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哇哦
本宮用一百零八卷書,換了姜初照兩卷書。
痛得肝腸寸斷,虧得血本無歸。
他找人把箱子擡到成安殿的時候,一點也沒擔心言官看到會罵他,甚至大大咧咧拿出幾本地擺到了枕邊炕頭,跟我說這本書很适合睡前看,有助于入眠。
我懷疑他跟我看的不是一套書。我每次拿到新卷都是通宵達旦看的,看完後依然精神若猴,抖擻如狗,根本睡不着。
我捏着兩本書正打算離開,他忽然開口:“母後不是想要兒媳嗎?跟朕一塊看看美人冊吧。”
說罷,從床底撿起一本淩亂不堪的圖冊,順便撿起被撕掉散落在地上的那幾張,對我招了招手:“過來幫朕選一選。”
我走到他床邊,目之所及便是被整理得一絲不茍又不染纖塵的床褥。于是,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想到了前世那一樁。
猶豫了很久,怕等我走後他再燒掉,就勉強笑了笑說,“去書房看吧,”轉念一想,若我坐了他的椅子,他是不是也得把椅子燒掉,于是幹脆說,“還是不看了罷。到底是跟陛下過日子的人,哀家也不好給太多意見。陛下覺得好,哀家就覺得好。”
說完長舒了一口氣,提步欲走。
誰料剛邁半步,手腕就被他攥住。他力氣大,不過一扯就把我帶得倒退兩步,我毫無防備,直直坐進了他懷裏。
滿殿的太監在蘇得意的領銜之下,呼呼啦啦地下跪。腦袋紛紛抵在地板上,莫說不敢看,連大氣都不敢喘。
“為什麽不看了?”姜初照開口,也不知他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呼出來的氣息盡數落在我後頸上,激得那處肌膚瑟縮,冷汗直冒,“早上不還吩咐蘇得意,讓他給你送過去嗎?”
我想站起來,卻又被他按回去;我再試,他便直接箍住我的腰讓我動都動不了。萬般無奈之下,我絕望道:“哀家帶回去看,”怕他不同意,就小意跟他商量,“看到好的就圈出來差人遞給你,行嗎?”
他嗓音清澈:“何必費那些事呢?母後同朕一塊看,一起決定,不消半個時辰就解決了。”
我:“不能只看臉。還要考慮她們家世如何,品行如何,認真分析,仔細比對,起碼要花半天。”說完咬了咬牙,用氣音跟他說,“快放開我,你這樣成何體統。”
他也用氣音,缥缈道:“阿厭,你為什麽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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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稱呼叫我倏然恍惚,默了半晌,我還是抑不住有些生氣:“別這麽叫我。”
他笑得蒼白:“皇叔叫得,朕卻叫不得?”
“你二人都不行,”我掐着他的手,試圖讓他放開我,見他紋絲不動,不由更氣,“除了我爹娘,除了你父皇,其他人都叫不得。”
這話好像終于把他敲醒了。他放開我的瞬間,我一下逃出丈遠。
“母後,”他又把我喊住,像是真的明白了過來,垂眸恹恹道,“還是陪朕看看吧,畢竟是每天都要去給母後請安的人,至少也得選你瞧着順眼的不是嗎?”
我皺了皺眉,糾結再三才道:“勞煩蘇公公給哀家搬個繡墩來。”小物件燒起來會比較方便吧。
蘇得意這才擡起頭來,顫巍巍地回了句:“是。”
畫現美人,美人如畫。
我看着前世那些姑娘在畫冊上的模樣,忽覺得時光分外淩亂,驟然間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處何處。
前世,我到二十歲才嫁給姜初照,後來進宮的姑娘幾乎沒有比我大的,我既是皇後,又是長姐,一開始只憤慨姜初照荒淫無度,對這些姑娘卻是沒太大仇怨的。
那一回,姜初照一下挑了十幾個美人,三位妃,四個嫔,兩個昭儀,五六個婕妤。我并不能全都叫上名來。後宮如同官場,有能耐的就爬得快,沒能耐的就漸漸被人遺忘。
比如西疆那個女人。我最後一眼看到她,就是隔着簾幕,聽到姜初照跟他說燒床的時候。也不知道她後來去了哪兒,總之她不在這些人當中,也沒有出現在之後的皇宮裏。我到現在都叫不上她的名字,唯一記得的也不過是她打西疆而來,身上有孜然香味。
三個妃子,都是世家大族的女兒,雖然她們家世好,但一開始并沒有入姜初照的法眼。
姜初照看上的,是一個婕妤。那是我姑母家的表妹,只比我小一歲,名叫餘知樂。雖然姑父只是六品員外郎,但餘知樂長得好,所以一進來就得了姜初照的恩寵,侍寝七日,連升三級,最後被封為容妃。
舅家的表妹嫁給了我的初戀六王爺,姑家的表妹嫁給了我的夫君姜初照。都說外甥随舅,侄女随姑,我與她二人其實也頗有幾分随處的:邱蟬同我有五分像,尤其是鼻唇;餘知樂同我有七分像,尤其是眼睛。
我也不知道自己差在哪兒,但也大概能體會到,自己欠缺的就是那三五分的不像。所以就得不到六王爺的喜歡,也得不到姜初照的垂憐。
