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個故事:埋故事
假如我告訴你,絕大多數作者的故事都不是自己寫出來的,你會怎麽想?
我知道內/幕,因為我也曾經是那群作者中的一員,而我現在卻不敢再使用那種方法了。因為,我差點因此喪命。
這個方法并不稀奇,那就是種植。
種植故事因作者習慣的不同而讓方法步驟千差萬別,有人寫下梗概就埋了下去;有人只寫一個開頭,再往土裏澆灌靈感;還有一些人,他們精心選擇種植的季節和土壤,在春季萬物複蘇時長出的故事充滿生機,而冬天長出的故事總是冷得沁骨。種在城市裏,故事會金屬超标,充斥着烏煙瘴氣。還有,作者可以把故事種在過去,甚至是未來……
我曾經見過一個作者為了養殖出一個有關碎屍的故事而在土壤裏埋了一只被車碾死的貓的屍體。總之,為了故事的精彩度,作者們想盡了方法。
唯獨一件事,是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那就是及時采收。
我摸了摸自己腰上的一道疤,忍不住想再重複一次:“一定要及時采收。”
2005年,驚蟄,我種下了一個故事,我也不知道種的到底是什麽內容了,我只記得那是用鉛筆寫在綠色方格的作業本裏的一小段話,總共也就半截手掌的長度。
種下去後,我天天守着它,一心想收獲一個與衆不同,受大人誇贊的故事。那個時候我才上小學,放學後總是待在陽臺,踩個小板凳靜靜地看着它。
那個時候大人都笑我:“你的故事長不出來啦。”
我才不相信。
後來我為什麽又相信了呢?大概是因為我讀了初中之後,在課本中學到種子的發芽率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很多種子會爛在土裏,即使長出來,夭折的可能性也很大。
後來,我離開了鄉鎮,到城裏上學,期間又埋下了不少故事梗概,但沒有一個故事被我養活過。我也試着自己在紙上寫東西,但那實在太過枯燥乏味。要知道,種出來的東西會有一種神秘美,故事的內部豐滿和結果都是作者無法預料的,這簡直如同一種競技賭博。
在我早就把在家種的那個故事忘得一幹二淨的時候,老家來人告訴我,我的故事長出來了,大得如同一個足球。簡直是從天而降的驚喜,我高興得在床上滾了好幾圈,我媽對于我的故事長出來了這件事顯得很不在意,她不耐煩地對我說:“那你就暑假再回去看吧,不知道你興奮個什麽。”
但我在還沒放暑假的時候就偷偷跑了回去,因為……姥姥打電話告訴我,他們準備把我的故事捅下來燒了。我着急地問為什麽,可那邊卻嘆了一口氣,沒有再說話。
在我走到村頭的時候,我一眼就看見了故事的果實。它似乎在短時間內迅速膨脹,根本就不是最初所描述的足球那麽大了,它占據了半面牆,垂挂着,如同一個畸形的肉瘤。很難想象一個植被的果實會擁有動物表皮般的肌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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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好多的人圍在老宅下面,我擠了進去,近距離觀察它。它不是向上長的,它的枝幹向下穿透了水泥陽臺,這一定耗費了它很多的時間,以至于在我搬家前都沒有發現任何征兆。而如今,它的枝葉在牆外伸展得格外茂盛,但和那個巨大的球狀物體相比,它們簡直像毛發一般細小,那個球狀物微微地動着,說不出的怪異。
老村長帶着一群人站在最前面,二樓陽臺那裏也趴着幾個人。村長一下命,這些人拿着魚叉就戳了下去。球體爆裂,湧出綠色的漿水,把在場的人全身都澆透了,那些擡頭張嘴的人是最可憐的,他們都彎下腰吐了。
噴出濃漿的果實并沒有癟下去,一只黝黑的翅膀伸了出來,兩只,三只……密密麻麻的黑色幼鳥下墜到了地上。
已經有人跳田了。
我沒有動彈,我寫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故事呢?它如此惡心,沒有實質內容,那些畸形的鳥甚至還有一條人腿,它們蹦蹦跳跳的,到處管別人叫媽媽。
這還不是全部,一只惡龍從果實裏鑽了出來,它的爪子刺穿我的腰部,把我輕而易舉地帶到了高空。我當時是這麽想的:為什麽別人的果實裏長出來的是稿子,我種的果實裏出來的是實體的動物,難道是太久沒有收獲的故事會成精?
至于我為什麽能活下來……
當然是因為每個有龍的故事裏都有屠龍的騎士。當那個騎士把龍打倒,從它的利爪下把我救出來的時候,他理所應當地認為我應該給他一個深吻,并告訴他我已經是他的所有物了。
我捂着流着血的腹部,看着他深藍色的虹膜,吐出一口血。
我實在是非常希望,我當初寫的那個故事裏有一個姑娘,她是騎士命中注定的情人,并被騎士所救,然後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但當我在養傷時,一直守着那個如同破尼龍口袋般的破損果實表皮,也再也沒看見裏面掉出過什麽少女。
小學生寫的文章裏面沒有愛情,真是要命。
我躺在老宅的床上,一天三頓灌着中藥,比那更苦的是,一個騎士的吻。
我是個男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
春天種下一個男朋友的心願,情人節沒有長出男朋友,也不用心急。
總有一天能長出來一個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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