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明鏡亦非臺(四)

門外停着一艘船。

晏良望着那艘船微微瞪大了眼。

他身側的三人亦是如此, 神色中難掩驚訝。

船通常只用在水中,可面前的這艘船顯然不是用于水中的船。

晏良:想上去。

能在沙漠中行走的船,他可從來沒有乘過。

“我的這匹駱駝,也能跟着一起上去麽?”

當長孫紅領着幾人想要上船時, 晏良提出來請求。

楚留香三人忍不住回頭看向底下的那名少年, 對方竟然對上船毫無不願, 眼中藏着躍躍欲試的急切,望望船, 又望望客棧門口栓着的那匹駱駝,意思十分明顯。

晏良又道:“二十五兩的銀子, 我舍不得丢在這裏。”

長孫紅愣了愣, 笑道:“那匹駱駝原來是你的麽?二十五兩的銀子未免也太貴了,莫非是什麽好品種的駱駝?”

晏良摸了摸後腦勺,笑了笑:“被那家客棧的掌櫃給宰了一筆……不過駱駝很好, 沙漠難走, 我能到這裏都多虧了它呢。”

幾人:“……”

一匹識路的駱駝不奇怪, 但這匹駱駝知道如何從沙漠中走到一家黑店, 就很奇怪了。

長孫紅被逗得笑了起來:“你這糊塗鬼……人家怕是宰你一次不夠,還想再宰你一次呢。”她對着晏良嫣然一笑,“既然它如此貴重, 你去把它牽過來吧。”

她沒說出口的是,即使這匹駱駝沒有被人奪走,但這駱駝的主人只要上了船, 也無法長久和它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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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良如願牽着駱駝上了船,船艙裏出來的三人一眼便瞧見了一匹眼睛撲閃撲閃的駱駝,駱駝旁站着的幾個人倒成了陪襯。

無花扮成的吳菊軒是個獐眉鼠目的猥瑣之輩,但談吐卻優雅無比, 甚至還和長孫紅這個大美人是夫妻。

晏良總覺得被人稱作吳菊軒的人對他十分留意。

沙漠中黃沙漫漫,大船已經開始行駛,風沙“刺刺”地從船身上刮過。

晏良對楚留香等人和石觀音以及無花之間的恩怨情仇完全不了解,貼着他家小駝駝安靜如雞。

吳菊軒一眼便認出扮作“駝子”的人是楚留香,一點紅既然将楚留香帶上了船,必然不能再利用他了。

點明楚留香的身份後吳菊軒便讓人将他們丢入船艙,對着晏良反倒有點不知如何是好。

“你為何把他帶回船上?”吳菊軒這話是對長孫紅說的,神色間多有不耐,“你已有了我,難不成還想着要一個?”

長孫紅嬌柔一笑:“尋常人對着你我總是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我縱然喜歡你,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小公子長得這麽俊俏,不止我喜歡,想必師父也會喜歡呢。”

吳菊軒臉色不大好看,旁人只當他被妻子戴了綠帽子而發怒,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長得俊俏的小公子”曾是他師弟。

還是個被他下過毒,卻沒死的師弟。

“你非得把他留下來麽?”吳菊軒冷冷地說,“長得好看的男人數不勝數,底下那個楚留香卸去易容也當得上一句美男子……這人殺了罷。”

底下的楚留香無奈苦笑,不知是否該為被那獐眉鼠目的吳菊軒誇贊而感到高興。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你讓他待在船上又有何妨?”長孫紅聲音清脆。

晏良對着幾人看過來的視線,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此人來路不明,目的不知,你将他帶上船小心壞了大事。”

吳菊軒看晏良的眼神猶如看死人般冷酷。

長孫紅微微歪頭看着晏良:“你為何來了沙漠?”

晏良:“找人。”

“找什麽人?”

“我替一位老爺爺找他的孫子。”

駱駝身上綁着個麻袋,晏良說話間解下麻袋,從麻袋裏掏出一個棍子。

那棍子上繞着一塊黃布,吳菊軒冷冷地看少年将布展開,當他看清黃布上的內容時,眉毛抽了抽,神色古怪。

那黃布上繡着兩行大字,“神機妙算,一卦五文”。

晏良拍了拍算命幡,開始介紹:“神機妙算,一卦五文。那位老爺爺的孫子失蹤兩年,我算出他在此處,特意來尋他。”

吳菊軒:“……”

吳菊軒再次确認,這張臉确實是少林寺的那個無機和尚,兩眼距離也完全一致。

……所以,一個和尚是怎麽在還俗之後開始算命的?

船艙底下的楚留香也陷入了同無花同樣的疑惑。

姬冰雁瞥見他臉上的神情,探詢地看向他,楚留香搖了搖頭,表示沒事。

船板上的氣氛因晏良的發言而暫時陷入詭異的沉默之中,長孫紅笑着看他,而吳菊軒眉頭微蹙;龜茲國的兩位叛臣對中原風俗知之甚少,見到傳聞中的「算命」有些新奇。

“一卦五文……便宜不貴,來算一卦?”晏良問。

此情此景,能說出這般沒心沒肺的話的人,不是裝瘋賣傻便是真的沒心沒肺。

吳菊軒神色古怪,正欲開口,一陣香風襲來,他變了臉色,恭恭敬敬地看向來人——

來人正是石觀音。

吳菊軒與長孫紅恭敬地拜見,那兩位龜茲國的叛臣卻已被石觀音的美貌驚得說不出話來。

晏良靠着他的駱駝,只看見一名女子從天而降,衣袂飄飄,貌若天仙。

這位大概就是他們口中說的石觀音了……

晏良若有所思。

石觀音同幾人談過話,商談了龜茲國一事後才看向一直旁聽的晏良。

晏良對上她的視線,微微一笑,手裏的算命幡迎風招展,偶爾會将他的面容遮擋。

視線被黃布遮擋的瞬間,晏良松了口氣,算命幡移開時他臉上還是帶着笑,臨危不亂。

石觀音笑道:“這位小公子長得很俊俏啊。”

晏良笑而不語。

她看向站在吳菊軒身側的長孫紅,道:“你把他帶到船上,可是不滿意你夫君?”

