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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日子不見了,我瞧你清減了不少。”張氏讓婆子上了茶,瞧了顧麗娘幾眼道。

“哎,沒法子,都是這戰争這給鬧的。”顧麗娘倒是很滿意現在的身段,不用辛苦減肥就恢複了生産前的模樣。

“這廣安王真該殺,沒事鬧騰得人日子都不好過。”張氏點頭,繼續說道,“咱們這還算好的了,你沒見外頭,好多難民逃到京城,都不準進來,又沒吃的,都在城外吃樹葉挖樹根呢。真真可憐!”

“把難民阻在城外?難道那位不怕被人戳脊梁骨麽?”顧麗娘遲疑地問,眼睛往皇城方向瞟了一眼,意味不明。

張氏意會,“誰曉得呢,罷了,不提這個了,提起就頭疼。上面的事,橫豎咱也管不着。”

顧麗娘自然巴不得,京城重地,有些事輕易說不得嘴,以防隔牆有耳。

“确實,這事也由不得咱們這種平頭百姓操心。嗯,過兩日就是城煌廟廟會了,你若得空的話,咱們結伴去上個香吧?不求什麽,求個平安也是使得的。”

“甚好甚好,我也正有此意。”

兩人約好了,顧麗娘再呆了一刻鐘左右,便起身告辭。

因那天張氏說要帶着幺女前去,她就打算帶妞妞一道了,後來見小石頭眼底有着熱切和期盼,顧麗娘不忍心說不,遂将他也帶上了。小家夥一整天眼睛都彎成月牙狀,笑眯眯的,可愛極了。至于福哥兒,才四五個月大,她怕沖撞了什麽,沒敢帶出去,就留在家了。出門前,她将他喂飽了,然後又擠了一碗奶放在鍋裏溫着。怕趕不及回來,就讓許老爹拿它來給福哥兒填填肚子。

城煌廟廟會那天一早,顧麗娘帶着兩個孩子擠上了夏家的馬車。

馬車頓時窄了不少,顧麗娘不好意思地笑道,“麻煩你們了。”

張氏見不得她這麽外道,嗔怪道,“你說這話,莫不是要打我臉啊?趕緊的,去得晚了就人擠人了。”

顧麗娘笑笑,讓兩個孩子緊挨着她坐了,才道,“這是你女兒罷,出落得真标志,可是有了人家沒有?”

小娘子臉皮薄,才誇了一句便紅了臉,沒法,她只好假裝拿了一只絹花逗着妞妞玩兒。

“你快別誇她了,省得把她誇得都分不清東西南北了。”話雖如此,可張氏滿臉的驕傲可騙不得人,“為她這事我都操碎了心,眼見着就要十二了,還沒個人家。偏她爹還說不急不急,還想養個兩年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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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娘子還小,養上兩年也是使得的。不過人家可得開始留意了,省得好的都被人挑走了。”

“是這理兒!”張氏點頭。

妞妞陪着夏家小娘子在一旁玩,小石頭在一旁靜靜看着,也不鬧人。惹得張氏連瞅了幾眼,“你家哥兒小小年紀,倒是沉穩得緊。”

顧麗娘摸摸他的腦袋,道,“也是他性子太悶。”

“你別不知足,這麽乖巧的孩子多少人盼還盼不到呢。真給你個皮猴子,成天上竄下跳的,就有得你操心了。”

顧麗娘一想她要真有個這麽樣的兒子,頓覺頭疼不已,她只希望福哥兒也一如他大哥這麽乖巧就好了。

說話間,已來到城煌廟。他們來得早,但有人比他們更早。廟前一片人山人海,多是夫人小姐前來上香。自打廣安王謀反至今,京城就少見這般熱鬧的場面了。

停妥馬車,顧麗娘一手拉一個孩子,跟在張氏他們後面往廟裏走去。半個多時辰後,各個殿都拜完,沒遇上什麽意外。顧麗娘很是松了口氣,她忙拉着兩個孩子跟着張氏他們出了寺廟,出了來,母子三人眼睛都紅紅的,顧麗娘還掉了淚,都是被裏面的香薰的。張氏他們也好不到哪去,今兒來上香的人實在太多了。

“麗娘,這兒的齋菜是出了名的,不過今兒咱們恐怕吃不上了。”張氏頗遺憾。今兒來上香的達官貴人不少,廂房早就沒了,便是有,今兒也輪不上她。而她又不願去和一幫平頭百姓擠,她自己也是平頭百姓,倒不是瞧不起他們,而是帶着孩子,被踩着哪可不好。

吃沒吃上,顧麗娘倒無所謂。今兒她來這,一來想求個安心,二來就是與張氏套套近乎。

此時小石頭被撞了一下,顧麗娘眼疾手快地抱住他,确認他只是被吓着而沒有傷着哪,這才不悅地瞪着來人,“怎麽走路的這是?”

