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勇氣

宮千重雙手捧着紙片人。

紙片人就算同比例縮小了，也很符合宮千重的審美觀。

小人的頭發又黑又長，穿着古樸端莊，環佩叮當，面容俊美，眼睛還是大日仙宗修士們普遍喜歡的金色，再配合小人歪着頭一副認真的模樣，正好戳中了宮千重的萌點。

要是換做其他器靈，宮千重早就辣手銷毀了，但眼前這個紙片人還活的好好的，甚至能趴在手機上贊美宮千重顏美。

宮千重微微眯眼，他問莊別：“你到底是什麽東西？”

莊別認真地說：“好像是鼎。”

宮千重呵呵笑：“你是從煉妖圖裏冒出來的器靈，然後變成了雞仔模樣的妖靈，最後你告訴我自己是口鼎？”

莊別點頭：“我要是騙你，天道在上，就讓我身死道消。”

“…………”宮千重成功被噎住了，他仔細打量這家夥：“……你能感知到我的想法？”

莊別跪坐在宮千重的手心裏，他雙手分開，大袖翩翩後，雙手交疊放在身前，一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看上去格外正經。

他說：“确切來說，是一切與仁德相悖的情緒和念頭，都能被我感知到。”

宮千重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

“你是說，一切不好的念頭都能被你發現？”

莊別點頭，他看着宮千重，誠懇地說：“尤其是我身上有你的契約，消耗着你的力量，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

也就是說，如果以後自己要謀算什麽，身邊的紙片人就會立刻發現？

宮千重喃喃說：“……果然還是将你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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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人一愣，他驚訝地看着宮千重：“……為什麽？仁善有德難道不是好品質嗎？”

宮千重微微一笑：“可我不是好人。”

然後他擡手一拍，窗戶猛地打開，下一秒紙片人就被他甩出窗外！

紙片人：！！！

吧嗒，窗戶關上了。

臺風席卷，細雨綿綿。

紙片人直接被風卷住，眼瞅着要消失之際，早一步被扔出來的迷夢蝶伸出長長的觸角，将紙片人撈了回來。

紙片人恍然回神，這才發現迷夢蝶就卡在樓房下水管的鋼絲上。

此刻迷夢蝶用觸手将紙片人折了折，披在了身上，正好擋雨。

紙片人：哇QAQ——

這日子太苦了。

迷夢蝶用觸手安慰紙片人：不哭，我陪你。

于是一個淡金色半透明小人抱着同樣半透明的蝴蝶，抱着下水管的鋼絲哭唧唧。

然後半透明小人哭了兩聲，就振作了起來。

莊別抱着蝴蝶說：“他沒解開我們之間的契約。”

迷夢蝶心想：廢話，還沒搞清楚你到底是什麽東西，主人怎麽可能解開也許能制約你的契約？

莊別卻仿佛從契約上感受到了振奮和鼓舞。

“所以他只是嘴上說說？”看了幾集喜羊羊和灰太狼，莊別也學了幾個新詞：“這叫傲嬌？”

迷夢蝶：你有本事和主人說啊。

莊別打起精神：“好，我去和他說。”

迷夢蝶：？？？哇靠！這家夥能感知妖精的想法嗎？妖孽！

莊別不等迷夢蝶反對，他就抱着小蝴蝶，頂着不斷拍打在身上的雨水和狂風，爬到了窗臺上，他緊緊貼着玻璃，輕輕拍打着窗戶。

透過窗戶，莊別清晰地看到了男孩正在仔細查看畫卷，正當莊別打算嗷兩嗓子吸引宮千重的注意力時，就見男孩手心突然冒出了金色的火焰。

那火焰是如此的明亮耀眼，一下子就吸引了莊別全部心神。

下一秒，男孩将手上的畫卷丢進了火焰裏。

莊別：！！！

火焰無聲燃燒着，靈力湧動間，畫卷被點燃，絲絲青煙冒了出來。

莊別猛地從窗戶跳下去，他躲在窗臺下面，抱着迷夢蝶瑟瑟發抖。

如果自己真的是那張畫卷的器靈，恐怕已經被燒毀了靈核，徹底湮滅了吧？

莊別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心，這裏并沒有害怕，也沒有恐慌，充斥着腦海的也只是對男孩做出如此舉動的駭然和震撼。

他震撼于男孩居然如此殺伐果決，一旦确定對自己可能有威脅，就立刻抛棄或者毀滅。

偏生男孩沒有斷開兩人之間的契約。

這不僅讓莊別生出一種男孩只是嘴上說說的想法，進而放松警惕。

同時男孩如果猜測錯誤，莊別的本體如果真的不是畫卷，契約也能保障自身的安全。

莊別仿佛撥開了男孩表面那層溫和平靜的僞裝，看到了一個鋒利尖銳、冷酷狠辣的男子。

迷夢蝶看着有些懵逼的紙片人，忍不住伸出觸手安慰對方：習慣就好。

莊別發了一會呆，他冷不丁說：“原來如此。”

