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兇獸篇（九）

蘇洛硯知道自己不是不想醒來, 而是無法醒來。這種感覺很奇怪，明明似乎可以輕而易舉的睜開雙眼, 可整個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動彈不得。他可以聽到444號一直呼喚他的聲音, 時遠時近似真似假，蘇洛硯想要回應他, 可是張開的唇吐露出來的卻是難聽的嘶啞聲。他不明白為何自己會被困在這個地方，雙眼所視只有一片漆黑，空蕩蕩的除了黑暗什麽都沒有。

突然遙遠的地方傳來一聲沉悶的鐘聲, 聲音渾厚綿長, 它仿佛帶着餘浪踏碎了蘇洛硯眼前的黑暗。連綿不絕的光明侵襲而來，惹得面前的人急忙閉上了眼睛。長久浸淫在黑暗中，一時暴露在光線當中只怕會傷到了眼睛。等到蘇洛硯覺得适應了, 睫毛顫顫的, 睜開了那雙晶瑩剔透的雙眼，他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場景。以往他的夢總會出現這樣的場景，大火綿延不決, 他的父母嘶聲力竭的求那些人放過他們。年幼的他被緊緊的抱在母親溫柔的懷抱中，夾雜着驚恐和保護。那時候他不過才五六歲, 仇恨就在這時候被深埋在心底。

蘇洛硯還沒來得及疑惑為什麽自己又會見到這樣的場景, 那鐘聲又一下一下的敲擊在他的心髒，有一個人從大火中緩步走了出來。直到那人的面容無比清晰的顯現在他眼前, 蘇洛硯頓時瞪大了雙瞳。

“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母親的哭喊聲還在回蕩，幹澀而充滿了恐懼。

那人筆直的站在蘇母面前, 剛毅的面容冷硬的不近人情。蘇洛硯怔怔的看着他，無法理解為何他的伴侶會出現在自己的夢中。在他以往的夢中，每當母親溫熱的鮮血濺在他的臉上他就驚醒了過來，可現在梁許穿着一身軍裝手中拿着槍，冷漠的看着他們。

這不可能！蘇洛硯抓着自己的頭發，身形委頓了起來，他節節後退了兩步，只覺得頭疼欲裂。

梁許手中的槍沒有任何猶豫的對準了蘇父，冰冷的兩槍聲響，蘇洛硯眼睜睜的看着他的父母跌落在地，鮮血從他們身下彌漫開來。而女人懷中的小蘇洛硯失魂落魄的跪在父母身邊，雙眼無神的盯着那個高大冷酷的身影。他忍不住顫抖了下，硬生生的控制住自己恐懼害怕的情緒，止住了即将落下來的淚水。梁許的手再次擡了起來，槍口對準了年幼的少年。

“不！！！！為什麽！！”蘇洛硯下意識的擋在了梁許面前，眼中的淚水噠噠的往下掉落。

梁許雙眸一片血紅，冷淡的勾起唇角，“讓開，否則我連你一起殺了。”

蘇洛硯抓住那只溫暖的手，可卻讓他的心冰冷成一片：“那不就是我嗎？是你殺了我的父母，為什麽？”

“因為他們該死。”

梁許的話讓蘇洛硯身形又是劇烈的晃動了下，他想到素來嚴厲的父親溫柔的母親，他們平凡幸福的生活卻被無情的破壞，可兇手卻是自己的伴侶，這讓他如何能夠接受。他手緊緊握起來，因為用力青筋暴露，更是顯露他內心的憤怒。可讓他傷心的是，梁許不為所動，手指扣動扳機，子彈擦過蘇洛硯的手臂濺起了一點血紅。

“下一次就不是手臂了。”梁許的聲音毫無感情，他冷冰冰的擡起眸，手槍對準了蘇洛硯的胸口，仿佛下一秒就會無情穿透他。

蘇洛硯扯了扯嘴角，他自是相信梁許會這麽做，他應該很早就深有體會才是。現在不過是□□裸的将它坦誠出來，告訴他以往的一切都不是假象，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對敵。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荒唐的一夜，他們之間根本不會有任何的聯系。他靜靜地站在那裏，平靜的等待着他的死亡。

“那你就殺死我吧。”蘇洛硯覺得自己無比平靜，甚至是心死。

梁許眸光閃動，忽然面色複雜起來，他放下了手中的槍，沉聲道：“你就這麽不信任我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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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麽？”

蘇洛硯迷茫的睜開雙眼，等待他的不是沒入胸口的子彈，而是戀人臉上無奈的情緒。還有的就是那個溫暖而充滿着力度的擁抱，真實的他都不忍心破壞這幕場景。

“洛硯，你就當真覺得我會是殺害你父母的兇手？”梁許親了下懷中人的額頭，“若不是我及時到了這個世界，是不是一直都發現不了你這個心結？”

