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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微暗時, 茶館屋頂搭了雪,汪溢走進來, 他臉上帶疤, 現在是昭王底下一位受寵的副将。

汪溢前幾年曾去益州打探消息,帶回幾包特産好茶葉,喝着不錯,加上自己發達了, 心裏莫名覺得高人一等,可他性子又不愛炫耀,便借茶來表示自己和其他同僚的不同。

做到他那位置的人其實俸祿不低, 不過他要打點四周, 每月便沒多少剩下。

雖是囊中羞澀, 但他每次從軍營返城時都要來喝上一杯。

他要了間雅間, 上樓之時,動作一頓,臉色大變。兩個戴鬥笠的侍衛站在臺階之上, 手上帶刀,說有人想要見他。

汪溢心中奇怪,并不想惹麻煩, 轉身要離開時,又被底下人攔住。他頓了頓, 明白自己今天要是不去見人, 就走不出這間茶館。

茶館清幽, 臨近傍晚, 該回家的人都已經回去,當汪溢被請進最裏面的雅間,看到裏面的人時,臉瞬間崩裂。

“是你?!”

李煦在喝茶,他慢慢擡頭,露出硬朗的面孔,道:“汪參将這幾年日子滋潤,不知道那位小公子泉下看着把自己害死的人飛黃騰達,靠着自己祖父升官加爵,心中作何感受?”

當年如果不是汪溢派人去拍馬屁,昭王孫子也不會膽子大到帶人離城,縱使那幫突厥人已經死于昭王底下的将軍之手,這件事也已經埋于地底,但汪溢從未放松過警惕。

李煦開門見山進了主題,汪溢還不知道他就是剛打下益州的皇帝,手慢慢握住刀柄,問:“你找我做什麽?”

“汪參将曾問過我是誰,告訴你也無妨,我乃京城人士,為陛下辦事,如今來找你,也是望你棄暗投明,擇明主效勞。”

汪溢一猜也知道他們是有事要找他,“昭王待我有恩,你們休想從我這得到任何消息。”

李煦放下手中的茶杯,聽到汪溢這話時,也沒威逼汪溢做什麽,他站起身來,“既是如此,那我便不再多說,我知道汪參将一直惜命,所以多提醒一句,這兩天最好小心一些,畢竟我不是喜歡瞞人的性子。”

雅間的氣氛緊張,外面守着侍衛,誰也進不來,雍州已經戒嚴,每日進出的人都要審查盤問。

汪溢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躲過守城門的侍衛混進去,狠聲問:“你們到底要做什麽?”

“怎麽會?”李煦好像訝然,“我只是來敘敘舊,你現在便可像昭王揭發我,當然,即便你不做這種事,我也會派人去告知昭王,你不僅害死他孫子,還把救人功勞說到自己身上。”

汪溢從一個小兵爬到現在的位置,野心是有的,不可能因為李煦的只言片語放棄,他立即拔刀對向他,李煦雙指夾刀身,并不當回事,汪溢咬牙,沒他力氣大。

鐘阿日在軍營中一直厲害,力大無比,能打過他的沒幾個,聽說他疏忽戰死沙場時,還有不少人唏噓,昭王聽說這消息時可惜了一句少年英雄。

李煦松開刀,“汪參将何必要執着于昭王,陛下英明神武,有萬夫不當之勇,你投于明主之下,必定受賞識重用,屆時不必擔心昭王何時知道秘密,無後顧之憂,豈非好事?現在白白蹉跎時光,又是何必?”

汪溢打不過他,把刀收了起來,“我如果幫了你們,便是背叛昭王,他必定容不下我,你們又有什麽利益給我?”

“陛下許諾,若你把事情辦成功,便封你為異姓王爺,便是不成功,他也可幫你隐瞞身份,賜金千兩,益州豪院五間,婢女小厮各一百人,無論如何,你都有賦掌丁城職責,不必看人臉色辦事。”

李煦說的這些确實讓人心動,尤其給他掌丁城的權。

汪溢态度軟化,開始衡量起來,昭王對他不錯,但李煦所說确實誘人,他遲疑片刻道:“待我思考幾天,我今天吃了,要先走一步,後天我們再在這裏約見面。”

李煦沒攔他,點頭應下。

等汪溢走後,李煦突然說:“汪溢很可能會直接将我在這的消息捅給昭王,好好跟蹤,看看他會和誰接觸,如果真的要去接觸昭王的人,那就把他殺了。

昭王大兒媳一直介意自己兒子的死,所有人中只有汪溢命大活着回來,本就蹊跷。她今天正巧來來給昭王送東西,準備回去,去驚她的馬車,讓他們二人起沖突。”

