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機緣
“我曾對你說過吧。”
祈巫撫摸着莊慧的臉頰,他看着那靈動的紅色巫紋, 對宮千重說:“巫最少能活八百個春秋。”
宮千重沒說話。
祈巫繼續說:“但很多時候, 并沒有巫能活這麽久。”
“部落尚在, 巫也許不在;但部落消亡,巫一定會死亡。”
“有太多太多天賦出衆的巫随着部落的興亡而消逝了。”
祈巫收回手指, 他看向宮千重,語氣溫和地說:“希望你能活的久一些吧。”
宮千重斬釘截鐵:“放心,我會與天地同壽, 日月同行。”
祈巫笑了笑, 沒當回事。
他收起心頭一閃而過的悵惘, 重新恢複了懶洋洋的神情。
“天地無常,生死之間有大機緣。”
祈巫淡淡地說:“這丫頭已經覺醒, 正好栗沒了, 我就再收個徒弟吧。”
绫巫聽到後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
她似乎想說什麽, 但在祈巫的注視下, 最終矮個子女巫保持了緘默。
祈巫繼續說:“她能在沒人指導的情況下成為巫,可見是個天賦出衆, 聰慧敏銳之人。”
“叫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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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 就是慧巫了。”
祈巫既然決定收莊慧為徒弟, 绫巫就給了莊慧出入巫城的許可。
祈巫揮一揮袖子先帶着大貓走了,绫巫看了始終沒說話的陳螟和被捆成粽子的張建平,笑了笑, 身形緩緩消失在空氣中。
宮千重對陳螟道:“我要帶着慧巫進城了,你們自便吧。”
陳螟雖然擔心莊慧, 但他此刻更想下線去找兄長,之前憑着滿腔憎恨撐着,如今傷害哥哥的部落戰士已經死亡,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陳螟點點頭,學着那些部落戰士一般,笨拙地對宮千重行了個禮:“莊慧、慧巫就麻煩您了。”
然後陳螟帶着張建平離開了。
他們可以暫時在靈山的營地修整。
宮千重帶着莊慧進城,回到祈巫的住處時,祈巫似乎出去了,大貓倒是趴在當初栗選為休息的地方,聽到宮千重進來,大貓睜開了一只眼睛,然後又閉上了。
宮千重看着樹下那一小堆石頭堆,恍惚間想起當初栗向他介紹如何使用石頭當床時的場景。
追求大道的路上有太多的人倒下,他不想倒下,也不能倒下。
他必須向前。
宮千重收回目光,他暫時将莊慧放在自己房間內,并将背後的青銅大鼎放在房間角落裏。
他走出房外,站在那堆石頭前。
“貓,讓一讓。”
男孩語氣平靜地說:“這些石頭已經沒用了,我要丢出去。”
大貓猛地擡起腦袋,它定定地看着面前的男孩,半晌,它舔了舔爪子,并用爪子洗了洗臉。
大貓臉上有斑紋,棕色斑紋從眼角向下深入脖頸,看上去像是在哭一樣。
大貓沒說話,只是從石頭上跳下來,靈巧地上樹了。
宮千重默默上前,将當初栗用的石頭全都丢到了靈山後山的石場裏。
将院子清理幹淨後,宮千重回到自己的房間,莊慧還昏迷着,身體不時地自動抽搐着。
宮千重上前仔細檢查了一番,心情複雜起來。
祈巫說的沒錯,生死之間有大機緣。
莊慧本來只是個普通人,因被人捅刀,陰差陽錯得到了一絲火焰的種子。
任何修煉的第一步都是鍛煉筋骨和經脈,宮千重已然是元嬰修士,元嬰修士的火焰是多麽霸道蠻橫啊,莊慧根本承受不了,所以那絲火焰在莊慧體內靜靜沉眠着,潛移默化地改造着莊慧的體質。
本來宮千重是打算教莊慧一些粗淺的修煉之中,讓她先慢慢練着,盡可能提升身體素質,同時将重點放在心境頓悟上。
畢竟藍星世界還是比較和平的,沒什麽争鬥,更沒什麽巧取豪奪,莊慧沒必要像宮千重當年在魔修宗門裏那樣拼死求生。
可沒想到莊慧來到大荒後,卻因大荒賦予現世之人的特殊保護系統,喚醒了這絲力量。
莊慧此刻表面看上去一切正常,可實際上在宮千重眼中,她體內的火焰已經熊熊燃燒起來。
她的身體在瞬息間被燒得灰飛煙滅,卻又因系統給與的體質并未損失,所以還能被固定為人的形态。
就好像在一個盒子裏炸了無數道天雷,最後盒子依舊完好無損,而盒子內也充滿了天雷之力。
莊慧的身體不斷重複着被燃燒,被塑造,被燃燒,再被塑造……
奈何莊慧本身體質太差了,或者說和宮千重的力量相比簡直如螢火之于日月,随着時間的流逝,這股火焰的力量不斷溢散不斷消耗,漸漸的力量開始縮水,從最初的元嬰之火,變成了金丹之火,再然後成為了一縷大約有築基初期層次的火焰。
火焰慢慢穩固下來,莊慧的身體不再重塑,她終于醒了過來。
醒來的一瞬間,莊慧的眼睛不自覺地變成了金紅色,她覺得全身都疼,疼的她要發瘋,卻又說不出話來。
“疼,是必然的。”
宮千重的聲音在莊慧耳邊響起。
“盡管你剛才昏迷了,可是被燃燒的痛苦已經刻印在靈魂和骨髓中,你要适應這股疼痛,這是你獲得力量的代價。”
莊慧腦子嗡一下就炸了,她試圖嗷嚎說我不要力量,可惜她一張嘴,砰,肉眼可見的拳頭大小的火球冒了出來。
莊慧:“………………”
宮千重莞爾:“忍一忍吧,總要适應的。”
他想了想:“我帶你去石山那吧,你感悟火焰和痛苦時,順便也試着感悟一下四周的天地之力,就好像你試圖燒死猁部落戰士時的感覺。”
莊慧渾身一僵,她終于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麽。
她猛地翻身,雙手緊緊抱着腦袋,鮮血、火焰、猙獰可怖的戰士、近在咫尺的死亡、鮮紅的契約和那雙黑黝黝的眼睛……
莊慧大口大口喘粗氣,表情有些茫然,空白而懵懂。
宮千重搖搖頭,他擡手一點,将莊慧塞到大鼎內,推門離開了祈巫的院落。
他學着當初祈巫那樣,将莊慧丢在了後山的石場,并對不知何時悄咪咪跟着過來的大貓說:“幫忙看一下。”
大貓很兇地對着宮千重呲牙:“我才不要看!”