餘知樂的美貌是整個京城都聞名的,說親的人把她家門楣都撞禿了,但她始終沒有點頭。作為她的表姐,我自然知道其中原因。她屬意姜初照好多年,為了等他納妃,抗了六次婚,生生等到了十九歲。
我不過定了一次婚,還是被退的那個。只比我小一歲的表妹,眼也不眨地抗了六次婚。
最後,她終究如願以償,只不過嫁的是我的夫君。
這就是命。
說不介意是不可能的,我本來就不是什麽寬容大度之輩,只能讓自己冷靜,不去找她的麻煩,也不去見她。畢竟我也知道,如果鬧出什麽事來,姜初照肯定不會站在我這邊。
但宮裏有個規矩,第一次侍寝後的妃子,次日要單獨來給皇後請安。目的有兩個:一是讓皇後替皇上記一下這日子,萬一懷孕也好對得上;二來是讓皇後敲打一番,提醒這妃子日後不要獨占雨露,大家都是姐妹,該讓的時候就讓一讓。
許是有姜初照給她撐腰,所以她連續侍寝七日後才過來給我請安。
五月初,丹栖宮還燒着地火。盡管減了不少炭,火也不旺,但餘知樂還是被腳下的熱氣給燙得一陣接一陣地冒汗。
我怕她再待下去妝就花掉了,于是作了個結:“先皇在世時,養了百來位妃嫔,以至于四十七歲便不能人道,孤寂殡天。所以本宮沒什麽好囑咐你的,趁着陛下還行,多多享受。”
她身形晃了晃,屈膝給我行了個禮:“姐姐教誨的是。”
“那回去吧。”
“多年不見姐姐,妹妹想跟姐姐多聊幾句話,”也知道我這兒熱,她呆不住,于是就提議,“今年天氣暖得快,子衿湖裏的荷花開了不少,那湖心亭景色好,風也柔爽。”
嚯,子衿湖。
出嫁前,我大嫂專門給我上了一堂課,列了十幾條後宮忌諱,其中一大忌就是跟皇上寵愛的妃子去湖海河溪邊聊天,哪怕是湯池浴桶邊聊天都不行,要是那妃子溺水,我就得跟着倒黴。大嫂總結得很是精悍:“美人如閻王,湖水如黃泉。只要離得遠,小命能保全。”
所以我一開始是想拒絕的,可聽餘知樂又說:“妹妹過來的時候,見一些蓮蓬也長得很飽滿了,可讓丫頭們采來,我同姐姐邊吃邊聊。”
家裏人都知道,我愛吃蓮蓬,尤其是頭一茬,每逢六月,我一天能吃十來個。而我二哥喜食蓮藕,尤其是脆生生的白蓮藕,蘸着砂糖他一頓能吃三根。于是喬正堂就讓人在府宅後、小山前那片空草地裏挖了片池塘,專門栽種了白蓮投喂我倆。
是以餘知樂說蓮蓬飽滿,我就心癢了,只不過動身前略微不放心地問了一句:“我記得你身邊那個丫鬟是會游水的對吧?”
她不知道我為什麽這樣問,卻乖巧點頭回答:“是的,小聶在江邊長大,打小就會呢。”
“叫她預備着點兒。”我裹上披風,說。
到了湖心亭,餘知樂滿臉的汗被湖風吹幹,臉色好了不少。可我卻因為剛經歷了月事,正是怕冷的時候,風一吹就得抖三抖。好在是蓮蓬确實不錯,剝掉蓮子芯以後,嘗着跟我家裏種出來的差不多甜,可聊以慰藉。
她讓丫頭們都站遠了一些,這舉動讓我有些警覺,正猜測她要以什麽姿勢投湖、我要以什麽姿态攔她,就聽她略悵惋地開口:“知樂有件事困惑了很久,想來想去只能問姐姐。”
我攥緊了蓮蓬杆兒:“你問。”
好像是很難啓齒的問題,她眉眼低垂得厲害:“陛下他……跟姐姐行房事的時候,是否也是不解衣袍的。”
我驀然擡眼。
雖然那時我還沒跟姜初照行過房事,但也曉得這樣是不盡興的:“不解衣袍怎麽行?且不說穿在身上很是累贅,就他那衣袍繁複厚重,還有金絲銀線穿繞其中,磨到你該多疼啊。”
餘知樂面色愀然,背對着亭外的丫頭把衣襟撥開幾分。我看到她胸前密密麻麻的紅印還滲着血絲,頓時倒抽涼氣。
她合上衣衫,捏着衣袖,又問:“是不是也會把姐姐的嘴唇和鼻子都用長帕遮綁起來?”
我茫然地看着她。
前世我雖接受過房事教育,但都很正統很規矩,也沒有看過墨書巷的書,所以根本不知道有一類閨房樂趣叫做“捆/綁”。
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就按常理推測:“許是覺得你有點吵?”
他不喜歡話多的人。
我正想告訴她以後可以只做人事,不聊閑天,就見餘知樂那嫩白的小臉刷的一下紅了。
也不知道她想哪兒去了,目光撲簌得厲害,咬着下唇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除了第一次有些不适,我喊出來以外,後來就不喊了……況且,陛下第一次就把我嘴巴覆住了,所以也沒有很大聲。”
我豎起耳朵:“哇哦。”
“姐姐知道陛下為何這樣嗎?”
“不太清楚呢,不如你自己問問他,”我往嘴裏填了顆蓮子,想到旁人,就又囑咐了一句,“若是知道了答案,可以跟其他姐妹分享一二,讓她們有個準備,比如以後也別脫肚/兜了什麽的。”
可她的關注點與我不同:“所以陛下跟姐姐那樣的時候,是解了衣袍,且沒有封住姐姐嘴巴的,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鼓勵,盡量每天都更新!等着固定好時間會告訴大家~專欄裏還有一本《星河枸杞茶》,現言暗戀小甜文,溫暖治愈向,存稿20萬字了,喜歡的可以收藏一下。抱住大家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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