兩個暗探從暗中出來,朝他跪下,領命退下。

李煦主動來這裏,只是覺得有個好方法可以利用。當年昭王在打突厥,李煦還不至于在打仗的事上動手腳,湊巧汪溢想往上爬,他也不過是想試試能不能成功在日後絆昭王一腳。

汪溢回府的路上心事重重,他從昭王孫子的死中受益,後來發現昭王對那個纨绔孫子不錯,便動了心思,先從昭王孫子入手接觸昭王,再在戰場上立功,最後一步步到了這個位置。

經過一條小巷時突然聽到有人鬧哄成一團,過去了一趟,發現是馬受驚不受控在嘶吼亂跑,他本不做理會,眼尖看到馬車上刻有昭王府印記,立即動手拿刀斬斷拉馬車的繩子,讓馬車先行停下之後,再去馴服失控的馬。

現在已經是傍晚,路邊沒有什麽商販在擺攤,回家的人從屋裏伸出頭看戲,在路上的人腿都吓軟了,見汪溢馴服馬就松口大氣。

汪溢以為是昭王府的那位貴人,回頭就看見婢女扶昭王兒媳從壞馬車中下來。

他心道一句遭了,什麽都還沒來得及說,就被罵了句晦氣,街上百姓一聽他是那個汪溢,也有些避諱。

“天天出門好好的,怎麽偏今天就出事了?”昭王兒媳暗諷道,“也不知道是哪家沒爹沒娘的畜生胡亂跑動。”

汪溢已經聽習慣這些話,但他攥缰繩的手還是一緊,什麽都沒說,任她在那裏諷刺,官府來人處理殘局,他道一聲告退,先一步回家。

李煦的人在暗中跟着他,看他回家狠狠砸了次牆,又偷偷隐于暗處。

……

李煦現在還在想侍衛來回禀的話,鐘家血脈單傳,長公主從哪抱來的孩子?

他輾轉反側,恨不得現在就回去質問一句鐘華甄,但他現在在雍州附近,還得過兩天才能走。

李煦住在客棧裏,半夜都沒睡着,他和鐘華甄在一起太久,對長公主的印象也深刻,能嗆聲皇後的人沒幾個,連寵妃都礙于張家不敢,長公主卻是我行我素的性子。

沒人比她們鐘家要受寵。

他抱着枕頭,頭撞牆,隔壁有人覺得吵,帶着小二過來鬧,被侍衛用幾兩銀子打發了去另一間客房。

李煦知道自己在鐘華甄的事情上理不清,可他知道怪不了她,他坐起來,手砸了下床,又在屋裏走來走去。

鐘華甄在東頃山待了一年多,任何可能都有。他因為太想她去過東頃山宣旨,結果根本就沒看見她,直接被她一封信給勸走了。

那時候是白天,難道她那時候就已經顯身子了?李煦走走停停,坐一會躺一會兒,侍衛才剛走沒多久,查也查不到那麽快。

鐘華甄對人戒備心高,旁人沒那麽容易走近她的心,她喜歡的人只有他,如果被長公主強迫,硬要她生下鐘家的血脈,那她該多委屈?

李煦整整一夜都沒睡,等第二天侍衛傳話說汪溢想見他時,他還不想出門。

鐘華甄不一定對那個男人有感情,可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對她而言肯定不一樣。

他屈着腿,手肘搭在膝蓋上,大手遮住眼睛,薄唇緊緊抿起一條直線。

李煦從未刻意查過青州內部,也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如果是鐘華甄的,那她和別人是不是有過好幾次才懷上的?

他突然把枕頭狠狠丢在地上,腦子就跟瘋了樣,根本沒法靜下心去想這種事。

連她自己都提前試探過,還能有什麽第二種結果?

汪溢昨晚被羞辱一番,外邊還有人抓着他的把柄,他在心中積壓幾年的憋屈爆發,想了很久才想到來客棧談判。

李煦渾身的氣壓都很低,汪溢以為自己的話招惹到他,李煦卻沒說別的,只道:“牆頭草不是那麽容易做的,陛下給你的賞賜已經夠豐厚,你若想再幫着昭王,那就不好意思了,我沒必要留在這耽誤時間,傍晚你若還做不出選擇,我也不奉陪。”

汪溢在客棧待了小半天,最後還是同意了幫李煦。他的野心是大的,待在昭王身邊想要高升,不太可能,相比之下,得到寧城就要劃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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