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婚約

見高骈這般趾高氣揚,成竹在胸,沈璧氣笑了,“高骈,你三翻四次派人來提親,被我拒絕後,又這般設計,我真有理由懷疑,看上我的不是令嫒,而是你。”

“放屁!”高骈被這番荒唐之言噎得險些岔了氣,“沈璧,你與我面聖去!我們去皇上那裏說道說道!”

聖上雖不會為沈璧指婚,但如果是他自己接了繡球,那就另當別論了。畢竟關乎到女子的名聲,更何況還是尚書的女兒?

兩人正說話間,“咚”的一聲,對面酒樓的窗戶上掉下一個人。

還好高家招親,街上買糖人的小商販被迫将攤位挪到酒樓門口,那人好巧不巧掉在了攤位上,得以免去摔斷胳膊腿兒的禍事。

“讓一讓,讓一讓!”掉下來的男子龇牙咧嘴地站起身,穿過人群,走到兩人面前。

他摸着胳膊肘,抽氣聲不斷,“為何這街上所有人都知道高家的繡球不能搶,抛中誰就是誰,而單單侯爺和那位壯士不知道?你們在故意陷害侯爺!”

真是人一倒黴,喝涼水都塞牙。高骈斜了眼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子,語氣不善,“你又是誰?”

“草民朱承軒,家父乃是禦史大夫朱潛。”朱承軒施禮,不卑不亢地回了話。他剛才在對面樓上看到沈璧蒙眼,這會子有機會,忍不住好奇問道:“王爺的眼睛……”

“見不得某些人的醜惡嘴臉。”沈璧淡淡回了句,幸災樂禍的低調又明确,“高大人今天真是挑了個好日子,正巧趕上朱禦史的公子在此。”

“草民今日來此小酌,聽聞有人抛繡球招親,心想反正閑着無事,不如瞧個熱鬧。不巧将方才的一幕看的清楚明白。高大人,令嫒抛繡球前,可沒講大家都當木頭人啊!接到繡球的是那位壯士才對!”朱承軒袖子一擡,将衆人的目光重新移向屠夫。

高骈被兩人氣得夠嗆,忍不住又要破口大罵之際,家丁上前與他耳語了一番。高骈的眼可見地換了神色,看向沈璧的眼光,狠毒的恨不能将他吃了,“沈璧,你竟早有婚約!既如此,為何一直不說!你是專門在等着看老夫的笑話麽?”

“婚約?”沈璧抿唇。

高骈聲嘶力竭,“你裝什麽裝?整個京城都在議論,你四歲就已定了親!好你個沈璧,今日你讓老夫顏面盡失,不報此仇,老夫誓不為人!”

四歲。

婚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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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北!城!

沈璧攥緊拳頭,眼底是不可測量的幽暗。

他很确定,如果此刻季北城站在他面前,這一拳妥妥就是他的。

傳言一事暫且不談,沈璧知道他出現在這條街,這座繡樓下,一切都是高骈有意為之。

“這麽說來,白雲觀的那封信也是你們寫的?”

高骈雖心虛,面上卻分毫不慫,冷哼一聲,沒有理他。

“此事本侯記下了。高大人先辦喜事,我們來日方長。”沈璧轉身離開。

他雖很想跟高骈清算一下這些恩怨情仇,但不管怎麽說,不能攪黃了這門喜聞樂見的親事。

高骈恨極怒極,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揚長而去。

“哎,侯爺,等等我!”朱承軒整整衣衫,跟了上去。

“滾!”

“侯爺……”

無論如何,這件鬧劇能到此結束,也有朱承軒的功勞,沈璧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眼下——他只想靜靜。

“此次承你的恩情,本侯自會回報。你若以此要挾,便是癡心妄想。就算你不出現,我也不可能娶高溶月!我沈璧不想做的事,還沒人能強迫的了。”他解下發帶,眼神如冰雪。

朱承軒被沈璧一嗆,臉又紅了起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若再跟一步,休怪我不客氣!”

從聽聞定親開始,他的胸口好像被人塞了一團麻線,糾結纏繞着,令人喘不上氣,實在懶得和朱承軒周旋。

福伯尚不知繡球的事,乍見沈璧陰着臉回來,還以為他去白雲觀見了故人,心中郁結所致,一時想勸又不敢勸,只能站在房外候着。

後半夜,聽聞婢女說侯爺已經睡下,他才惴惴不安地離開。

一夜未眠,輾轉等到天剛破曉,福伯就悄悄進了院子,來探消息。

沈璧倒是起得早,卻只穿了裏衣,胡亂裹條袍子,躺在庭院的藤椅上睡回籠覺。

福伯見他衣衫不整地窩在花架下,活像一顆剝了一半的荔枝,又是連連嘆氣,忙進房取出毯子為他蓋上。

昨夜翻來覆去的做夢,雖睡了一夜,天亮卻越發困倦,說起話來也是含糊不清,“福伯。”

“侯爺怎麽睡在外面?伺候的人呢?”

