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草原

從王府回宮,換了身衣裳,帶了一罐雲妃愛吃的熱乎乎的桂花酒釀圓子,同果兒去瀾芝宮和兒媳們吃火鍋。

到那兒的時候,就發現在宮裏的嫔妃無一缺席,都已經先于哀家到了,她們還圍着殿內三根頂天立地的竹竿,拉住雲妃問這問那。

雲妃大概是被問得有些頭疼了,搓着耳垂笑容苦澀,似是不知該不該跟這些單純的妃子們普及大膽熱辣的竹竿舞,無奈之下目光瞥向殿門口,恰好看到了站在此處的哀家,像見到了救命稻草,登時兩眼放光,大聲喚了一句母後,蹭蹭地跑過來給我行禮:“母後萬福!”

一衆兒媳這才放過她,紛紛揚揚地簇擁過來給我請安。

我把那罐酒釀圓子遞給雲妃,解下毛氅遞給果兒,開心道:“快都起來吧,今兒還是臘八節呢,逢年過節的就得好生慶祝慶祝,咱們早點兒吃飯,早點兒喝酒,剩下的時間還能聊聊天兒,賞賞雪。”

嗨呀。

趁初照吾兒不在宮內,看看兒媳們喝醉了耍耍酒瘋好像也很帶勁兒呢。

不得不說,雲妃攢的這個局非常好,火鍋這個飯式也極其不錯,尤其是鍋下還有個炭爐煨着,瀾芝宮雖然沒有地火,但哀家依舊覺得渾身暖烘烘的,內心也跟着沸騰的湯鍋而變得火熱。

皇後和另外兩個妃子不在宮裏,雲妃就成了後宮老二,地位僅在哀家之下。

以前每次到鳳頤宮請安,她都是看着旁人先說,自己等到最後一個發言,而且很多時候都不主動,非得點到她的名字,她才肯發表一下看法,觀戲的姿态比哀家更足。

這次大抵是因為在她宮裏,她是主人,所以就見這個姑娘一改往日的漫不經心悠然看戲,變得熱情洋溢四下關照。

甚至還專門布了一雙長筷放在她自己的筷子旁,只要鍋裏的東西一煮好,她就立馬起身撈起筷子給大家布菜——生怕大家吃不飽的樣子。

常婕妤也為今天的火鍋出了串串之力,是以也有一些主人的姿态,見雲妃忙不過來,就也起身,幫着她下菜、添湯以及活躍氣氛。

常婕妤:“盧美人怎麽不吃呀,你太瘦了。上次你拿給我看的詩很不錯哎,最近又繼續寫了嗎?”

盧美人臉蛋兒一紅:“妹妹的水平其實很一般,已經很久不寫詩了,最近在看書補充知識。”

常婕妤:“那你可同寧嫔姐姐一起呀。聽聞寧嫔姐姐每日都去藏書閣,應該快把那邊的書看個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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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嫔莞爾一笑:“不至于的,也就才看完一個書架的書而已。不過盧妹妹确實可以去藏書閣看書呢,我一個人在那兒也挺孤單的,妹妹就當是陪陪我。”

盧美人嬌怯地答應了。

常婕妤:“聽聞韓婕妤和師美人最近又在準備刺繡作品了,是為誰準備的呀?這次又繡了什麽呢?”

韓婕妤放下筷子,溫柔地看了一眼師美人,才轉頭回答:“這次都是小玩意兒,除夕那天送給陛下、太後以及各位姐姐妹妹的,希望大家到時候不要嫌棄。”

師美人回以甜暖一笑,看向韓婕妤:“是韓姐姐的主意,我也沒什麽事,便随姐姐一起繡了。”

常婕妤可以啊。

姜初照不在宮裏,她手腳也穩當了,端着酒杯也不灑了,甚至能一邊照顧着鍋,一邊能同各位妃子聊閑天了,不但把每個人的愛好都掌握起來,還注意到了各位姐妹之間的聯系,把她們三三兩兩地搞到一處去,若不是宮妃都是女的,她憑這身好本事能說成好幾對兒吧?

