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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的夜,一陣風吹過來,透着骨的寒。
姜照皊沒忍住搓了搓手,冰涼的指尖劃過嫩嫩的荠菜,她心裏這才滿足了些。
看着生的秀氣可愛的田田,她忍不住輕笑着打趣:“幸而有你,要不然我又要餓肚子了。”
說起這個,田田眼眶又紅了,他鼓着臉頰說:“都怪那起子小人,沒得陷害你。”
要不然這會必然軟裘輕奢,哪像這般,奴才們都不吃的野物,偏偏挖回來當寶。
“害。”姜照皊輕嘲一聲,便沒有多說什麽,認認真真的擇着荠菜,算計進冷宮不打緊,直接掐了生路才是最絕的。
哀莫大于心死。
女主心智手段都不缺,先是借着她嚣張跋扈的性子做犯上的事,惹的皇上不喜,打入冷宮後,再從精神層面打擊,可不徹底毀滅了她。
性情張揚驕傲的人,自認為被皇上捧在心尖尖上,一朝從天上掉進泥潭裏,掙紮不出,周遭有無數雙手按着她的頭,要她承受滅頂之災。
姜照皊看着自己蒼白粗糙的手掌,既然借她之身重活,這個仇順便給她報了。
兩人對着荠菜和面粉發呆,看着不停翻滾的水,都有些懵:“先放哪一個?”
努力從記憶中找尋糊糊到底是怎麽做的,半晌着實沒有印象,只得憑着感覺來:“要不……一起放?”
青菜燙一下就熟,面粉糊糊想必也是如此。
田田有限的生活經驗中,顯然也不包括廚藝,再窮的人家,也不會讓男丁做這個。
姜照皊如臨大敵,一手荠菜一手面粉,第一手下去,她就知道不對了,那面粉下了滾燙的鍋中,直接就是一團。
一頓飯吃的艱辛,方才還不覺得有什麽,等躺在冰涼的被窩中,她才覺出幾分心酸難受來。
裹着薄被子,她緊緊的抱着自己膝蓋,努力的蜷縮成一團,汲取自己身上的星點溫暖。
往後的路,必然是難走的,可再難都要走。
冷宮的凄冷破敗,在夜裏越發明顯,到處都是黑黢黢的,好似随時都能蹦出來野獸怪物似得。
自己能把自己吓哭,姜照皊從來不懷疑她的腦補能力,這下更是有點扛不住,孤單
的抱着自己的小被子。
況且現下天雖然已經黑透了,估摸着也就八點左右,着實不到她的生物鐘,勉強睡下已是差不多,非得睡着就有些勉強了。
胡思亂想很多,到底還是沉入睡夢中。
第二日天還未亮,她就醒來了,夜裏做了一夜的噩夢,說到底這身體是死過一次的人了,表面若無其事,睡夢裏頭那可是十八般武藝盡上。
什麽她死了其實沒活,什麽她只是睡着了,其實被原主給穿了,什麽這冷宮處處是冤魂。
摸了摸冰涼犯雞皮疙瘩的手臂,她面無表情的起身洗漱,第一時間召喚系統完成任務,趁着沒人的時候,龇牙咧嘴的努力伸展着身軀,擺出系統規定的姿勢。
“叮,恭喜您完成系統指定動作,獲取豆腐一塊。”
姜照皊吃掉涼涼的豆腐,感覺那種生機從內而外散發,忍不住激靈靈打個冷顫,轉而舒服的喟嘆出聲。
沒一會兒功夫,身上又有灰蒙蒙的黏膩雜物出來,秀氣的皺了皺鼻子,她起身去打水。
原主剛生了大病,從未出過屋,白是極白的,就是氣色不好,面容透出憔悴灰敗,如今兩塊豆腐下去,排出不少毒素,倒是能瞧出幾分往日影子。
等田田過來伺候的時候,就驚訝的發現,原本癱在床上不動的姑娘,已經起身洗漱過了。
他在心中暗嘆,小主兒但凡願意洗漱幹淨,瞧瞧這容色又回來七八分,壓過了後宮不知多少貴女。
就是這份出挑,徹底的毀了她。
沒有相應的心機手段,護不住自己如花容顏,瞧着又嬌嫩起來的小主兒,田田心裏擔憂極了。
他害怕。
怕重蹈覆轍,怕後宮那些狼虎不給喘息機會。
“小主兒餓不餓?”田田掩下憂思,扯出歡歡喜喜的笑來。
姜照皊輕笑着搖頭,她方才吃了豆腐,這會兒一點都不餓,但是田田定然沒吃東西。
以昨晚兩人那貧瘠的下廚經驗,早餐又是敷衍極了,好在有點糊糊模樣了,沒油沒鹽沒有糖,田田卻吃的香甜。
她也就着喝了一小碗熱湯,看着那帶着缺口的瓷碗,姜照皊眉眼微垂,心下那些許猶豫,盡數褪去。
當吃飯都成問題,也再無其他出路的時候,作為她名
義上的男人,當然是有罪的。
她在心裏細細盤算,現下是康熙十六年,後宮成員尚且簡單。
位份最高的是去年被冊封為妃的鈕祜祿氏,這排第二的就是姜貴人,餘下的盡數都是庶妃。
包括金樽玉貴的佟氏,作為皇上外家表妹,縱然只是庶妃,可誰都知道,上位是早晚的事,無人敢踢這塊鐵板。
而姜照皊身世不差,容貌又出挑,故而作為衆矢之的,一下子就被人拉下來了。
她又是個招搖性子,得了雨露恩寵恨不得全後宮都知道,就是賞她一根玉釵,都能炫耀十遍八遍。
