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兩面

如此一來,臨走前就只剩最後一件事要做。

沈月檀沉吟道:“元蒼星的目的, 泰半是為入獄尋師父的, 然而他如今身在何處,在修羅界亦或地獄界, 連半點線索也沒有,要如何尋人?”

沈雁州略搖頭道:“這倒不難,只是要委屈你了。”

元蒼星在沈月檀魂魄上刻下降魔聖印,二人便能神魂相通, 彼此感應。若是隔絕兩界,便無從追查;若是同在地獄界,便如攥住了絲線一頭, 另一頭必然連着元蒼星。

不過沈月檀修為低微, 是以只有元蒼星單方面能追查他的一舉一動罷了。

沈雁州為他分說得詳細,又道:“聖印與你神魂相融, 難以剝離, 只得暫且保留, 容我尋個不傷人的穩妥法子,再将其移除。眼下倒可以反過來利用它尋人。”

沈月檀便應道:“要我做些什麽,哥哥直說便是。”

沈雁州左右看看, 上前摸到山崖, 又取出石丸拍入其中, 方才道:“先進來再說。”

沈月檀才要邁步, 轉頭見安真羅默默無言守在一株長滿尖刺的樹下, 對沈雁州的舉動露出又是好奇、又是欽羨的神色。他略略一想, 便取出一枚當初沈雁州贈送的石丸,轉而交給安真羅手裏,傳授他用法,說道:“此物難得不需道力也能使用,安大哥若是無處去,就開辟一處石室暫歇。不過一枚石丸使用次數有限,其內蘊藏的道力耗盡,便會碎裂。”

安真羅神色激動,伸手收下了,恭聲道:“多謝少爺。”

遂走到了一旁,好似尋到了什麽珍奇玩物一般,仔細反複查看。

沈月檀見他看得仔細,這才轉過身進了石室,就見沈雁州懶洋洋靠坐在屋子正中一把椅子裏,單手支頤,含笑道:“你倒大方,才見面就将石丸送出一枚。”

沈月檀皺眉道:“石丸原是哥哥所贈,哥哥若是不樂意我送人,我去做個出爾反爾的小人、同他索要回來便是。”

沈雁州嘆道:“區區一枚石丸,哪個放在心上。”

沈月檀腦袋一偏,露出困惑神色:“哥哥若不放在心上,何以要說什麽我舍得舍不得的話來?”

沈雁州愣了愣,露出幾分惱羞成怒的神色,屈指在那小孩額頭上一彈,“你還不曾送過我什麽禮物,如今倒送上別人了。”

Advertisement

啪一聲脆響,沈月檀額頭火辣辣疼痛起來,他伸手揉了揉,臉色愈發古怪:“……有一年爹慶生,五字明宗的宗主千金纏着爹不放,又是撒嬌又是獻殷勤。娘當面笑得和氣,背地裏對着爹時,就是雁州哥哥如今這幅嘴臉……”

沈雁州沉了臉,怒道:“信口開河,不知輕重!”

遂起身抓着那小孩就壓在腿上,揚起手來,卻到底舍不得用力,落下時輕如蝶翼振翅,險些察覺不到觸碰力度。是以沈月檀聽着他斥責也半點不懼,笑嘻嘻趴在腿上,撐着下巴仰頭看:“哥哥若是打完了,就來做正事。”

沈雁州愈發拿這小孩毫無辦法,只得在心中苦悶喟嘆一聲,起身做正事。

二人面對面盤腿而坐,沈雁州右手放在這小孩頭頂,做灌頂狀,左手貼在他心口,沉聲道:“月檀,你信哥哥斷不會害你,若是受不住了,便出聲提醒我。”

沈月檀也斂了神色,肅容道:“哥哥放心。”

沈雁州便小心翼翼,分出一縷道力,自頭頂沒入,自頂輪一路輕柔向下游走,貫穿左中右三條脈,逐漸侵入脈輪,與沈月檀自有的道力逐漸融合。

沈月檀只覺有熱流侵蝕,強與他道力合二為一,鈍痛便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無跡可尋卻自內而外痛徹骨髓,他漸漸身形微顫,卻仍是一聲不吭咬牙強忍,只緊緊攥着兩只拳頭,冷汗顆顆自額頭滾落。

兩股道力融合後,沈雁州也終于見到了那處降魔烙印,靜靜散發血紅光澤,好似鮮血流淌不停,格外有驚悚猙獰之感,若是放在別處,自有一股神聖威儀,能吓退鬼魅邪魔。如今烙在沈月檀魂魄深處,卻只剩說不盡的妖邪陰鸷、用心險惡。

他愈發小心,兩股道力彼此裹纏前進,終于将那烙印包圍起來,只以蜻蜓點水般迅捷輕巧的力度稍稍觸碰。

頓時紅光暴漲,染盡神魂,沈月檀一聲壓抑過後的痛楚呻吟也脫口而出,沈雁州急忙撤離道力,松了貼合頭頂的手掌,将這小孩軟軟傾斜的身子攬在懷裏,只見他臉色慘白,全無半絲血色,冷汗涔涔浸透了衣衫。沈雁州将他抱起來,放回床榻,輕聲喚道:“圓圓?”