怪不得當初能把娴妃這樣聰明的人坑一把,她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

沿着桌子把各宮嫔妃都點了一遍,最後到了哀家這裏,常婕妤先把煮好的羊肉串串撈出來放在我盤子裏,又盛了一碗臘八粥遞給我,然後端起酒杯敬我道:“臣妾們入宮半年多來,得陛下恩寵寥寥,但得母後關愛頗多。”

說到此處頓了頓,望了雲妃一眼,明眸善睐,分外溫馨:“臣妾還記得雲妃姐姐入宮時說過的話呢,太後從我們入宮那天開始,就給了我們十足的關懷與誇贊,讓我們有勇氣去面對皇宮未來的日子。臣妾不若程嫔姐姐那般能喝酒,但敬母後的這一杯,臣妾要一口氣飲完。”

說罷一仰頭,就把滿滿一大杯酒給幹了,幹完後還忍不住贊嘆:“雲妃姐姐宮裏的杜康果然好喝!”

娘嗳。

這有點猛啊。

我端起面前這杯酒,遞給雲妃一個怨念的眼色,嗔怪她把酒給我倒得這麽滿,讓我幹也不是,不幹也不是。

雲妃像是沒看明白的我的意思,還得意地沖我挑了下眉。

我萬般無奈,最後端起酒來,沖常婕妤讪笑:“哀家一次喝不了這麽多,就喝半杯吧。”

這半杯分了好幾小口喝完。

我忍不住又看向雲妃。

雲妃文雅一笑:“母後覺得這杜康如何?”

我低頭皺眉。

這……這根本不是杜康啊。西街新酒來的杜康我買過好幾次,酒氣綿軟,入口回甘,細品之下,還能嘗出糧谷釀造獨有的醇厚糧香。

我杯子裏這個,更像是汾酒,酒氣溫甜,回味微苦,帶有藥材獨有的木香,再品,則還有一股說不上來的本草味道。

幸好是在瀾芝宮,一切都是雲妃安排的,不然喝到這個不太對勁的酒,我第一反應應該是有人要害哀家。

火鍋是真的好吃,酒其實也不錯,兒媳們個個都好看。

大家吃飽喝足後,就圍坐在一起,商量着除夕家宴該如何準備,大年初一該如何慶祝。

窗外,白雪自湛藍的夜空中傾落,紛揚無形,飒飒不止。室內,美人半靠半卧地閑談,面色酡紅,言笑晏晏。

這樣的場景,真叫人歡喜呀。

常婕妤坐在我左側,雲妃坐在我右側,雖未左擁右抱,但看着她們,都覺得逸興遄飛,心馳神往,癡迷沉醉,不思歸。

但這喜樂祥和的景象,被一句不大不小的動靜給打破了。

是會畫畫又會打太極拳的高婕妤,她發出了一聲……嗯,怎麽講,非常惹人遐想的呻/吟。

我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把腦海中盤旋的酒氣轟走,直勾勾地看着她,就發現她醉眼朦胧,手還忍不住往前襟探去,似是有些熱,想把衣裳解開。

我大概意識到了不對勁,生怕她出什麽事兒,趕緊跑過去。

雲妃卻先我一步走到高婕妤身邊,跪坐下來,把高婕妤護在了懷裏。高婕妤順勢攀上了雲妃的脖頸,啞着嗓子呢喃:“修允哥哥……”

啥玩意兒?

修允哥哥是誰?

