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撈屍人3

唐恬插話,“怎麽說?”

衆人這才驚覺她存在似的,不約而同看了她一眼。

這一路上,她安靜的很,蒼白若瓷的臉頰透着病态的虛弱,存在感單薄的像一抹游魂。

王老五道,“死人灣,一年要從上游漂下來兩三百具屍體,你算一算,是不是隔兩三天就有一兩具?飄下來那麽多聚集在死人灣,我們看到新的了,就先去撈上來看一看,身上有沒有信息,有手機,或者有身份證,我們直接跟他家裏面的人聯系。接到電話的人十有八九都會過來,把屍體給接回去。還有那麽一兩成,身上能證明身份的都給沖走了,人也浮腫的沒法看,這種無名屍體不用管,會給它放了回水裏。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新的來了慢慢就會把舊的給擠出這個河灣,往下游水庫流去。所以我催你們趕緊的,不然再晚上幾天漂到水庫去了,那就沒法撈了。”

幾人心思各異,唐恬立刻點頭,“也是,那就現在去撈吧。”說了才轉向陳雲志,笑着道,“陳老板,我相信您一定也是和我一樣,聽到這情況心急如焚,恨不得馬上把人給入土為安的。”

話遞到面前,陳雲志也不好再說什麽,不然搞得像是他想拖延似的,當下一口道,“現在就撈。”

“好咧。”王老五一邊說一邊焊煙也不抽了,站起來扭頭沖屋裏吼,“石頭,有活了,趕快起來!“

"來了爹。"屋裏立刻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男聲。

王老五沖秘書,冷哼了一聲,“看你們穿得人模人樣的,我也不怕你們賴賬,不過還是那規矩,反正下水你就要給我1萬塊。”

老頭把煙杆一放,很快穿着藍色T恤、寬大黑色短褲的男子,圾着雙塑料拖鞋從屋裏走了出來,他的長相是北方人典型的粗礦,看上去年過30,露在衣服外面的胳膊,肌肉十分精壯。男人一只手拎着一桶機油,胳膊上繞了幾圈足有拇指粗的繩子,手裏還拿着一杆鈎子。

王老五雙手背在背後,在前頭帶路,“走吧,再晚天就黑了。”

陳雲志道,“我們也要去?“

陳鵬追問,“不是你把屍體撈出來,帶回來就行了嗎?”

那叫做石頭的漢子粗聲粗氣說,“這屍體早就泡漲發了,衣料也在水裏泡了這麽久,早就軟了爛了。你們不當場确認,萬一撈上來的不是你們要找的人,那我們不是白費勁了。”

“可是”陳鵬還想說什麽,陳雲志一言不發跟着走了。唐恬立刻趕上。陳鵬和林落雁對視一眼,這一趟他們特意陪陳雲志來,就是要做一個孝順兒子、貼心妻子,都做了99步了,最後一步肯定也要做好。

兩人不情不願跟在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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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死人灣,要沿着小道先上山再下山。望山上走的時候,說來也奇怪,前山還是烈日酷暑,陽光普照,一翻過山頂,天就陰了下來,陽光都匿在了烏雲裏,陰沉沉的看上去像要下雨。

秘書忍不住問,“這天不會下雨吧?”

王老五嘴裏哼着小曲,十分不滿他的打斷,“下什麽雨!這墳山背陰,一年四季都是這樣的。”

衆人正穿行在一片樹林裏,遮天蔽日的綠蔭下,他們聞言感覺背上涼飕飕的。

秘書又問,“怎麽叫墳、墳山這個名字?有點……”

王老五道,“不吉利?原本是叫文山。可你瞧瞧,”他一手随便指向林中,衆人看見其中不少凸起的墳包。

而剛才前山幾乎沒有見到幾座,到了後山仔細一看才發現,這邊到處都是立着墓碑的墳墓。

“大灣村的人祖祖輩輩都葬在這後山,幾百座,或許更多。久而久之,可不就成了墳山了?當地人就改了稱呼。墳山,死人灣,搭的很。”

老頭一笑,露出被煙熏過的黃的發黑的牙。

炎炎夏天,穿行在林中的衆人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了。

王老五話鋒一轉,“平日裏當地人也都不願意到這邊來,嫌晦氣。所以你說我這要價,哪裏高了?整天跟死人打交道。“還在耿耿于懷這麽一群有錢人,居然還跟他讨價還價。

陳鵬問,“你兒子手裏拿的那根鐵杆子,是做什麽用的?”

老頭瞥了眼前面大步流星帶路的石頭,他一直悶聲不吭走在前頭。

“那鐵棍,我們叫做撈屍棍。這一個根是從我祖父那裏傳下來的。人死了會漂浮在水面上,不管是趴着還是仰着的姿勢。拿有弧形的彎鈎去勾着屍體的脖子,會比較容易勾到船邊,然後再把繩索套在他的四肢上,這樣就能夠把人拉上岸。就這個東西,是老祖宗智慧的結晶。這彎勾的部分必須要鈍,不能太鋒利了,否則,”老頭嘿嘿一笑,喑啞着嗓音,“這皮肉在水裏泡了那麽多天,夏天的江水溫度高,簡直像在滾水裏煮過,鈎子一下去,要稍微用點力,咔的一聲,頭都能拉掉了!”