“房裏太悶。”沈璧半睡半醒間嘟囔一句,“我打發他們下去了。”

“暮春早晨,尚有涼氣,侯爺的傷還沒好透,可莫要再染了風寒,老奴服侍侯爺回房睡吧?”

“無妨。”沈璧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袖子滑下去,露出玉藕般的手臂和腕間引人注目的緋紅發帶。

福伯不知他昨日究竟發生了什麽,心裏惶惶不安,站在一旁不開口,卻也不離去。

沈璧坐起身,捏了捏眉心,“你來有事?”

福伯不敢說擔心了一夜,只道:“無事,老奴就是過來看看。”

沈璧将發帶自腕間取下,十分随意地系住頭發,緋紅的發帶如熠熠燃燒的火焰。“正好,我有件事要交代你去辦。”

福伯道:“侯爺盡管吩咐。”

沈璧擡眸,眼神比烈日照露還要犀利,“聽說整個京城最近都在議論本侯的婚事,還說我自小就定過親,福伯,你可聽說過這件事?”

“這……有所耳聞。本來昨日想禀告侯爺的,因書信一事,就給耽擱了。”

沈璧颔首,倒也沒責怪他知情不報,只道:“你去查查消息是誰放出來的。”他支着下巴,似已明察秋毫,洞悉所有,“先查季北城,他嫌疑最大。”

“……是。”

福伯心裏打鼓,這事該不會真與季将軍有關吧?兩人目前的關系本就已勢同水火,若再增事,恩恩怨怨恐怕真解不開了。

“對了。”沈璧長長地打了個呵欠。

福伯擡頭就看到一幅美人初醒圖,心裏忍不住感慨,将來也不知道會是誰,陪伴在侯爺左右?不管是誰,都是修了幾輩子才修來的福氣!

福伯原以為沈璧會對他說兩句暖心的話,沒曾想,那邊開口就是,“如果真是季北城,你帶副棺材回來。”

“……”

福伯腿肚發軟,帶棺材可還行?他認真捋了一下自己目前所知的關于定親這事的所有信息,心裏有個疑問漸漸成形。

“侯爺定親的事,為何會跟季将軍有關?”

沈璧的臉先是一紅,又是一白,最後黑了下去。

福伯的重點抓的穩,準,狠。

“這般惡意中傷本侯的,除了他,你還能想到第二個人?”沈璧語畢,不等福伯回答,迫不及待地揮手将人打發走了。

他縮回藤椅裏,睡意全無。

原來所謂的和過去一刀兩斷,不過是衆人皆醒,我獨醉的自欺欺人。

那些縱橫交錯,千絲萬縷的聯系如藕絲般,怎麽也拉不斷,不但不斷,如今根根藕絲皆已化作無數雪白幽亮的銀針,彙集于他的胸口。

建寧二十二年春末,距京城百裏之遙的桑莊新來了一戶人家。

這家的大門一直緊閉着,沒多久,村裏便有各種各樣的猜測,有說是個失去孩子的獨居老人,有說是為了躲債的賭徒,還有的甚至暗自疑心是不是逃亡的犯人。

直到兩個月後,村裏人第一次見到這戶人家打開門,門後走出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女子懷裏還抱着個三歲左右的女娃。

那女子生的端莊面善,若不是臉頰上有道可怖的刀疤,應是個絕色佳人無疑。

村裏的婦人很快與她相熟,知道她夫家姓沈,因自己容貌被毀,無顏再在夫家待下去,便帶着孩子來到此地。搬家途中染了風寒,加之體弱,閉門休養了兩個月方痊愈。

村民們見她身段消瘦,弱不禁風,不似勞作之人,且衣着并不寒酸,皆以為她必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妻妾,受了委屈,躲到這裏。至于什麽樣的委屈,每人心中都有一種推斷。

沈娘子雖看着嬌貴,卻十分聰明好學。播種,種菜這些農活,看上幾遍就能學會。她作農活時,總會将女娃安置在田埂上,擡頭就能瞧見。

一日,沈娘子正向趙大娘請教如何給豇豆搭架子,女娃脆生生道:“娘,阿璧要尿尿……”說着便自己站在田頭小解起來。

趙大娘一拍大腿,急忙上前,“這娃娃,快蹲下,褲子要尿濕了……”她的聲音在走到沈璧面前時,戛然而止,“阿璧……阿璧是個男娃娃?”

沈娘子沒有答話,低頭繼續綁繩子,只是那裂了不少口子的手,在微微地抖着。

趙大娘見她不想多說,也不好再問。畢竟在雲楚有些地方,孩子三歲之前是有這樣養的,可阿璧已經四歲了。

後來,村民都知道了這件事,再不久,村裏的孩子也知道了,于是,他們便想方設法地驗證沈璧到底是男是女……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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