只見那人愣愣地看着顧麗娘,惹得她皺眉不已。這才吶吶地道了歉。

張氏是個有眼力見的,這人看穿着,是個管家類的人物。遂她悄悄拉了顧麗娘一下,朝她使了個眼色,“好啦,今兒人多,你也別計較了。”然後湊近她低聲道,“今兒貴人多,若是沖撞了哪個便不好了,且忍忍罷。”

顧麗娘抱着小石頭,道,“嗯,那我們走罷。”

那人直瞅着顧麗娘看,直到沒了人影,才蹲□子撿撿起撒了一地的物什,嘴裏喃喃,“像,真像——”他思忖着要不要告訴老夫人這個消息呢,他心裏也拿不定主意。這麽些年傳來的消息不少,但每回的結果都讓老夫人失望不已。這回他還真不敢——老夫人年紀大了,要是萬一,他可就罪過了。

半個月左右,顧麗娘将放在廚房的那幾甕實驗品起了。發現酒餅的确能替代酒,麸皮、米糠也能替代大米,但光麸皮米糠釀出來的醋品質不比放在大米下去一起釀的那些。如此一來,又省下了一些成本。接着她又試着釀了一批,試圖找出最佳比例。

“掌櫃的,你當你賣的糖醋排骨是魚翅燕窩呢,一百八十文錢才得這麽點,坑爺呢?”來人一臉橫肉,一拍桌子,上面的碗筷乒乓響。

店裏的人一瞧有人找碴,往日裏積下的怨念也被勾了起來,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便是魚翅燕窩也沒那麽貴的!”

“又不是聞香樓的菜,還敢賣這麽貴,兄弟,給他好看!”

掌櫃的開始訴說各種辛酸,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啊,“各位爺,不是小店賣得貴,實在是成本太高哇。不說這排骨已經賣到八十文一斤了,且說這醋吧,也賣到二十五文一斤了。而且現在還斷貨了,有錢也買不到!每天還要付給廚子小二工錢,對了,還有店租,小店真的不賺錢呀。不但不賺錢,還虧着喱。”

衆人不信,“虧本買賣你還幹?當我們傻的啊?”

“就快關門大吉了。”掌櫃的一臉苦相。

衆人無語,不知是真是假,不過還真沒見過拿自己店來詛咒的掌櫃,紛紛掏錢結了賬,道了聲晦氣便走人。

許強湊巧經過,聽到了這麽一段話,等衆人散去後,他湊到老掌櫃跟前,“掌櫃的,你真要關門啊?”

老掌櫃瞟了他一眼,“去去去,別詛咒我!”

“掌櫃的,我說真的,你要是真關門,就把店轉賣給我罷。”許強挺看好這店鋪的,離他們家也近,地段也好。

那掌櫃将許強上下打量了一番,眼裏不時閃着精光,“嘿嘿,小子,想買我家的店啊?”

許強點頭。

“五百兩,不二價!”那掌櫃伸出一只巴掌。

許強眉頭不自覺地皺了皺,這價錢離普了,若不是這掌櫃刻意刁難不想賣,便是他想宰自己一頓。他不動聲色地問,“不能少了?”

他瞧着這店挺小的,按如今的行情,這店頂了天了就能賣三百兩!剛才他聽了那番話,以為能撿個漏,想一百多兩把它拿下來。

“去去去,不少不少,一個子兒都不能少!”說完他也不理會許強,轉過身嘀咕,“沒錢學人家盤什麽店鋪!窮酸!”

連個商量的餘地都不給,許強便知道想盤下這店是沒多大指望的了,當下便斷了那心思。又想起剛才掌櫃和客人的那番話來,思忖這未嘗不是一個機會。于是他上前,“掌櫃的,你店裏,可是買不着醋?”

掌櫃的擡眼,“是又怎滴?”

“做吃食的店沒有醋,許多菜肴都做不成吧?”

那掌櫃微眯着眼,“小子,說了這麽多,你莫不是要告訴我你是賣醋的吧?”

“正是。”許強挺了挺胸膛。

“如今山西老醋都進不了京,我不信你有存貨!”山西正是被廣安王占領的城池之一。

“不是山西老醋,那醋是我家自釀的。”

見許強不似說假話,眨眼間,那掌櫃心思百轉。京城的醋現在已經完全斷貨了,若非他之前精明,還有幾瓶存貨,他這店恐怕要流失好些嗜吃酸辣的客人。他認識的好些店,都是如此,但也莫可奈何。若這小子說的是真的,而那醋的品質又不差的話,那麽——

“小子,貴姓?鄙人姓江。”

許強心中一喜,這事兒看來有戲,當下笑道,“原來是江掌櫃,失敬失敬,我姓許。”

“客套話我就不說了,适才你說的可是真的?”江掌櫃按奈着激動問道。

“絕無假話。”

“你回家拿些過來與我瞧瞧。”

許強應了下來,便回家,拿了個小酒瓶裝了半瓶過去。

江掌櫃嘗了嘗,又讓廚子用這醋炒了道菜,吃了,發現這醋與山西老醋相差無幾。心中欣喜若狂,這回要有了這醋,他能大賺一把,若是不賺,也能讓各家掌櫃欠他一個人情。

“怎麽樣?江掌櫃?”許強對自家的東西還是很看好的。

“是還不錯,不過畢竟是自釀的,比不得人家山西老醋的老牌子。”江掌櫃眯着眼,心中算計着怎麽才拿到最大的好處。

許強笑笑,心中也不惱,嫌貨才是買貨人,“是比不得,不過現在山西老醋不是進不了京麽?”

“小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對你這醋興趣挺大的。你家的醋有多少?”

“現在家裏就有三四十斤左右,還有些沒釀好。”

“十五文一斤,我全要了!”江掌櫃倒是豪氣。

“江掌櫃,剛才你也說了,現在的醋二十五文一斤還買不到。你給的這個價錢也忒低了點吧?”

“十八文,再多就沒有了。許公子,你要知道,這醋總歸比不上山西老醋的名氣兒的。”

許強想了想,覺得這買賣可做,當下便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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