宮千重笑了笑:“嗯,你沒在看,你只是在透風。”
大貓噴了口氣,一副你說的沒錯我是無意中過來絕對不是專門盯着的态度,全身僵硬地卧了下來,前爪縮起來,做了個标準的農民揣的姿勢。
宮千重背着大鼎回到祈巫的院落。
祈巫還沒回來,不知道去哪裏了。
宮千重趁着院落裏沒人,他回到自己的房間,将鼎放在眼前,并擡手敲了敲。
“司母?”
大鼎終于不裝死了,四方形的鼎像是人一樣,靈活地動了動了腿,同時鼎的正面多了一副五官。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還以為見到鬼了。
山羊胡老頭可憐巴巴地說:“前輩,幫幫忙吧,将我那倆耳朵裝回去……”
最好是修複完畢後再下線!否則讓博物館方面發現他沒了倆耳朵,他就再別想上線了。
宮千重無語至極,他走到大鼎前,踮起腳尖往裏面看——他目前的海拔比大鼎還低一點——就見山羊胡的兩個耳壁正在鼎內。
宮千重拍了拍大鼎:“我先說好,這是我頭一次動手,出什麽問題我可不管啊?”
山羊胡老頭激動地說:“沒問題!只要能裝上去就行!”
反正博物館的維保人員也不是天天都開展櫃仔細探查的,只要傷口不明顯,不像是潘胖子那樣直接開在碩大的鼎肚上,就能暫時瞞過去!
宮千重砸吧砸吧嘴,只能說:“那我試試。”
雖說要試試,但宮千重首先拍了拍腰間:“這要怎麽修?”
黑玉龍佩開口,也許是宮千重的錯覺,好像這龍佩的口氣中多了一絲恭謹?
“……他已經是您的巫器了,只需要将耳壁放在原來的位置,您發動力量即可。”
“這麽簡單?”宮千重有點不可置信,畢竟他身上帶着的哪些靈器煉制方法都挺複雜的,不僅需要特殊材料,還要特殊的煉制手法,更會耗費大量時間。
黑玉龍佩說:“巫修自己的巫器,當然簡單。”
宮千重敏銳地察覺到黑玉龍佩話中有話:“……我的巫器?這鼎成我的巫器了?”
黑玉龍佩輕聲說:“因為您已經掌握了司母身上的巫紋。”
宮千重一愣,他腦海中閃過司母戊這三個象形文字結合形成的畫面,想起猁巫擡手去招大鼎卻被壓死的事,宮千重若有所思:“原來巫紋可以塑造巫器,巫器也可以回溯巫紋啊。”
他說:“那如果我掌握你的巫紋,是不是就将你變成了我的巫器?”
黑玉龍佩的聲音很低:“……您說的沒錯。”
目前宮千重僅可以使用黑玉龍佩,并未掌握黑玉龍佩上的巫紋。
就在此時,一直沒吭聲的莊別突然開口了。
“巫紋越簡單,掌握難度越大。”
宮千重的眉心漸漸出現一縷金光,這束金光無比耀眼,竟一瞬間将宮千重的視線淹沒。
下一秒,宮千重耳邊響起山羊胡老頭的嚎叫:“嗷嗷!不要!!”
宮千重心中一凜,體內靈力迅速流竄,視線終于恢複了正常。
就見面前的大鼎似乎發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紙片人莊別将倒黴蛋山羊胡老頭擠在了耳壁上,他居然雀占鸠巢,成了青銅大鼎的鼎靈。
與此同時,宮千重的心底響起莊別那帶着笑意的聲音。
“怎麽能有比我更漂亮的鼎呢?”
“所以小重的鼎器一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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