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大腿

所謂人老成精。

這個詞同樣可以适用于老物件上，所以才有器物有靈的說法。

山羊胡老頭和潘胖子最近都不怎麽上線, 不過他們不上線的原因有本質的差別。

潘胖子是肚子上開了個口子, 想上線找大佬修補還需要周隊那邊審批手續, 山羊胡老頭純粹是自己不想上線。

主要是上線也很無聊啊，他被關在了湯谷荒城的祭祀巫器庫房內, 想出來都不可能，因為倉庫外面施加了封印，還有守衛！

山羊胡老頭覺得自己與其上線在倉庫裏落灰, 不如下線看潘胖子的本體被折騰。

不過盡管如此, 山羊胡老頭每隔幾天還是會上線看一看的。

這一日, 山羊胡老頭照例上線。

他本體是個鼎，雖說在現代社會來看體型是很巨大的, 但放在大荒上, 哪怕是普通人族部落的人都是那種平均海拔在兩米以上, 這麽一對比, 山羊胡老頭的體型反而正好。

作為鍋來說正好。

可作為祭祀禮器就顯得有點小了，而且山羊胡老頭的本體已經有數千年, 哪怕博物館方面再怎麽保養修繕, 歷史沉澱留下來的痕跡是怎麽都抹不掉的。

綜合來說, 山羊胡老頭這尊能當鍋的禮器體型有點小，還有點舊，對家大業大的湯谷來說, 多一個鍋是好事，少一個禮器也無所謂。

所以山羊胡老頭雖然是被放在倉庫裏, 但位置是很靠前的，屬于那種開了倉庫門就能看到的位置。

山羊胡老頭已經将身邊兩個巫器都研究過了，左邊是個造型精致的鳳形頭冠，右邊是用陶碗盛放了一些圓潤的玉色小球。

就在山羊胡老頭再一次無聊地數玉色小球的數量時，突然有腳步聲響起。

山羊胡老頭立刻精神了，他屏息凝神，一邊小心觀察，一邊努力壓制靈體的波動，生怕被湯谷這些荒獸們發現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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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山羊胡老頭就看到了出現在倉庫的家夥。

站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守衛，這守衛身材魁梧，一張圓圓的臉上有六只眼睛，雙手颀長，指甲尖銳，像是甲蟲一樣。

跟在守衛背後有兩個人形的家夥，其中一個氣勢不凡，帶着淡淡的兇獸威壓，另一個是幹癟的老頭，老頭的氣息很飄忽，像是天邊的風，一會有一會沒有。

就在此時，帶着兇獸威壓的中年人低吼了一聲，那守衛立刻止步。

中年人看向幹癟老頭：“到此為止了。”

幹癟拉頭繃着臉，看不出情緒。

他緩緩掃視之前走過的地方，最終目光落在了裝死的山羊胡老頭身上。

遍尋前部分寶庫，就只有這個鼎似乎符合他的要求了，雖然小了點，但好歹也能當祭祀巫器。

于是幹癟老頭擡手指了指山羊胡老頭的本體。

那個中年人上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尊鼎，很快就想起來這是前段日子某個小部落帶來的東西，不過既然被塞到了倉庫裏，就說明這東西收歸湯谷所有了。

中年人點點頭：“可。”

他招呼守衛，抱起這尊嬌小玲珑的鼎，看向幹癟老頭：“回去吧。”

于是山羊胡老頭就滿頭霧水地被帶出了湯谷，打包後塞到猁獸的後背上，被幹癟老頭帶到了這片赤色土地。

山羊胡老頭很興奮激動，他總算離開危險的湯谷啦！

離開湯谷後山羊胡老頭就不着急跑路去找圭臬大佬了，他打算看看這幹癟老頭想幹嘛？

……找了個祭祀巫器還能幹什麽？當然是祭祀用啊！

不過很快山羊胡老頭就後悔了，幹癟老頭是猁獸部落的巫，通過山羊胡的觀察，這個部落雖然也有人形，可本質上還是荒獸部落，生活作風相當蠻荒。

就好像黑玉龍佩曾說過的那樣，幹癟老頭率人祭祀天地後，還往山羊胡老頭的本體裏倒水，點上火，開始炖肉！

如果只是炖肉，山羊胡老頭還能忍，可是這幫荒獸們還炖人啊！！

山羊胡老頭差點吐出來，他被惡心壞了，直接下線跑回現實了。

山羊胡老頭扶着展櫃，整個靈體都變得蔫耷耷的，和隔壁靠在展櫃旁癱軟的潘胖子倒是正好湊一對。

山羊胡老頭安慰潘胖子：“手續沒下來也有好處，我們這些鍋真是命苦啊。”

潘胖子不接受這個安慰：“是我命苦好不好？你都能上線去玩了！”

別以為他是傻子，前幾天山羊胡上線就下來，這次山羊胡上去玩了好幾個小時，可見在大荒裏發生了新狀況！啊呀可惡，自己也好想去啊！

山羊胡老頭覺得不能自己一口鍋郁悶，于是他滔滔不絕地将自己的遭遇告訴了潘胖子。

潘胖子像是看白癡一樣看着山羊胡老頭：“你是不是傻？你是四條腿，可以跑啊！”

