊亮着, “看來是命裏注定我林家要受此一劫,雖然破了風水局并不能立竿見影的,但我也依舊要多謝小公子, 若無小公子伸手,我林家便當真要破敗了。”
其實林老爺若是搬出宅子,倒可避免性命之憂,但損去的氣運卻是再也補不回來了,何況若是不知曉背後動手的人是誰,就算林老爺再如何搬遷,那人若真對他有深仇大恨,也總能尋得着機會下手的。現在林老爺能如此寬心,也是好事。
陸長亭沖着他點了點頭,這才繼續走了進去。因着這幾日都泡在林家的緣故,陸長亭對林家都已然熟門熟路了,他徑直往着林老爺的屋子而去。床搬走了,而碗還孤零零地放在那裏,乍一看,着實令人覺得驚悚不已。
林老爺道:“我已經令人将洞填補上了,只是不敢貿然拿着這碗,還請您瞧一瞧。”
因着床搬走了,視線頓時寬闊了不少,陸長亭走上前蹲下,看了看那只瓷碗,還忍不住微微驚訝,“白瓷碗啊……”
“這有什麽講究嗎?”朱棣跟着蹲下身問。
“民間曾言,妖鬼可拘于黃紙、雜骨和白瓷碗之上。”陸長亭道。
程二嗤笑出聲,“喲呵,這個人還想着祭祀完了鬼,吸夠了人的生氣,就把鬼給捉起來呢!這膽子可真夠大的!”
白瓷碗能不能捉鬼說不清楚,但風水學中有個“呼形喝象”的說法,比如,你瞧一處山峰形似猿猴,于是你給它起名叫“猿猴峰”,從你稱呼它為這個名字開始,山峰便有了靈氣,久而久之,山峰便會愈來愈像猿猴。和山野間走得多了便成了路,有着相似的道理。只是風水學中的呼形喝象還需要瞧風水師的本事,越是權威的風水師,被他呼喝過的山便會愈加有靈氣。這白瓷碗也是如此,這樣的傳說從很早以前便開始流傳了,在日積月累之中,漸漸也就被賦予了靈氣,于是這白瓷碗說不定還真能捉鬼!而這個時候稍微通些鬼神之事的,都應當知曉白瓷碗是拿來作什麽用的。
可見這背後的人,心思何等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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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長亭将那碗拿了起來,看了看下面已經被沙土石塊糊得嚴嚴實實的洞,在他挪開碗的那一瞬間,不再有煞氣蹿動。這便是代表已經給堵上了。
當然,堵這一個可還不夠,陸長亭便讓林老爺帶路,一行人往着佛堂去了,進了佛堂之後,陸長亭準确無誤地尋到了佛像供奉的地方伸手摸了摸,果然有洞和絲線,一路牽引到了桌子腿兒的地方。林老爺讓人挪開桌子腿兒,就看見了下面掩藏着的洞。
程二恍然道:“難怪我說進門來怎麽覺得哪裏怪怪的,原來是因為桌子腿兒放得不平,桌上擺着的東西便有些傾斜。”
“桌子撤走換上新的,洞依舊堵上。”陸長亭走近一些,便立即能感覺到湧動着的煞氣,因為連通的那一頭被堵住了,煞氣無法流通,自然如今這佛堂之中磁場最為紊亂了。
林老爺點點頭,馬上令人去将工匠叫進來。
陸長亭等人退出了佛堂,而陸長亭又讓程二将佛像放在跟前的空地上,陸長亭指着佛像道:“為了謹慎起見,現在要拆去它瞧一瞧內裏了。”
林老爺點點頭,吩咐下人們取來了錘子來。下人們将佛像托在手裏,卻是摸了個一手黑,有個膽小的當即就忍不住叫出了聲,陸長亭斜睨他一眼,冷聲道:“叫什麽叫?那不是煙灰罷了。”那一眼極具威懾性,下人對上他的目光,不自覺地打了個顫,随後便趕緊低下頭去了。
“煙灰?”朱棣朝陸長亭掃了過來。他知曉陸長亭将佛像帶了回去,但他卻不知道陸長亭對佛像做了什麽。
“要破佛像,自然不是拿個錘子敲一敲便成了,若是如此莽撞,裏頭的煞氣只會更兇狠地噴薄出來,極容易對人造成損害。”寥寥幾句話,便說得那林老爺神經緊繃、滿面慎重之色。
“因而我便讓人從慶壽寺請了香回來,以佛像日日熏烤之,如此幾日下來,便暫可壓制削減其煞氣。”陸長亭這才說出了後半句話。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佛像底下的煙灰是這樣來的。
林老爺笑着嘆道:“小公子急智,着實令人佩服!”
陸長亭淡淡一笑,并不多說什麽。這可着實算不得什麽,腦子稍微活泛些的,都知道如何做。
道衍此時卻是驚訝出聲,“長亭到慶壽寺請香,我竟是不知道?”
