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一日（七）

現在這個時間, 大部分人都已經在休息了，蘇洛硯反應過來跳進河裏的時候被冰冷的河水給凍住了。

他覺得他跟這條河有仇。

河裏面李嬸在掙紮, 她的雙手扯着自己的脖頸, 就好像有什麽在掐着她一樣。蘇洛硯費力的往下游過去，忽然就看見了一雙血紅的眼, 那雙眼睛冰冷而不帶感情，就像是活生生的被挖出來一樣浮在水裏面。蘇洛硯心裏咯噔了下，直到看到那雙眼睛完整的面容, 才又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是死難的兒媳婦來報仇了。

“不要多管閑事。”

“如果你不再害人性命的話。”比如我，蘇洛硯心裏頭默默的說。

厲鬼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 嘲諷意味十足, 就像是聽了極為可笑的話一樣。她冷漠的看着蘇洛硯，淡淡道：“你知道，在水裏我可以輕易的殺死你。”

蘇洛硯聳聳肩, “在工廠那裏你本來也可以殺了我。”

“我不殺沒有害我的人。”

李嬸好像已經沒有了呼吸，身體逐漸的往下沉。蘇洛硯一怔, 在想詢問什麽, 那厲鬼又變成了一團影子消失了。他感覺呼吸不夠了，當即往上游去, 一邊則是在思考如果不是她要殺自己，那會是誰？難道原身還跟其他人結仇了？蘇洛硯心裏苦，他爬回岸上, 捋了一把濕透的頭發，就看到梁警官大步流星的走過來。

梁警官看到蘇洛硯，眉頭皺的更加厲害了。

“想尋死可以去別的地方。”

沒人性啊。蘇洛硯擰幹上衣的水，解釋道：“李嬸跳河了，我水性不好。”

“你說的李嬸可是她？”

梁警官身後一個中年女人冒出來，卻是李嬸。

蘇洛硯迷糊了，他之前在水裏确實看到的是李嬸，怎麽現在又冒出來一個？難道是他産生幻覺不成，蘇洛硯在腦海裏問444號。

444號也是一片迷茫，“我也看到了啊。”

“難道我們兩都被迷惑了？”蘇洛硯盯着李嬸看。

李嬸似乎有些不自在，始終沒有說話。蘇洛硯心裏一沉，把梁警官拉到了遠離李嬸的地方。

“我在水裏見到的真的是李嬸。”

“難道還有人會假冒李嬸不成？何況，他們長得一樣。”梁警官挑眉，是十足不信的模樣，雙眼卻還是隐晦的打量着李嬸。他自然是認識對方，這張臉并沒有和李嬸不同。可蘇洛硯也沒有必要騙他，要不然怎麽解釋剛才他跳水的緣故。梁警官想到工廠裏的遭遇，其實心裏頭對蘇洛硯的懷疑已經去掉了一半。那麽很有可能，這個李嬸是假的。

蘇洛硯提出了一個假設：“會不會是……水鬼？”

“嗯？”

“水鬼抓了李嬸當替死鬼，而她自己則成人了。”

梁警官剛想嗤笑蘇洛硯的腦洞大，不知為何又閉嘴，他讓對方稍等一下，随後遣散了圍觀好奇的鎮民。李嬸走路蹒跚，就像是剛學會走路的人一樣，她一雙眼平波無奇的盯着蘇洛硯看了好久，随後慢吞吞的離開了。

蘇洛硯覺得這一天過得比他以往二十幾年的人生都還要跌宕起伏，他拉了拉上衣，身上下水了之後就很不舒服。

“梁警官，我想回旅館洗個澡。”等梁警官過來，蘇洛硯說道。

“我陪你去。”

蘇洛硯“咦？”了聲，雙手抱胸。

梁警官漫無表情的看着他，“我怕你有危險。”

“哦。”

“走。”

蘇洛硯啧了一聲，這麽冷漠的人還長着和他伴侶一樣的面容，真是讓人傷心啊。他跟在梁警官後面，稀奇的發現對方沒有帶他去旅館，而是到了一棟自住房。看起來有些破舊，牆面都斑駁掉色了，垃圾堆裏都是随意亂扔的垃圾，幾棵大樹看起來都要枯敗了，這個小區起碼有幾十年的歷史吧，連保安都沒有，他們都可以随意出入。

梁警官的家住在四樓，每層樓的燈還不全都是好的。

連電梯都沒有。

“進來吧。”梁警官開了門，從鞋櫃裏取出一雙幹淨的拖鞋。

蘇洛硯環顧了環境，倒是沒有尋常單身男子的邋遢，收拾的挺幹淨的，就是有種冷冰冰的感覺。缺少了人的氣氛。蘇洛硯換過拖鞋，瞥到了櫃子上擺放着的幾張照片，那其中有好幾張都是他和一個年輕女子的照片。梁警官看起來比現在青澀許多，笑的害羞。蘇洛硯不知為何有種物是人非的錯覺。

