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了崔錦。

她揉揉眼睛,從榻上坐起,剛打了個哈欠,外頭便傳來阿欣的聲音。

“大姑娘大姑娘。”

崔錦說道:“進來吧。”說話間,她順勢看了眼外頭,天色漆黑,她也未聽到雞鳴聲,顯然還是半夜。她又打了個哈欠。

她睡前又浪費了好幾張畫紙。

也不知為何,上天所賜予的神技似乎越來越不好用了。她原想查找有關謝五郎的蛛絲馬跡,可是畫中除了最初告訴她謝五郎原先是挖出洺山古玉的人之外,便再也沒告訴過她任何與謝五郎相關的事情。

阿欣疾步走進,雙手遞上帖子,又順手點了燈。

“大姑娘,是貴人的帖子。”

說着,她的呼吸有幾分急促。她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紙,泛着一股好聞的熏香,帶着燕陽城的奢華和貴氣,紙邊還有繁複的暗紋。

聽到“貴人”二字,崔錦腦裏的瞌睡蟲登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打了個激靈,立馬打起十二分精神來。

帖子裏只有簡短的一句話——卯時焦山踏春。

她的嘴角微抖。

謝五郎好雅興,卯時,山上凍得發冷,天色還是黑的,這個時候踏春能看見什麽?應該叫踏黑才是。況且她一個姑娘家家的跟燕陽城的貴人去踏春,被有心人見到了,她的名聲也沒了。

再說天還未亮去踏春,說出去有誰信?

阿欣眨巴着眼睛。

“大姑娘,可是貴人要傳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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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咬牙道:“不是!”

她冷靜下來。

不行,這踏春絕對不能去。若是尋常男子也罷,可如今是謝五郎呀,他打個噴嚏樊城的人都會議論紛紛,更何況是去踏春,且還跟一個姑娘!

崔錦說道:“你立馬讓阿宇去趙府,便說我昨夜感染了風寒,今日身子抱恙,怕傳染了貴人,不便踏春。”

阿欣應聲。

很快的,阿宇回來了。

崔錦問:“可有将話傳達?”

阿宇沮喪地道:“回大姑娘的話,傳是傳了,現……現在貴人的馬車就在外頭。”頓了下,阿宇又說道:“如今天色還未亮,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面攤也還未開,巡邏的衙役也正好交接。”

崔錦不由多看了阿宇一眼。

她還未說,阿宇便已經猜到她的心思,果真是個聰明心細的。

她低聲吩咐道:“待會動靜小一些,莫要驚擾了爹娘和大兄。阿欣,你跟我去。”

阿欣詫異地道:“大姑娘就這麽去?不用稍微梳洗一下嗎?”

崔錦道:“來不及了,走罷。”

一走出大門,崔錦就見到了那一輛奢華的馬車,不偏不倚地就杵在大門正中,若是天色再亮一些,怕是會惹來不少閑言蜚語。

阿墨笑吟吟地說道:“郎主在馬車裏,請姑娘上車。”

崔錦愣了下。

她沒想到要與謝五郎同乘一車。她自是不願的,上次謝五郎連句招呼也沒打便直接摸上她的臉,這次兩人同乘一車,也不知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她咽了口唾沫。

此時,馬車裏響起一道不緊不慢的聲音。

“莫非你要我請你不成?”

崔錦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沒……沒有。”

她咬咬牙,踩上蹋階,登上馬車。天色尚早,灰蒙蒙一片,馬車裏自然也是黑的。崔錦只能隐約看到謝五郎素白的身影坐在馬車的一角。

崔錦摸黑行禮。

“阿錦見過貴人。”

“坐。”

“多謝貴人。”

她摸索了下,尋了一處離謝五郎最遠的地方坐了下來。剛坐下,謝五郎的聲音又飄來,“崔氏阿錦。”這一回的聲音裏似乎有幾分不悅。

“上次我說過什麽?你且重複一遍。”

她委實捉摸不透謝五郎的行事風格,只好咬牙說道:“貴人說了許多話,不知要阿錦重複哪一句?”