“我也并未前去,不過找人替我跑了個腿,當然用的還是道衍師父的名義,道衍師父不會責怪我吧?”這香當然還不能用差的,得用好的!可好的香哪裏那麽容易拿到手?陸長亭便毫無愧疚地搬出了道衍,反正最近道衍總與他們打交道,也就順帶着狐假虎威一番了。
道衍聞言,不由失笑,道:“日後長亭要用便用吧。”
這般大方?陸長亭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道衍神色不變,淡淡與陸長亭對上,這會兒陸長亭倒是準确無誤地捕捉到了道衍眼底的贊賞之意。道衍像是這般愛才的人嗎?陸長亭想不出個所以然。
這時候只聽得一聲脆響,衆人回過頭去,就見那佛像已然被敲開來了,下人們費勁兒地将佛像掰開,而後便見着了裏頭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下人們吓得撒手逃散,個個都躲得遠遠的不敢接近,甚至連看都不看多看一眼。
濃郁的腥臭味兒彌漫在了衆人的鼻間。
陸長亭、朱棣等人皆是面不改色,畢竟也都是上過戰場的人了,什麽樣的血肉沒見過?不過……陸長亭和朱棣不約而同地擰眉。不過這樣稀爛的血肉,他們還真沒見過。實在像那剁碎了的包子餡兒一樣……
不行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連包子以後都沒法兒吃了。陸長亭趕緊打住了聯想。
道衍看了一眼,随後将目光落到了陸長亭的身上,問道:“這是何物?”
話一出,衆人也跟着看向了陸長亭,好像都等着陸長亭來揭開什麽秘密一般,陸長亭被哽了哽,無奈道:“這就是屍體上取下來的血肉啊!只是為了好裝進去,這才都剁碎了。當然,也許是豬肉……這些都還得要仵作來瞧一瞧才知曉,我這雙肉眼是什麽都瞧不出的。”
衆人怔了怔,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原來長亭/陸小公子也有不知道的時候啊……這兩日連續遭受沖擊的衆人,全然忘記了陸長亭本質上只是個看風水的啊,哪裏是事事都能精通的?
朱棣直接派了個親随跟着林家人去報案,那知縣除非是腦子被驢踢了,才敢怠慢此事。果不其然,陸長亭還在查看被劈開來的佛像時,便有皂隸并仵作氣喘籲籲地進到林家院子來了,那仵作瞧見地上一團爛肉的時候,還呆了呆,面色慘淡地道:“您這是跟我開玩笑呢……”
他做了都快一輩子仵作了,也沒見過這模樣的屍體啊!就這麽一團爛肉,就是命案了?
不待那仵作繼續往下說,朱棣便當先出聲截斷了他的話,“快些瞧一瞧,那究竟是不是屍體的一部分……”
仵作慢半拍地瞧見了朱棣的身影,雙腿一軟,忙喊了一聲,“燕王,小的這便查看一番……”仵作忙擱下手臂上挂着的箱子,蹲在了那團血肉跟前。仵作心中還道,若是豬肉那便好了。
只是沒一會兒的功夫,那仵作便面色慘白地直起了身,饒是接觸過許多的屍體了,此時仵作還是忍不住一臉想要嘔吐的表情。
“燕、燕王。”仵作站起身來,“這的确、的确是人的血肉,小的這便讓人去核查這是來自誰的血肉。”話說完,仵作掃了一圈院子裏的人,心中不由暗暗好奇,這林家不會是又請了人來捉鬼吧?這都折騰多久了……現在還找出來人的血肉了……這林家怕是要倒大黴啊!
仵作到一旁去與朱棣低聲彙報那屍首的問題,恨不得此時能多說幾句話才好,而徐福則是抓起了那佛像,打量一番,其上的煞氣已然在迅速消退了。
“将佛像收拾起來。”陸長亭本來還想說拿去掩埋了,但随即想到這些說不定還要作為證物,陸長亭便改口道:“有鐵箱子嗎?将這些收拾起來放進去。”
林老爺顯然也明白過來了陸長亭的意思,他點了點頭,讓下人将此地收拾了。待那仵作禀報完回轉身來,再看向地面,總算覺得沒方才那樣驚悚萬分了。
仵作松了一口氣,等待着縣衙裏再派人前來。
哪怕是這兒惡心無比,那也劃得來啊!畢竟身邊就是燕王啊!
仵作哪裏知道,等他回了個神的功夫,燕王便已經帶着人離開了,就連那林老爺留了下人在這裏伺候着,然後便也跟着走了。那仵作懵了懵,半晌沒回過神來。嗨,多好的機會啊!雖然他一個小小仵作也巴不上燕王!但能多看兩眼都是好的啊……
這頭陸長亭帶着他們往着後院去了。
後院那裏有一塊分割出來的菜田,很小的一塊兒,上面什麽也沒種。
陸長亭指了指後院,“若我沒有猜錯,那麽此地便應當是風水局的中心了,阻絕此處,便可毀去風水局的格局,之後風水局便不複存在了。”
林老爺茫然地看了看這片菜地,頗為熟悉陸長亭風格的林老爺遲疑着問道:“這裏也拆?”