好在是其他的妃子只看到高婕妤喝醉了,沒聽到她嘴裏喊出來的這個名字,不然高婕妤和她口中這個人,都要完蛋。

雲妃神色平靜,撫着高婕妤的長發和脊背,望向整個大殿,像是望着一群大白菜,甚至還數起數來:“五,四,三,二……”

我正想問一句她咋倒着數。

順着她冷靜沉着的目光往殿內看去,就發現她最後那個“一”字剛剛落地,整個大殿的美人,就都東倒西歪,渾渾噩噩,不能自持了。

甚至還有幾個如高婕妤這般,開始說胡話。大部分人都用撓人的氣音在喊“陛下”,當然喊別的哥哥弟弟的,也有好幾個。

我緊皺了一張臉,忽然替姜初照發起愁來,他大冬天的去北疆巡查一遭沒見上青青草原,回到宮裏照照鏡子,卻能發現頭頂上長成的這郁郁蔥蔥的綠色。

唉。

造化弄人啊。

愁了幾秒,腦子忽然一亮,瞬間明白過來,雲妃方才不是數白菜,她是在倒計時啊……

這一波搞得也太大了吧?

我看向雲妃,不可思議道:“你怎麽如此大膽?”

雲妃眼眶縮了一縮,轉眼就做出更大膽的舉動來,她命瀾芝宮的宮女端來十六碗溫茶,準備給殿內這些中了毒的美人們一一灌下去。

她先接過來一杯,輕柔地給懷中的高婕妤喂了下去。

我更加不淡定了,攥住她的手臂小聲訓她:“這毒越稀釋越強,你明明也知道,怎麽還這樣做?”

“母後,”她的目光更冷冽的了一些,但聲音卻是溫和又暖煦的,“你別怕,人就快找出來了。”

果不其然,常婕妤看到茶水遞上來的那一刻,似是一瞬間回過神來,猛地揚起手,把茶水打翻了!

“雲妃作何要害人?”

常婕妤吼道,撫着榻沿站起身,朝雲妃走過來。但她似是在經歷某種疼痛,以至于走得痛苦萬分,一瘸一拐,嘴裏還倒抽着涼氣。

這姿态……

真是看得哀家老臉一紅。

這裏面可能有很多小姑娘還沒經歷過房事,所以不太曉得,這副模樣代表着什麽。但哀家在上輩子是經歷過的,上輩子同姜傻狗圓完房後,我下床時,就是這麽走路的。

雲妃拿過一個靠墊把高婕妤的腦袋小心翼翼地移到上面,囑咐丫頭們把殿內的妃子都移到床榻上,給她們蓋好被子。

然後起身,平視着常婕妤,勾唇笑道:“讓常婕妤喝茶解酒而已,怎麽成了害你了?”

常婕妤咬牙切齒,大概也是在強撐着同雲妃對峙,腦子其實已經很漿糊很不好使了,于是道:“你果真是蛇蠍心腸,你明知道這毒越喝水越讓人……”

說到此處驀地住口。

但為時已晚。

雲妃唇角彎得更甚了一些,笑容也更亮麗了一些:“常婕妤很了解呀,都知道中毒之後不能喝水呢。”

常婕妤驟然擡眸,一雙美目中,凄惶悔恨之色分外鮮明。

殿內令人羞恥的聲音漸漸轉小。

我望着那些被灌下去的茶水,到這時才明白過來,那茶裏應該是有解藥的。可常婕妤自己打翻了。

“我二人還是出去說吧。”雲妃收起了笑,這般說着,便拽着腦子已經不好使的常婕妤往外走。

走了幾步就想到了本太後,于是回頭望向安然無恙的果兒和我,道:“太後剛才訓臣妾了,想來是不願意看到這種糟心的事。殿內的姑娘都已經飲了解藥,睡一夜就沒事兒了。您也回鳳頤宮早點歇着吧,明日臣妾帶着常婕妤去太後面前請罪,随太後怎麽處置。”

“哀家錯了,哀家不該訓你,”我接過果兒遞過來的毛氅,麻利地把它套在身上,興高采烈,心花怒放,摩拳擦掌,蹭蹭地跟上,生怕錯過後面那段,“哀家願意看!哀家可願意看這種糟心事了!你要帶常婕妤去哪兒說,捎上哀家呗?”

作者有話要說:

——

姜傻狗走時:相敬如賓,和和睦睦。

姜傻狗回京:聚衆搞姬?精神出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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