山羊胡老頭一想也對哦！

“哎，是我蠢了，主要是之前在湯谷，被那麽多深不可測的大妖盯着，當時我完全不敢動，這次居然忘記可以跑了。”

湯谷裏的大佬和這小部落的巫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啊！

如果說前者是lv99，那眼前這個就只有lv9啊！

想到這裏，山羊胡老頭決定一會上線就跑路。

然後老天爺給他開了一個大玩笑，一上線，他就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吼聲，還看到了天空中突然冒出的閃電，山羊胡整個鍋都一個機靈，仿佛被徹底冰凍似的，殺伐的煞氣四處彌漫，他能感受到鮮血和瘋狂。

身為一尊祭祀器巫，千年時光的逝去漸漸磨滅了山羊胡老頭對天地之力的感應，可最近連續不斷的被使用，山羊胡老頭體內沉眠的那股玄妙預感也在慢慢覺醒。

這一刻，他好像能感受到散在四周的蓬勃旺盛的生命力，每一個生命之火的熄滅代表着戰鬥的生與死，當幾個渾身塗滿黑色詭異符文的人突然沖出包圍圈，并直直朝着他撲來時，山羊胡老頭心中的警惕和危險感幾乎升到了最高！

藥丸！！！

下一秒，四方形的鼎上龍形符文突然亮了起來，與此同時沖在最前面的兇悍戰士伸出了巨大的拳頭。

那正是赤。

盆口一樣大的拳頭裹挾着險惡的風猛地砸下來，時間仿佛被無限延緩，眼瞅着猁部落祭臺上的鼎要被砸碎的瞬間，那尊有着四條腿的鼎突然一個矮身，它、它縮腿了？！

大鼎的四條腿像人一樣縮了起來，赤的拳頭擦着鼎邊沖了出去。

巨大的拳風掃過鼎口，厚重的鼎壁被這股龐大的風震動，發出了極低的低頻音波。

嗡——！

這股音波驟然爆發開來，距離最近的赤只覺得仿佛被迎面打了一拳，一股惡心的感覺油然而生，眼前天旋地轉，站立不穩，身體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随着這股音波的餘波席卷開來，四周戰鬥的戰士都心神不穩，趁此良機，這尊鼎的四條腿嗖一下像是彈簧一樣，又重新出現！

大鼎抖了抖腿，下一秒轉鼎就跑！！

一口鼎！跑了！！

“嘶——”

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這鼎健步如飛，直直地撲向深林。

不過它跑了兩步後，突然四方形鼎口一轉，朝着另一個方向趕去。

因剛才的音波震蕩，他、他感受到了圭臬大佬的氣息！

山羊胡老頭內心激動萬分，他要找到組織了！他要跟着修鍋大神！他要抱着大腿飛！

奈何叢林中到處都是荊棘和斷木，山羊胡老頭跑的再快都不能掩蓋一個客觀事實：他的腿短。

而背後還有人在追他，比如赤，比如猁部落的戰士。

很快山羊胡老頭就被赤追上了，這次赤沒有動手，而是搶了一把青銅钺砸了過來。

恰好此刻大鼎的一條腿被藤蔓一絆，鼎身一歪，原本是正常的四方形大鼎淩空飛起，那青銅钺本來瞄準的是鼎身，如今這麽一飛，那青銅钺恰好換了位置，從鼎身砸到鼎耳上。

嗡——！

又是低沉而危險的音波攻擊，赤只覺得頭重腳輕，追擊速度頓時慢了下來。

山羊胡老頭忍不住飙淚。

媽的好疼啊！！

他主動歪了歪鼎口，将被砸飛的左鼎耳接在鼎內，并順勢在地上打滾。

……算了，反正已經破了點，那就別管外形了，先保命要緊。

咕咚咕咚咕咚，山羊胡老頭咬緊牙關滾啊滾，終于看到了和幹癟老頭戰做一團的圭臬大佬。

看到男孩的瞬間，山羊胡老頭仿佛看到了多年未見的親人，激動、開心、委屈、歡喜……種種情況彙聚心頭，它幾乎要哭出來了。

嗷！大腿！山羊胡老頭激動地沖了過去。

那幹癟老頭看到大鼎的瞬間，大喜過望。

“哈哈哈哈！老天都在幫我！！”

有這尊大鼎巫器加持，他一定能殺了這突然冒出來的巫！

“鼎來——！”

巨大的鼎淩空飛起，直直地朝着幹癟老頭飛去。

不過由于鼎上一耳斷了，飛在空中時姿态不穩，鼎口歪了歪，恰好讓對面的宮千重看到了鼎內腹的銘文。

司母戊。

哎？宮千重一愣，眼前恍惚間閃過之前從手機上看到的來自山羊胡老頭體內的巫紋。

那巫紋好像活過來似的，原本就象形的文字經過不斷分解和重組，變成了一個神情哀婉的女子。

女子對着宮千重盈盈下拜，宮千重下意識地反手一托，想要扶起女子。

女子粲然而笑，幻影消失，而宮千重那一托居然被變成了一壓！

這一壓，宛若千萬大山，青銅鼎身姿凜然，重重壓下。

撲通——！！！

幹癟老頭臉上的喜色突兀凝固。

下一秒重壓降臨，他竟被壓成肉泥，血肉迸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