沈月檀腦中劇痛消退得緩慢,哪裏還顧得上計較他叫了什麽,只緊皺眉心忍耐,顫聲問道:“可成了?”

沈雁州道:“成了,你放心。”

沈月檀扯了扯嘴角,卻積累不出力氣,索性也不笑了,閉上眼輕聲道:“總算沒白疼。”

沈雁州嘆道:“是我實力不濟,累你受苦了。”

一面摸了摸那小孩,只覺觸手冰冷,連外衫也帶着濕意,他便盡數給沈月檀剝了個徹底,又去隔壁石室裏取了熱水毛巾,替他擦拭得幹淨。

搜魂本就傷害頗深,哪怕沈雁州萬般小心,仍舊連累這小孩宛如受了場酷刑,如今身心俱疲,只昏昏沉沉任他擺弄,猶自抱怨他這裏用力過猛、那裏擦拭不足,坦然得很。

沈雁州便愈發察覺隐匿于他心中那點陰暗心思,當真是污穢渾濁、醜惡不堪,卻執拗得深紮于心,幾成魔障。

沈雁州取了薄被将這小孩妥善蓋住,見他呼吸逐漸安穩綿長,不由伸出指尖輕撫,如蜻蜓點水、如柳絮觸花,輕忽得若即若離,自那小孩眉眼、顴骨、徐徐下滑自唇緣。

他猶記得十餘年光陰荏苒,曾守護這人稚嫩眉眼點滴長開,最終長成俊朗少年,卻困于囹圄之中、日甚一日遙不可及。沈雁州既痛惜他年少懵懂,又痛恨他渾噩無知,以至最終生了怨怼。

當初無上正覺劍斬下之時,沈雁州早已分不清楚,也不知是解脫多一些?還是哀戚多一些?

一念至此,不由連眼神也陰暗了幾分,視線便落在那小孩稚嫩纖細的頸項上。他如今不過雙脈輪,修為不過一重天,羸弱無助,孤立無援,殺他如殺蝼蟻……

好在窗外突然傳來争鬥聲,沈雁州方才倏然回神,被燙到一般收手,只覺後背一陣寒涼,冷汗涔涔而下。

他收斂心中煩亂心思,大步走出去,就見一道灰色身影正揚起手來,一掌拍在安真羅胸口,那夜叉瘦弱身形被甩到十餘丈開外,奮力扇着雙翼緩解沖力,卻仍是重重跌落在地,又滑行了一截撞在巨岩底部,這才止住退勢,安真羅早已被撞得筋骨折斷,嘔出口血來,倒伏在原處生死未蔔。

那灰色身影輪廓朦胧,立在原地時如團霧氣凝聚,冷笑道:“若非我如今這分魂之身修為受限,區區一個低等夜叉,早就立斃于掌下。”他略略擡起頭來,望着沈雁州走近,鬥笠下遮掩的紗簾被風一吹,隐約露出些蒼白發梢,那人索性摘了鬥笠,露出滿頭霜白長發來。

然而若是只看面容,卻不過是個二十後半的青年男子,膚色微黑,身形精壯,一雙狹長雙眼格外黝黑幽深、死氣沉沉,開口卻嗓音嘶啞,滄桑如老者一般,嗤笑道:“沈雁州,你連義弟的前程都不放在眼裏,不惜毀他脈輪、斷他道途,也要阻我前路、壞我大事。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叫他知曉,你待如何善了?”

沈雁州執劍在手,氣勢頓時為之一變,神色肅殺,踏步時亦有龍象之威、虎狼之勢,步步朝那灰衣人逼近,沉聲道:“元蒼星,當年你迎我回離難宗,雖然居心不良,卻始終是助我認祖歸宗,居功至偉。是以我心存感激,對你網開一面——為何你偏生執迷不悟,如今更對沈月檀下手?元蒼星,須知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将恩義耗盡,莫怪我下手再不留情。”

言語間,闊劍上紫晶光芒閃爍,暴漲如一段虹光,沈雁州身形化作一道紫電雷霆,往那灰衣人劈斬而去。

元蒼星不閃不避,反倒縱身與他面對面撞上,兩手都被蒙蒙灰光籠罩,厲聲道:“閑話少說,沈雁州!既然将我哄騙到此,倒不如做個了斷!”