陸長亭搖搖頭,突然伸手抓過了朱棣的手腕,朱棣怔了怔,但卻也任由陸長亭抓住了自己。陸長亭拽拉着他朝菜地走去,朱棣突然察覺到腰間的佩劍震動了一下,等他細細去感受的時候,似乎震感又消失了。
朱棣不由得微微擰眉。
陸長亭抓着他的手緊了緊,随後壓低聲音問道:“是不是劍在動了?”
“對。”
陸長亭嘴角翹了翹。
那就是這裏了。
陰宅要點穴,陽宅也要點穴,這一處便好比是那陰宅的穴。因為是風水局的中心,所以風水局是靠它支撐起來的。初時陸長亭以為是那佛像撐起來的,差一點就忽略這裏了。
風水局的中心,看似平凡普通,可當比之更為兇煞的存在出現以後,它自然便會也有所反應,風水局有自己的磁場,朱棣腰間的睚眦劍也一樣有,兩者碰撞,彼此感應,自然會有震動。
這風水局也是通靈性的,可以說風水局的中心,此時見了睚眦劍,便和人一樣,也是不服輸的。
陸長亭輕笑一聲,和朱棣一同在菜地上走來走去,突然間,陸長亭頓住了腳步,而朱棣也再度感受到了腰間佩劍的震動。
陸長亭低頭,用腳尖輕點地面,湊近了朱棣小聲道:“四哥從這裏将劍刺進去……”
……
陸長亭和朱棣漫無目的在菜地上走來走去的動作,着實讓他們摸不着頭腦,而後陸長亭與朱棣低聲說話的時候,他們便忍不住好奇極了,甚至伸長了脖子,想要仔細聽一聽,他們究竟在說什麽,只可惜他們費了極大的勁兒,卻也沒能聽清半句話。
突然之間,朱棣從腰間抽出了佩劍。
衆人都是一呆,并且在這一剎那間,隐隐覺得有股寒意和危險籠罩住了他們,讓人心底不自覺地升起了恐懼和驚惶之情。
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朱棣身上的氣勢陡然間升到了頂峰。
這一刻,衆人都顧不上恐懼驚惶了,因為他們險些喘不過氣來。所幸這只是一瞬間……下一刻,他們便見着朱棣将随身的佩劍插入到了菜地之中,看上去有幾分好笑的動作,這會兒卻像是挾着雷霆萬鈞之力一般,直直沖入進了地底。
這邊陸長亭肉眼可辨,那睚眦劍上,睚眦像瞪着眼,張開了血盆大口,緊接着朝四面八方湧開的氣流,被尖銳的劍尖紮破了,所有的煞氣都在這一瞬間如同被放了氣的氣球,陡然幹癟下來,而後緩緩消散于空中。
大風就在這時候刮了起來,衆人頓時覺得頗有些站立不穩,甚至隐約之中,他們覺得自己像是聽見了什麽猛獸嘶吼的聲音。他們條件反射地眯了眯眼,擔心沙子進了眼,但等他們睜開眼之後,一切風平浪靜,什麽大風,什麽氣浪,什麽嘶吼聲……統統都沒有。
朱棣依舊站在那裏,身姿挺拔高大,整個人都如同出鞘的利劍。
陸長亭擡手覆住了朱棣的手背。
溫熱的掌心貼近手背,朱棣心底某個地方不自覺地顫了顫,朱棣的目光垂下,流連在陸長亭明媚的臉龐上,看着陸長亭這時候極為認真的模樣,朱棣心底翻湧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剛才感覺到震動了嗎?”陸長亭問。
朱棣收回思緒,點點頭,“明明這裏的土很是松軟,但劍尖插.進去的時候,我卻感受到了極大的阻力,手中的劍也不自覺地震動了起來。”
點穴的時候出現這樣的狀況并不少見,以前陸長亭給人點一個穴,花了一個小時确定了位置,卻生生耗了一天,他才将那穴給點好了。
如此可見,朱棣雖然不通風水知識,但若用他來點穴,那可着實是一把好手啊!
當然,陸長亭也就只是想一想,誰人當得起未來的永樂大帝來點一次穴。
這林老爺都算是獨特了!
這時候陸長亭倒也沒說錯,多年以後,當北平衆人再回想起今日,的确是覺得不可思議的。
誰人能想到,這伸手救林家的人,日後一個會做了皇帝,一個會成為大明的武侯呢?
此乃後話,此處暫且不提。
這會兒現場安靜極了。
見朱棣動也不動,陸長亭突然間反應過來,他這是等着自己發話?陸長亭覺得這會兒的朱棣有些好笑,他唇角彎了彎,擡手拍了拍朱棣的手背,道:“可收回來了。”
“這就可以了?”朱棣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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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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