“都重複一遍。”

崔錦的嘴角抖了下,心想謝五郎真是無聊得可以。可心裏這麽想,她也不能說出來,只能默默在心裏腹诽幾句,順便當着面他的面做個鬼臉,然後才說道:“我謝五郎是蠻橫霸道之人,在燕陽城裏我即便是橫着走也沒人敢管。”

停頓了下,謝五郎說:“繼續。”

她絞盡腦汁地道:“如此有勇氣的你,我自然不會傷你半分。”

“……我會在樊城待數月,我允許你在樊城橫行霸道。”

此時此刻,謝五郎忽然低笑起來,只聽他道:“崔氏阿錦,你倒會避重就輕。你是個聰明人,該知道我想聽的是什麽。”

他雖是笑着的,但崔錦聽出了一絲冷意。

她抿抿唇,方不情願地道:“你既然傾心于我,沒有我的命令,你便不能停止。”

“過來。”

崔錦磨蹭了會,才慢吞吞地摸黑前行。待離素白身影還有幾步遠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正想說些什麽,馬車忽然颠簸了下。崔錦一時沒有站穩,整個人往前撲去。

待她反應過來時,謝五郎輕笑道:“崔氏阿錦,你果真傾心于我,這麽着急就投懷送抱了?”

崔錦一張臉窘迫得火辣辣的。

“我……我……”

她手忙腳亂地想要站起來,可謝五郎卻禁锢住她的腰肢,另外一只手輕輕地撫摸她的烏發。

“別動。”

崔錦不敢動了,她完全不知道謝五郎到底想做什麽。

他又笑道:“崔氏阿錦,你快活麽?被自己傾心之人抱在懷中,你如今該是心如鹿撞吧?”

是心驚膽戰才對!崔錦發誓如果上天讓她回到那一夜,她絕對絕對不會捏造那麽蹩腳的措詞,也一定不會糊弄謝五郎。

貴人心眼太小!

她區區小女子,不就說錯了幾句話,他便記恨到現在,還連本加利地索取回去了。

“在心裏說我壞話?”

崔錦吓了一跳,連忙道:“沒有,阿錦不敢。”

謝五郎冷笑道:“你膽大得很,說胡話的本事連我也要自愧不如。”

她幹巴巴地笑了聲,說道:“沒……沒有,貴人定是誤會阿錦了。只……只是現在貴人的做法讓阿錦有些困擾。”她深吸一口氣,說道:“貴人這般待我,會讓我燃起不該有的希望……”

“嗯?”他的手指挑起一縷發絲,纏在了指尖上。他的動作如此自然,仿佛兩人是再親密不過的有情人。

這般親昵讓崔錦打了個激靈。

謝五郎忽道:“不是說了傾心于我麽?我如今這麽待你,你該小鳥依人狀依偎在我懷中,而不是害怕得全身發抖。”

崔錦當真不知所措了。

謝五郎太過反複無常,她耍無賴的話,他能比她更無賴,想要糊弄他,卻糊弄不過他。蒼天呀,謝五郎簡直是個妖孽呀。

就在此時,謝五郎松手了。

他道:“往前走五步,把燈點了。”

“……是。”

得以離開謝五郎的懷抱,崔錦暗中松了口氣,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往前沖。待她點了燈後,方發現馬車裏頭比外頭要寬敞得多,極是富麗堂皇。

而謝五郎依舊着一襲素白的寬袍大袖,阖眼把玩着墨玉扳指。

崔錦注意到謝五郎膝上的衣袍有幾絲褶皺,她臉微紅,知道是自己方才掙紮的時候弄出來的。

謝五郎淡淡地說道:“崔錦,你記住,我謝五郎送出去的邀帖,只能赴約,不能拒絕。”

她愣住了。

方才她被調戲得心驚膽戰的,就是因為她拒絕了他的邀約?

好生霸道!

他緩緩地睜開眼。

明知他看不見,可她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拍了拍身邊。

“坐過來。”

崔錦抿緊唇瓣,這一回她沒有多說話,而是溫順地應聲,坐在了謝五郎的身側。謝五郎含笑道:“只要你不忤逆我,我會寵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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