蘇洛硯胸口的悸動告訴了他，是他的伴侶，跨過時間與世界的阻隔來到了他身邊。他有些羞愧，因為懷疑了自己的伴侶而不好意思面對梁許。只是顯然梁許并沒有在意這些，反而低聲溫柔的安慰他。他們所在的場景幡然一變，正是他們第一次相見的地方。

“這次你怎麽這麽久才來？”蘇洛硯想到自己苦苦等待，不由的埋怨。

“不知道為什麽程序變複雜了，所以多浪費了點時間。”梁許解釋道，“不過幸好我來的及時，要不然你還真想尋死呢？”他說着刮了下蘇洛硯的鼻子，帶着滿滿的寵溺。

蘇洛硯嘿嘿傻笑了兩聲，他剛才也不知道怎麽了，情緒波動的厲害，自然是毫無懷疑發生的一切。

“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麽。”蘇洛硯低語。

梁許親了親他的臉頰，“好了，不想這些了。若若還在等我們呢。”

若若？

蘇洛硯表情微妙起來，試探性的問道，“她也來啦？她最喜歡我了，一定迫不及待想要看見我吧。我怎麽沒看到她呢？”

梁許面上依舊帶笑，指着遠遠一個站着的小孩子身影，“在那呢。”

他絲毫沒有懷疑蘇洛硯的話。

蘇洛硯神色一禀，身體一動就将梁許反手壓制在地上，他貼着身下人的耳朵，陰沉着臉色問道：“你是誰？”

“洛硯你怎麽了？”梁許疑惑的問道，絲毫不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了。

蘇洛硯微微眯起眼來，他這才察覺之前那消失許久的鐘聲又搖蕩開來，昭示着自己還未從夢中脫離開來。就是在這一分神間，身下人幾個動作就脫離開他的控制，施施然的站在了他的面前。蘇洛硯戒備的盯着他，以防他來突然的襲擊。

鐘聲越來越近，近在咫尺。蘇洛硯一愣，他聽出來這聲音是從他面前的男人身上發出來的。他皺起了眉頭，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怎麽看出來的？”男人饒有興致的問道。

蘇洛硯不願意多說，只吐出來兩個字：“若若。”

男人拍拍手掌，笑意盈盈，他那雙眼猶如陰冷的毒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獵物，“我以為我已毫無破綻。”

“最開始我确實是被騙了。”蘇洛硯淡淡的說。

“我是你的心魔，”男人眉目帶着詭異的溫柔，“那顆內丹促進你修為增加，可與此同時你也必須得經過歷練。雖然我不明白為何你的心魔是這個人，也不懂這樣奇怪的場景。”

蘇洛硯也覺得古怪，為何他的心魔會有意識。

“行了，你可以走了。”

男人大手一揮，蘇洛硯就感覺自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着往後倒去。他看着自稱心魔的人影越來越小，不由的閉上眼睛來。兩次都是因為若若他才得以解救，蘇洛硯想他是不是等他回去了對小女孩更好點呢。

耳邊嗡嗡嗡的吵個不停，蘇洛硯掙紮着睜開雙眼來，忍不住喊了句，“好吵啊。”

444號的聲音戛然而止，随即又忍不住生氣道：“洛硯你太過分了！我一直照顧着你到這個時候你竟然嫌我吵嘤嘤嘤。”

“行了，我錯了。”蘇洛硯不堪其擾，敷衍道。

444號本來還想說什麽，可看蘇洛硯神色疲憊，臉色蒼白，也就硬生生的忍住了抱怨的話。他提心吊膽了這麽久，終于放下心來，不由的感慨自己竟然也會生出這樣的情緒來，一時之間又有些欣喜，也就不在意蘇洛硯對他的态度了。

蘇洛硯只覺得渾身上下就好像被碾壓過一樣酸痛難忍，他想到心魔的話，感覺到自己丹田的充盈和力量舒了口氣。

輕柔的敲門聲響了起來，筱筱在門外說道：“蘇大哥，你還沒起來嗎？”

“等下。”

蘇洛硯掐了掐喉嚨，回複完筱筱的話就勉強走下了床，披了件外套前去開門。他思慮着自己這幾日還是好好休養下，連走路都步履闌珊了。筱筱看到蘇大哥這臉色和動作，頓時吓了一跳，連忙扶他回到床上，又替他診斷脈象，臉色頓時古怪起來。

“怎麽了？”蘇洛硯問道。

筱筱強笑起來，手指搭在蘇洛硯脈搏上很久，臉上的表情凝重起來。無論她怎麽搭脈，結果都是一樣。她覺得自己診斷錯誤了，畢竟面前的可是活生生的人。

“蘇大哥……你怎麽沒有脈象呢？”筱筱遲疑的問道。

蘇洛硯一愣，給自己搭脈，毫無起伏。可他自己明明還活着才對……他晃神了一下，就見眼前泛着淩冽光芒的刀口向他刺過來，連帶着還有撲面而來的冷風劃傷了他的臉頰。而握着那把刀的人，面容在一片逆光中模糊暈染開來。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