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探望
将陳夏送回去後,厲以寧也回到了自己的公寓。他打開門不經意地掃到牆上的日歷,才想起昨天是他姐姐定期來這裏做衛生的日子,但她并沒有來。
厲以寧素來不習慣別人入侵自己的生活,因此家裏并沒有請過鐘點工,衛生也就只能是厲婧雯有空時來做做。
厲以寧能夠猜到,他姐姐是打算将公寓的衛生交給陳夏來做,但想起陳夏上次為自己打掃房子時辛苦的模樣,他就覺得很心疼,于是果斷請了兩名家政人員,每天清晨定時來家中做衛生。
一開始他還擔心自己會反感,最後發現自己多慮了。他已經變了很多,曾經會排斥的事情,現在大多都能順理成章地接受。
厲婧雯得知此事,還諷刺他難道成功克服心理障礙了?後來漸漸想明白,他是舍不得陳夏那丫頭受苦是吧?
厲婧雯氣得差點要掀桌!這臭小子心裏只有那女人了?她這個做姐姐的幫他做了無數次衛生,他都漠不關心,想當初她還想帶家裏的傭人過來幫忙,他就是不願意!
自此,厲婧雯想到陳夏就愈發不舒服……
某日,陳夏接到了厲母的電話,對她噓寒問暖了一番後,就委婉地表示希望她哪天有空,可以和厲以寧一起去醫院看望厲父。
厲父因為腿腳不便,正在醫院裏做複健。
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其實即使作為男人,也很怕選錯另一半。兒媳和婆婆,似乎永遠都是敵對關系。許多家庭沖突,往往都是婆媳問題惡化的結果。嚴重的,要麽是夫妻鬧到離婚的下場,要麽就是兒子和父母漸行漸遠。
但凡事都有例外。
厲父在成家前,與他父親的關系極其緊張,吵架幾乎是家常便飯,兩個都是不肯做出讓步的人,有時甚至會鬧到大打出手的地步。後來厲母嫁進門,不僅全心全意操持這個家,也很努力地化解丈夫與公公之間的矛盾。
她常常會準備好食物,讓丈夫給公公婆婆送去。厲父倒是很寵妻子,為了不讓她傷心,縱使萬般不情願,也還是會乖乖送去。
終于有一天,父子兩能心平氣和地坐在一起吃飯、談天。畢竟有斬不斷的血緣牽絆,誤會解除後,厲父和父親的關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這一切,要歸結為厲母的功勞。
厲以寧的奶奶在去世之前,說自己這輩子做過最對的事情,就是挑到了這麽好的兒媳。
當然,厲以寧和他父母之間是沒什麽摩擦,但厲母有時甚至更寧願兒子能和他們吵一架。這小子實在太沉默了,和他們一年也說不上幾句話,若能吵起來簡直就是奇跡;這小子也太沒良心了,他從來不知道,他們做爸媽的會記挂他,從來沒想過,要多回家看望他們。
厲父這人,也是口是心非的主。明明很希望兒子能多陪陪自己,卻總說不需要,就生怕厲以寧忙到疏忽了女朋友,老婆又讨不着了。
做父母的往往更多的是替孩子們考慮,但厲母也很心疼丈夫,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厲母想,陳夏嫁進他們家後,只要有自己一半的用心,只要付出自己當初一半的努力,就一定能讓厲以寧和他們二老關系熱絡起來。她相信,這丫頭應該不會讓自己失望的。
陳夏自然連忙應承下來,挂上電話後就立即找厲以寧商量時間,最後敲定在第二天的早晨。
厲父住的醫院位于偏僻的郊區,因此陳夏和厲以寧雖然早上八點就出發,但還是在十點才到達那裏。
這是家專業致力于康複治療的醫院,歷史固然不長,卻引進了國外先進的技術和設備,有許多病人都是從別家醫院的重症病房轉過來,進行漫長的康複訓練。
當陳夏走進醫院,看到有那麽多的病人只能躺在床上,都無法自由行走時,心中有股說不清的難受。
厲以寧似是感受到了,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目光深沉道:“你看到那位伯伯了嗎?我上一次來的時候,他的脖子還不怎麽能動,現在已經可以轉得挺靈活的了。所以說這裏的病人每天都在康複,每天都在進步着。”
厲以寧沒有往下說,其實只要活着,就是一份莫大的幸福。他在國外,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像他和亞伯拉罕這樣能夠活下來并且四肢健全的,算是極其幸運的了。
陳夏仰起頭望着身邊的男人,只見他剛毅的側臉在背光處顯得很模糊,不過那雙低垂的眸子似乎透着股淡淡的哀傷。她想,厲以寧大概在回憶往事吧,他的經歷,應該是很不平凡,也很沉重的吧?