“媽呀!”陳鵬分心在聽,正好踩到一塊青苔上,一不留神腳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

“兒子,你有沒有怎麽樣。”旁邊女人趕忙把他扶起來,陳鵬拍着屁股站起來,罵罵咧咧,“老頭,你別說這些惡心的事兒。”

老頭斜眼,“這就受不了了?我說這些是讓你們有個心理準備,別待會兒到了那個河灣邊,看着浮屍又哭又吐糊了滿臉,那才惡心。”

衆人:“……”這老頭嘴怎麽這麽毒呢。

通往河灘的小路從來沒有修整過,都是沿着前人從雜草裏踩出來的,路況倒是不難走。身手矯健的石頭,走在最前面把衆人拉開了一段距離。王老五背着手,溜溜達達走在他們這一行人的前面,給他們講着當地的一些事,話裏話外都是這個錢是辛苦錢力氣活,一點都不容易。

總之,這一路叨叨說下來。衆人對他的态度稍改了一點。

半個多小時後,被綠蔭擋住的視野漸漸開朗,衆人老遠便看到有一片河灣。又走了幾百米走出森林下山,刮過來的風也時不時的帶上了一陣說不出的味道。

跟着老頭走入鵝卵石堆集的河灘上,老頭下巴朝着水面方向一點,“看到了吧,水面上漂浮的都是屍體。”

衆人舉目一望,第一眼只看到河面上漂浮着花花綠綠的顏色,紅的,白的,黑的,還夾雜着其他顏色,淹沒在發綠的江水裏。

陳鵬張口,“哪呢,沒看到……”

話沒說完,臉白了。

“那是死人的衣服。你們要找的人穿什麽樣的衣服?”老頭問。

秘書忍着惡心,“黑色西服白襯衣,領帶是藍色條紋的。”

“知道了。”老頭示意,“那裏有個涼棚,你們可以在那等着。”

陳雲志帶頭走入,涼棚是用蓬草和竹子搭的,地上擱一保溫水瓶,兩把椅子,一把芭蕉扇,再沒有別的東西。

王老五也說了這地方陰氣重,他們從不在這過夜,就白天過來守一守,看看有沒有新鮮漂過來的屍體。

兩把椅子,陳雲志自然當仁不讓的做坐了,還有一把女人迫不及待坐下了,走了一路踩着十厘米高跟鞋實在是有點受不住。

陳鵬就站在她旁邊,扭着頭不往湖面望上一眼,滿臉嫌惡。

“嗚--”

伴随着刺耳轟鳴聲,石頭把快艇發動起來,扶着老頭上了船,他在前拿繩拿鈎,老頭負責開船掌握方向。

快艇破開屍體漂浮的水面,石頭肩膀上套着繩子,右手拿着鐵鈎,不時把旁邊的屍體撈到船邊查看。

涼棚那沒坐的,唐恬也不委屈自己,索性在涼棚不遠處找了塊大石頭坐下。

河灣這兒不僅停留屍體,各種垃圾也漂浮聚集在此處。随風翻滾的白色塑料、一群群嗡嗡盤飛的蚊蟲、腐爛沉浮的動物屍體……随風一陣陣飄來難聞的腥臭氣。

唐恬莫名覺得這味道有點熟悉,特意嗅了嗅,确定和在書房拿筆記本的時候,陳煦身上的味道有幾分像,只是他的要更淡一些。

如此她心裏有了幾分底,陳煦的屍體是在這兒,今天一定撈的到。

“有水不”等了一會兒之後,陳鵬又要喝水,秘書歉意道,“剛才下車的匆忙,沒有帶上。“

陳鵬這兩天是心煩意亂,火氣大的很,指着秘書惡狠狠罵道,“你做事一點準備都沒有,想渴死我啊。”

秘書連連道歉,還是陳雲志看不過眼,“行了。現在是什麽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小陳昨天晚上都沒合眼,又是租車又是找路線的。稍有疏忽也是能理解的。車上有一箱水,你就忍這一會兒。”

說到車上,女人忽然道,“剛才我看到小唐手裏拿了一瓶水。”除了她,幾人都嫌麻煩也沒預料到要等這麽久,都沒拿。

話沒說完,幾人齊齊朝她望去,正見她仰着頭,喉嚨滾動了下咕嘟咕嘟,一口氣把半瓶水咽下去,爾後晃了晃空瓶子,朝衆人遺憾道,“喝完了。”

衆人:“……”噎不死你!

見二少爺臉都氣歪了,秘書環顧屋裏看見了紅色的保溫水瓶,“二少爺,你要喝水的話,我看看這裏面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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