長孫紅道:“徒兒自然對夫君滿意的很,只是見這小公子長得俊,猜想師父您怕是會喜歡這樣的……”

石觀音似笑非笑,不言不語地盯着長孫紅,直把她連同他身側的吳菊軒也看出一身冷汗來,方才悠悠道:“你有心了,把他也帶回去吧。”

她看也不看晏良,已直接定下了晏良的去留,完全把他當作了物件。

晏良安靜如雞,一語不發。

石觀音是從另一艘船上來到晏良所在船上的,那艘船停泊在不遠處。

晏良在被丢到那艘船上之前,又一次提了要求:“能讓我和我的駱駝待在一塊麽?”

吳菊軒瞥他一眼,揪起晏良的衣袖把他甩到了對面船的船板上。

晏良餘光瞥見底下慢慢走上船梯的楚留香三人,那三人皆是擡頭看着他。

他摔在船上白衣少女的腳邊,皺起了眉。那白衣少女面上被白紗遮住,只露出一雙眼睛,居高臨下地望他一眼,向一旁挪了幾步。

那駱駝慢悠悠地跟在一點紅身後順着船梯走上了船板。

晏良撐着地爬了起來,這船上此刻只有五人與一匹駱駝。

那白衣少女冷冰冰的,将他們丢入底下的船艙之中,而駱駝被留在了船板上。

晏良和其餘三人在船艙底下瞪着眼相互看。

楚留香的易容已被卸下,晏良看見這張臉便想起了少林寺中見到的楚留香。晏良摸不準楚留香是否還記得他,楚留香卻直接問道:“小師父可還記得我?”

晏良怔了怔,反應過來:“我如今已還俗,盜帥不必叫我小師父,稱呼我為晏良便可。”

楚留香點頭,沉思片刻,又問道:“你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神機妙算,一卦五文。我為一位老爺爺找他的孫子。”晏良又重複一遍,神色坦坦蕩蕩不似扯謊。

姬冰雁冷冷道:“你一個和尚為何還俗後還幹起了算命先生的行當?怕不是為了錢財而在騙人罷?”

姬冰雁當初為了做生意,縱然機智,卻還是免不了被人騙。因此對晏良這種神棍十分看不上,言語也多顯尖銳。

楚留香無奈地看他一眼,因姬冰雁問的問題也是他想問的,楚留香便默默地看向晏良。

晏良總覺得這質問謎之熟悉,想起白玉堂,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愛信不信,我就是算出來的你能奈我何?”

姬冰雁:“……你!”

楚留香看出這少年沒有惡意,看到姬冰雁氣極,忍不住大聲笑了起來,引來姬冰雁的狠狠一瞪。

一點紅在一旁不發一言,因被擒而沉重的心情變得松快了一些。

他們身處困境,氣氛本該凝重極了,卻因楚留香的大笑而輕松了許多。若是不知他們處境的人進來一看,怕是也會被他們所感染。

船艙與船外只有一板之隔,曲無容站在船板上,緩緩地摸着身邊的駱駝,耳畔是自底下傳來的爽朗笑聲。

大船前方隐隐有人影浮現,曲無容看着風沙中顯現的人影,船艙中大笑的楚留香也望見了那個人影,驚訝道:“那是小胡!”

胡鐵花,盜帥楚留香的好友,同姬冰雁三人闖蕩江湖,留下「雁蝶為雙翼,花香滿人間」的美譽。

她垂眸看了眼從楚留香三人身上搜出的物件,飛身下了船,輕飄飄地落在沙漠上。

晏良從舷窗處望見曲無容的身姿,若有所思。

楚留香望着胡鐵花,對方正大聲和那白衣姑娘說着什麽,他把曲無容當成了石觀音。

“他想必又喝酒了。”楚留香有點氣,“果然是老酒鬼,他遲早會因喝酒誤事。”

“何來遲早?他早已誤事許多次了。”

姬冰雁也氣,他一氣便說話不留情面。

一點紅看着他們兩人生氣,正當這時,他卻注意到那自稱為晏良的還俗和尚湊過來在他身上點了幾處穴道。一點紅明顯感受到真氣開始順暢起來。

一點紅:“………???!”

這生疏的手法……讓一點紅有種這人是在拿他練手的錯覺。

曲無容返身回船,發現船內靜悄悄的。

她眉頭一皺,向船艙中走了進去。

曲無容推開楚留香等人所在的房間,裏面空蕩蕩,不見人影。

她心裏一緊,慌張起來,轉過身想去找逃跑的幾人,卻看見那幾個人站在她身後的木階上看着她。

楚留香摸摸鼻子,對她微微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待在家裏……好閑啊orz

一天頹廢度過

不想碼字(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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