腳步微頓,陳夏忍不住動了動手,與厲以寧十指相扣。厲以寧回過神側目看她,看到那雙帶笑的眼底波光流轉。
十指相扣,就如同擁抱和親吻一樣,是情侶之間情感流露的無聲體現。人們往往賦予了它許多的含義。有說一扣扣緊你的人,二扣扣緊你的魂等等,也有說是同心鎖的意思,永遠鎖在一起,誰也離不開誰。
陳夏沒有想太多,她不過是在告訴厲以寧,過去的都過去了,他的,抑或是她的。她只希望他們能夠像這十根手指一樣,緊緊纏繞,互相扶持,一路地走下去……
病房內,護工正在伺候厲父吃早飯。
走廊驀地響起一陣腳步聲,這本是無需引起注意的,因為隔壁的病房經常會有家屬前來探望。但這一次,厲父就跟有心靈感應一般,忍不住一直盯着門口,連含在嘴裏的飯菜都忘記咀嚼。
果不其然,有兩雙腳同時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視線往上,厲父看到自己的兒子竟然破天荒來醫院看望自己,一雙渾濁的眸子突然亮了亮,滿是驚喜。
這樣的眼神,厲以寧曾經也見過一次。那時他從國外回來,時隔多年再一次踏上祖國的土地,唯一的感覺就是陌生。但是誰也不會忘記回家的路,所以即使自己的家已經從普通的水泥房變成了一棟小洋樓,他也還是毫不猶豫地敲響了家門。
當時給厲以寧開門的,是厲父,眼裏也像今天這般迸發出驚喜的光芒。不過厲以寧一聲“爸”還沒叫出來,厲父就陡然操起門邊的棍子,對着他一頓打。接着厲母聽到動靜從廚房裏出來,看見他後震驚地開合着嘴唇,卻沒有說出一個字。幾乎是過去了一分鐘,她才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厲以寧想到那混亂、雞飛狗跳的一天,頭皮就是陣陣發麻。他原本還想得很美好,父母看見自己回來一定會很開心,母親一定還像好幾年前一樣招呼着他吃飯,他們肯定笑得合不攏嘴,畢竟,家裏的債務都已經還清,而他,也回來了。
可哪兒料得到,迎接他的是父親手裏的棍子,是母親怎麽也止不住的淚水。
厲以寧怎麽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為了減輕父母的負擔才出國賺錢,為什麽家裏人反而都罵他“沒良心”、“不孝子”?他一直覺得,那時父母更需要的是錢,而不是他……
望着父親日漸蒼老的臉,厲以寧的喉嚨有些幹澀。“爸。”
兒子能來看望自己,厲父當然喜出望外,但他還是直接無視厲以寧,只是望着陳夏熱情地招呼道:“夏丫頭啊,快坐到伯伯這邊來。”
“伯伯您好!”陳夏很乖巧地坐了過去,臉上帶着醜媳婦見公婆的羞意。
對于父親的區別對待,厲以寧沒多大感覺,順手接過護工手裏的碗筷,開始喂他父親吃飯。
厲父這人很別扭,縱使心裏多高興,說出來的話還是不大好聽。“對着你這張臉,我根本就吃不下去。”
厲以寧的爺爺,也是時常擺着一張冷冰冰的臉,誰看了都難受,厲父就特煩他爹這點,結果沒想到唯一的兒子竟然也這樣,氣得他有時晚上連覺都睡不好。
厲以寧連眼睛都沒擡,平靜無波道:“你這不還是全吃完了嗎?”
“臭小子怎麽跟你爹說話呢?老子我……”厲父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身體不方便,說不定真的會狠狠拍厲以寧的腦門。
陳夏和護工都很不厚道地笑了。這厲父給人的感覺,真的很像是老頑童。
因為還沒到訓練的時間,厲父就拉着陳夏問長問短,還說等自己腿腳稍微利索點後,選個黃道吉日讓他們結婚。
厲父可不願意在兒子結婚的那一天,自己由于身體的原因不能出席。他現在風濕病已經在逐漸好轉,醫生對他說只要好好配合治療師的訓練,再過幾個月應該能正常走路。而且前不久他還特意做了全身檢查,結果顯示身體沒什麽大礙。
厲父現在就盼着自己能早日出院,親自主持兒子的婚禮。末了他又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說其實現在人們的觀念早變了,沒結婚也可以先整個娃出來玩啊!
厲以寧勾起嘴角,心道我也是這麽認為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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