二人一個用掌一個用劍,竟生生在中途接連對撞,铿然聲如金鐵交鳴,紫、灰光芒俱都撞得崩裂四散。二人手起劍落,接連撞了十餘次,無上正覺劍的紫芒散得幹淨,元蒼星右手灰光散盡,左手光芒卻愈發明亮,由灰轉銀,亮得猶如閃電橫空。

那青年冷聲笑道:“往日你憑人多勢衆勝我,今日可要受到教訓。”

他左手仿若帶起風雷湧動,朝沈雁州當胸抓去。沈雁州嘴角微微一勾,原本黯淡的闊劍突然間再度充盈紫光,竟比先前更濃烈、純正幾分。周身也萦繞紫光,連黑瞳也化作深紫,反倒自神性中透出幾分妖異感。

闊劍便趁勢無聲無息刺透了元蒼星銀色手掌,當胸沒入、又自後背透體而出。

元蒼星身形靜止,輪廓愈發模糊,面容扭曲而糾結,笑容猙獰,只動了動空閑的右手,試圖抓住沈雁州咽喉,卻被紫芒彈開,只怒而啞聲道:“你竟然是……五脈輪?不、不可能……你竟然修煉了……不、這不可能!”

沈雁州一字一句道:“元|首徒眼界不凡,自然不會看走眼——我修煉的正是沈氏立根之本、如假包換的《大阿修羅五蘊五含經》。”

元蒼星眼中憤怒化作驚懼不甘,掙紮着又厲聲笑道:“很好、很好!既然你膽敢欺瞞沈氏一族修煉天下三經,就怨不得有朝一日衆叛親離!”

沈雁州眼神一暗,元蒼星看得清楚,愈發狂怒大笑起來:“沈雁州,我雖半數神魂俱死,然則你那寶貝義弟神魂深處,尚留着我的降魔聖印,印在任在、印毀人亡!且終有一日,沈月檀神魂要淪為我手中傀儡——沈雁州,他注定要背叛你!”

沈雁州輕嗤一聲,無上正覺劍橫向切割,将那人當胸斬為兩半,創口處并無半點鮮血流淌,唯獨如蠟油遇熱般漸漸消融無蹤。元蒼星踉跄兩步,跌跪于地,仍是沉沉低笑,喃喃道:“有朝一日,你這世上唯一親近之人,注定要背叛你。沈雁州,你不如趁早鏟除後患,将他……殺了。如你這般野心的狂徒,誰也信任不得、誰也親近不得,注定……孤獨一世、衆叛……親離……”

沈雁州周身紫芒漸漸收斂入體,神色陰冷,注視元蒼星漸漸消融散去、不留一絲殘留。

待此人身故,他又轉過身去,走向巨岩下,停在那夜叉族面前,低聲道:“你都瞧見了?”

安真羅多處骨折,重傷之下動彈不得,好容易清醒過來,如今見了沈雁州神色有異,卻也自心底生出了冰涼寒氣,奮力掙了一掙,只換來各處傷口劇痛難當,只得顫聲道:“大人饒命……我、我什麽也不知道……”

沈雁州單膝着地,撫着那夜叉族瘦弱頸項嘆道:“原以為能為月檀收羅些黨羽,然而大五經事關重大,卻是半點也洩露不得……只好委屈你了。”

安真羅牙關戰戰,連聲哀求,沈雁州卻不為所動,手指捏住那夜叉下颚,發力一扭,咔擦一聲骨骼折裂聲清脆響起,便生生擰斷了安真羅的脖子。

沈雁州目視這人氣絕身亡,一雙眼仍是哀戚圓瞪,漸漸失去了神采。

他擡手合上夜叉雙眼,擡手按在頭頂。多出的頂輪道種好似有靈性一般,乖巧沉入脈輪深處,難覓蹤影。

沈雁州這才輕輕一甩闊劍,收入劍鞘,轉身回了石室。

石室中那小孩堪堪醒轉,迷蒙睜眼時,所見就是兄長和煦明朗的笑容。沈雁州先前露出的陰冷半點不剩,只撫了撫那小孩面頰,笑得溫暖如春:“月檀,該回去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小說關鍵詞:神話原生種無彈窗,神話原生種,神話原生種最新章節閱讀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