現在姜照皊穿到她身上,自然知道她這是抱着我男人賞我東西了,好開心,大家一起來開心開心的意思,可惜除了她,沒有人高興。
康熙十六年。
她默默的又念了一遍,總覺得今年發生了什麽。
唔,炮灰小可憐死以後,好像下一個節點就是大封後宮。女主作為一個汲汲營營,隐忍奮鬥的一員,這一次并沒有出挑。
姜照皊若有所思,原主被直接摁下來,說不得就是旁人得到晉封的風聲,故而先行除掉隐患。
這趟車,她想趕一趕。
畢竟到時候一堆主位嫔妃,像她這種位份,見之必跪,旁人還能随意責罰,這樣的日子,她不想。
難搞。
姜照皊面無表情的想。
她前世能從一介孤兒到商界新貴,這一輩子自然也能起勢。
可惜環境不容人,穿到了理學盛行,對女子極為嚴苛的時候。
滿人倒還好些,打馬游街也是常有的事,可滿人嫁人是真的早,恨不得初初竄點個頭,便直接打發了。
而她們在年滿十三的時候,必須進宮選秀,選中了命運多舛,選不中命運依舊多舛。
左右長大了就沒個高興時候,打此以後,就是男人的附庸。
“春天到了。”姜照皊開口,她看了看身上半舊的緞子,半晌才輕聲道:“跟家裏頭說一聲,該備着春裝了。”
對于原主來說,旁人的陷害都不打緊,可是皇上一句話不說,直接将她打入冷宮,一句辯駁的話都不肯讓她講,着實傷了她的心。
田田猛然擡頭,他有些驚慌失措:“您要……”要做什麽,簡直不必問,這是要重新
入那虎狼窩。
他湊過來,小小聲的開口:“帝王無情。”這一句話出口,他臉色頓時煞白起來,若是被人聽到,這可是殺頭的罪過。
姜照皊漫不經心地點點頭:“是啊,無情也多情。”要不然這幾十個孩子哪來的,總不能天上掉下來。
最無情的地方是多情,最多情的表現是無情。
田田聽到多情二字,就忍不住手腳冰涼,他強鼓起勇氣,細細将無情二字掰碎了來說,就怕這位主兒又戀愛腦上頭,做出以前的事端來。
姜照皊含笑搖頭,沒忍住捏了捏他白嫩的臉頰,輕笑着回:“成,我都知道,斷然不會付出情誼,只是讓我的小田田被稱一聲田爺爺,如何?”
她這話說的輕佻,還帶着幾分漫不經心,那晶亮的雙眸映着朝霞,漂亮的不像話。
“好。”田田紅着臉,抿着嘴笑。
……
那一大籃子荠菜,終究沒撐過一天,中午的時候,田田甚至有些沒吃飽。
等到晚間天擦黑的時候,兩人熟門熟路的開始往東苑跑,畢竟那一片荠菜過不了幾天就要老了。
可惜食材不夠,要不然還可以做點荠菜雞蛋餃子,荠菜雞蛋餅之類的,就算是包包子也好吃。
兩個廚房苦手,只能吃荠菜糊糊,不過這樣也省面,面粉存量撐不了幾天。
愉悅的薅着荠菜,姜照皊一邊嘀咕:“也不知何時能吃上一頓飽飯。”
田田便跟着愁,這倒是個問題,以她之前犯下的事來說,翻身可不容易,想在這冷宮中吃飽飯,怎麽可能呢。
旁人給他一點面粉,是瞧笑話的,可不是為了接濟他。
“會有那麽一天的。”他小聲安慰,說出口的話自己都覺得虛。
提着籃子離開的兩人,沒有發現在陰影處,依舊有兩道熟悉的身影。
康熙長身玉立,單手負在身後,蒼藍色的緞袍在月光下暗紋流轉,華貴極了。
“冰雪為肌玉煉顏,亭亭玉立藐如仙。”他輕笑着低喃,他轉身看向梁九功,意味不明的開口:“朕為水仙賦的詩,用在她身上倒是正好。”
“萬歲爺英明。”梁九功躬身。
這話他沒法接,萬歲爺也沒想着讓他接,原本為着三藩的事煩惱,無意間溜達到這地界,誰
能想到,恰巧就碰上了姜貴人。
昨兒是巧,今兒就是帝王有意為之了。
康熙瞧着那袅袅依依離去的身影,目光深沉。
昨兒瞧着她美,誰知今兒瞧着更甚。
許是冷宮磋磨,她清減許多,細細的腰肢籠在半舊的衣裳裏,顯的有些可憐了。
那水潤潤的眸光帶着幾分清淩淩的透徹,映着細碎的星光,更是潋滟生輝。
唇角微微勾起的幾分弧度,也帶着漫不經心的薄涼和慵懶。
清麗卻不失豔光四射。
倒教人想掐着她的腰,狠狠地欺負她,讓她露出驚慌失措的求饒來。
那瓷白的小臉若是挂上暈紅,定然惹人極了。康熙目光沉了沉,面無表情的轉身離去。
話都不曾與他說上一句,偏偏勾的他心猿意馬。
這女人越發進益了。
“去查查當日始末。”康熙随口一說,便将此事抛在腦後,左右是他的女人,跑不了逃不掉,只能是他碟中菜手中花。
當時毫不猶豫的處置了她,一是她犯上,二是素日來本就厭了她,順水推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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