梁警官領蘇洛硯到衛生間，又拿了衣服和毛巾給他，“先湊合着穿着。”

“嗯。”

蘇洛硯關了門，思考着那上面的女子是不是李嬸的兒媳婦。他幾次照面，除了最開始對方是個小孩子的模樣，後面兩次都是明顯的死後場景。

看起來倒是有點像。

蘇洛硯讓444號分析下，如果一樣的話，倒是能明白為什麽厲鬼沒有對他動手了。

他們是男女朋友嗎？因為女朋友死了，所以發誓要為她報仇？

蘇洛硯洗完澡出來，還是沒有理出一條線索。厲鬼說不會殺無辜的人，那原身是做了其他的才被惦記上嗎？

洗完澡果然就舒服不少，蘇洛硯臉上帶了點笑容。

“謝謝你，梁警官。”

梁警官手裏拿着檔案再看，聞言擡起頭飛快的瞥了他一眼，又繼續看回了自己的文件。蘇洛硯也不在意，反正這家夥的性格不就這樣，他走到那照片前，發現了一張合照，其中一角被撕掉了，那應該是一個人才對。難道是梁警官和那人決裂了，所以才會把他的照片撕掉嗎？嗯……這個人莫非是自己？好像也不太可能，他們第一次見面，梁警官說的話有點不像啊。

蘇洛硯正認真思考的時候，444號已經給出了消息，照片裏的女子确實就是厲鬼。

結合六婆說的話，這時間線是不是對不上？

六婆說她是在她女兒死了之後才找到了這裏，然後被梁警官救了，可這照片分明是挺久以前的。

是女子被拐到了這裏，梁警官随後也選擇到這個鎮子當警察？

“我和安清以前是同學，她性格開朗，結交了很多朋友。”梁警官開口，“畢業那天她跟我說，認識一個男生，對方住在鎮子裏，邀請她去玩。原本我也要跟着去的，畢竟一個女孩子單獨出去也不安全，但是因為我家裏出了點事，耽擱了幾天。等我後面知道了，安清人已經被拐到這裏。那個時候，這個鎮子還是很封閉，十分的排斥外人。”

梁警官好不容易拜托熟人帶他進來，看到被折磨的死去活來的安清，心裏頭既後悔又憤怒。他計劃着要帶安清走，沒想到反而被人發現了，洩露了蹤跡。那些鎮民将他打了個半死，還是安清苦苦求他們，最後答應永遠留在這鎮子裏，梁警官才得以活下來。這之後，他考入警校，想要将這些人全都抓起來。然而，現實就是這麽殘酷，即使他們富裕起來，他們的心依舊是病态的。

蘇洛硯聽了也不由的沉默起來，一想到他們現在和善的皮臉，他就忍不住惡寒。

這是有多大的惡意。

愚昧而又殘忍自私，如果不是他們重男輕女，又怎麽會演變到需要買賣女人的地步。

梁警官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了起來，他們心裏頭都明白，這件事實在是太棘手。

“幹脆燒了得了。”蘇洛硯說。

梁警官手顫抖了一下。

蘇洛硯盯着他，“你覺得他們還有救嗎？”

由內而外的已經徹底壞掉了。蘇洛硯不認為單純給他們普及男女平等就可以改變他們的想法，有的時候就是需要狠狠的重創一番。

梁警官好半晌嘆了口氣：“還有那些無辜的女人和孩子。”

“在這樣扭曲的環境下生活，還有幾個人能保持住？”

“……你說的也是。”

蘇洛硯揉了揉頭發，随後又說道，“工廠的案子有線索嗎？”

他其實挺希望梁警官一了百了的燒了鎮子，說不定他就過了這個任務呢，但看他這個樣子，明顯是不可能的。沒辦法，蘇洛硯也只能夠将事情都了解的透徹，不至于到時候完全不知道誰是兇手。

“還沒有。”

“哦。”

蘇洛硯無奈，忽然想起來一件事，“李嬸的孫子呢？”

他記得，那時候打聽到的，安清生了個兒子。如果不是為了要保這個兒子，她也就不至于被剖腹而死了。

梁警官勾出了一個極其諷刺意味的笑容，“哪來的孫子。”

“嗯？”

“那是個女嬰，”梁警官扯了扯嘴角，“那家人在看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男娃就一起埋了。”

“埋了……是指活埋？”

“對，和安清一起埋了。”

蘇洛硯已經不想說什麽，人心可怖至極，他們竟然如此殘忍。夜裏不會做噩夢嗎？這樣的人，真的是死有餘辜。

“口渴嗎，那邊有水。”梁警官顯然不想講，轉移了話題。

蘇洛硯“嗯”了聲，剛喝了一口就感覺不對勁，他看了眼梁許，還是不動聲色的喝完了。他倒要看看，梁許想要對他做什麽。

一分鐘後，蘇洛硯揉着額頭，嘟囔了句“有點困”就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梁警官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