迷夢蝶：？？？

莊別用一種驚嘆和果然如此的語氣說：“怪不得我會在他身邊醒來。”

他看向抖動着觸手表示懵逼的迷夢蝶，用我信故我在的神棍語氣說：“因為他需要我！”

迷夢蝶：……

臉呢？還要臉嗎？

莊別卻已經恢複了精神，他放開迷夢蝶，轉身重新去爬窗。

迷夢蝶的觸手勾住了莊別身上的環佩。

莊別笑着伸手，輕輕挪開了迷夢蝶的觸手，他柔聲說：“你先別跟我進去，要是他生氣了，你會遭殃的。”

古有美人一笑傾城，迷夢蝶并不知道這句形容。

然而此刻看到散發着金色微光的莊別，看着那燦爛的笑容，恍若雨幕乍開，金陽散落，溫暖從心底油然而生。

莊別的指尖拂過迷夢蝶那半透明的翅膀，安慰似的拍了拍，轉身繼續去爬窗。

迷夢蝶一個激靈，再度伸出觸手，勾住了莊別。

莊別詫異回頭，就見迷夢蝶那雙顫動着的翅膀上多了幾個字。

或者說，迷夢蝶利用翅膀上的花紋，給了莊別一個提示。

莊別默默記在心裏，他給自己鼓氣，然後穿過了窗戶。

當他進入房間的一瞬間，宮千重就冷笑着看了過來。

然後宮千重一愣。

原來莊別進入窗戶後，就幻化出了成人的形态。

并非巴掌大的小人大，也不是手機殼後的紙片人樣。

莊別恢複了正常人的身高和樣貌，全身散發着淡淡的金色微光，黑而長的頭發輕輕飄蕩着，玉色環佩上點點星光萦繞，寬大的衣袖和袍帶無形飛舞着，仿佛從天而降的神靈。

他眉眼彎彎，笑若春風，眸若星辰，聲音低沉中透着絲滑，溫潤若如玉君子。

“……就算燒了畫卷，我也好好的。”

莊別看着宮千重，捕捉到了男孩眼中一瞬間的失神。

他心想，那只蝴蝶說的沒錯，男孩其實對于璀璨而美麗的東西很沒抵擋力。

莊別給自己打氣。

這是自己的優勢！

“我的确能看到一些現在和未來的片段，也能捕捉到晦澀陰暗的思緒。”

莊別輕輕飄到男孩面前，他彎下腰，半跪在宮千重面前。

宮千重挑眉，眸光微閃。

他扔了紙片人，還在燒煉妖圖畫卷，并表示自己不是好人後，這個金色器靈居然還敢出現在自己面前？

“真漂亮啊……”

莊別由衷贊嘆道。

“并非是外貌或者別的什麽。”

“我是說，你剛才将我丢出去的眼神，決絕狠厲，亮的駭人。”

宮千重一愣，他和莊別對視着。

莊別的眼眸是金色的，明明是屬于金屬的光澤，無機質中帶着微涼和冷意，然而當莊別看過來時，宮千重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雙金色眸光裏湧動着的溫暖與柔和。

莊別的眼前無端浮現出很多畫面。

這些破碎的、淩亂的畫面讓他不由自主地說。

“我想，我之所以存在，就是為了讓目之所及的人，不再露出你剛才那樣警惕戒備、鋒利尖銳的目光。”

“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心懷勇氣和信念，對世間一切溫柔以待。”

莊別伸出雙手，長袖漂動，他輕輕握住了男孩的手。

“所以……”

莊別的語氣堅定中透着不容置疑，就好像他說的，即是真理。

“我會成為你的力量，讓你擁有直面一切的勇氣和信念。”

“既然我會在你身邊醒來，那你一定是個溫柔的人。”

他輕笑起來：“我是如此相信着。”

宮千重震驚地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身為一個魔修，宮千重從不相信任何人。

身為一個從魔轉道的二五仔修士，宮千重早就習慣宗門師長時不時地調侃和不經意間的戒備和警惕。

然而眼前的存在，眼前這個自稱莊別的人，卻能如此坦然地說出我會成為你的力量，而你一定是個溫柔且強大的人。

可更讓宮千重吃驚和不可思議的是，他心中竟真的莫名生出一種感覺：莊別說的都是真的。

這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判斷，讓宮千重簡直無所适從。

他的表情有着些微的猙獰和扭曲，黑色眼眸中隐隐有火焰在燃燒。

半晌，宮千重露出一抹冰涼的笑容。

他同樣伸手握住了莊別的手。

“……既然你如此有信心，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他倒要看看，莊別到底能做到什麽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