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杜漸一直把綠衣拉出了王班那座豪華的府邸才停了下來。他此刻還是餘怒未消,叉着腰,仰望着墨黑色的蒼穹。

綠衣揉着被杜漸抓疼了的手腕,嗔道:“請你以後不要再影響我賺錢了!”

杜漸一窒,他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過了一會說道:“我知道你不是為了錢,到底為了什麽?”

綠衣避開了杜漸淩厲的目光,言道:“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一定費了很多功夫吧,既然如此,說明你很擔心半夏,那又為什麽沖她發那麽大的脾氣讓她傷心呢?”

杜漸提起半夏,仍然很憤怒,道:“我是擔心她,可是她過的很好,還學會了作踐別人,我是瞎操心。”

綠衣道:“我沒有感到我是被作踐,你知道嗎?在這裏跳一晚上舞可以賺到比我在滴翠樓跳一個月還要多的錢,而且回去之後就不用再看媽媽的臉色,更不用跟那些嫖客虛與委蛇,話說回來,王班人也還不錯,并不好色。”

杜漸默然,道:“是我多管閑事。”,他聲音低了下來,又一次好心做了壞事,感覺不怎麽好。

綠衣又道:“你剛才發那麽大的脾氣,其實也不全是因為看到我被作踐,還有一方面是因為你在吃醋。”

杜漸很意外,反問道:“吃醋?吃什麽醋?”

綠衣淡淡笑道:“自然是半夏跟王班的醋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罷了。”

杜漸嘆口氣,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聽了一個天方夜譚的笑話,不以為然的說道:“你說我因為半夏吃醋?她又潑辣又野蠻,誰會喜歡她那樣的人,也就王班那種不長眼的,我會因為她吃醋,真是笑話。”

綠衣幽幽的道:“那是因為你還不明白自己的心。”

杜漸相當不屑的道:“心長在我自己肚子裏,我要是不明白,別人就更不明白了。”

綠衣很無奈,她沒想到杜漸這個風月場中厮混多年的人居然是如此的一個感情白癡,喜歡一個人卻不知道,或許是當局者迷吧,或許是他本就是浮華無形的浪子,懶得承認吧?綠衣沒有再深究下去。

綠衣繼而換了一副調侃的口氣,卻注視着杜漸的眼睛,很認真的說道:“今天你既然打斷了我的發財大計,那就得陪我喝酒,一醉解千愁。”,她說完就微笑着望着杜漸,等着他同意。

杜漸輕輕笑了,還能說什麽呢,只能答應,當下說道:“好,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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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漸騎馬帶着綠衣在一個街邊小店買了兩壺酒,然後就一路奔馳,最後在一片樹林裏面停了下來,雖然這兩天已經不再下雪,可是氣溫還是很低,地上的雪一直都沒有化,再加他們停在上密林深處,所以深雪覆蓋下的樹枝并不顯得潮濕,杜漸很順利的就升起了一堆火,他脫下外套鋪在地上,請綠衣坐下,而他自己卻找了一截枯木,坐在綠衣對面。

火光映照之下,綠衣愈發的顯得嬌豔明麗,不可方物。

她接過杜漸的遞過來的酒,輕輕抿了一口,又遞還給了杜漸。

杜漸一眼就瞥見綠衣遞過來的酒壺壺嘴上留着她淺淺的唇印,杜漸猶豫了一下,不禁瞥了綠衣一眼,她似乎并沒有覺察到,正拿着一根樹枝撥弄着火堆,杜漸遂仰起臉,張開嘴,高高舉起酒壺,壺裏面的酒便傾注而下,不偏不倚的流入他嘴裏,他喝了一起,喝完嘆了口氣,道:“比滴翠樓的酒可差遠了。”

綠衣道:“滴翠樓的酒豈是外面能比的了的。”

杜漸嘴角抽動,擠出個笑臉,卻嘆息道:“是啊。”

綠衣目光流轉,上下打量着他,遲疑了一下,接過酒壺,又抿了一口,笑意更濃,道:“你好像有點傷感。”,她複又将酒遞還給杜漸。

杜漸直截了當的說道:“沒有。”,然後又喝了一大氣酒。

綠衣把玩着手中的酒壺,沒有要喝的意思,半晌道:“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杜漸有些意外,微笑道:“好啊,我最喜歡聽別人給我講故事了。”

綠衣道:“我有一個條件,就是你也要講一個故事來交換我的故事。”

綠衣現在的口吻就像是一個跟大人讨價還價的小孩,睜着一雙純淨無辜又有點狡黠的眼睛等待着大人肯定的答複,杜漸沒有辦法拒絕她,淡然一笑,道:“好。”

綠衣沉默了一會,抿了口酒,望着跳動的火焰,幽幽的說道:“很久以前,有一個女孩,她家世代書香,家教甚嚴,父親更是一個拘泥不化之人,可想而知,她的童年跟少女時代都被禁锢在一個金絲籠裏面,外面的世界對她來說就是別人口中的轉述。

“她每天坐在窗下無聊,發呆,時間久了就開始想象以後的日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後出嫁,相夫,教子,一直到兒孫繞膝,垂垂老矣,最後孤零零的死去。她想了幾千遍,想了幾萬遍,突然發現這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于是她就想要逃出那座只能看見四方天空的院子,她費了很大的力氣,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可是,還是沒有逃出去。

“就在她絕望的時候,有一天晚上,府裏來了一個‘盜賊’,他進府沒多久就被發現了,于是就東躲西藏,那個女子就把他藏在了她的房中,他受了傷,女子就幫他療傷,府裏的戒備一直到三天之後才徹底消除,而那三天,卻改變了那女子的一生,女子在那三天裏面居然愛上了那個男子,她請求男子把她帶離這裏,男子答應了她,幾天之後,男子果然又回來了,把女子帶出了那個她做夢都想要離開的地方。”,她說到這裏就不說了,望着火焰出神。

雖然她沒有講完,可是從她的神色裏杜漸已經看出了這一定是一個傷感的故事,不過他還是問道:“後來呢?”

綠衣微微一笑,道:“後來,後來他們并沒有過上幸福的生活,男子原本是有家室的,他始亂終棄,抛棄了那個女子。”

杜漸點點頭,開始講他的故事,這個故事他除了商陸,從來沒有告訴過第二個人。他又喝了一口酒,道:“一個男孩,他三歲的時候,夏天,他母親突然就失蹤了,他父親也跟着失蹤了,去找他母親。

“五歲的時候,他父親回來了,并沒有帶回母親,父親一眼都不再看他,只讓人把他送走,他不知道他做錯了什麽,父親這樣對他,因為父親一直都是他心裏的大英雄,是他想要成為的那種人,他一直都想有一天可以成為父親的驕傲。

“他從去了那裏以後就變得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在父親去看他的時候可以看到他的成績,那樣父親大概會欣慰一些。

“可是過了好久父親都沒有去過,于是他就盼着父親能去看他,哪怕只看一眼,他就會很滿足,他已不再奢望成為父親的驕傲,可是父親一直都沒有去過。

“有時候他會埋怨母親,如果不是母親的離開,一切應該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可是,多數時候,他會很想很想母親,母親離開,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因為母親曾經是那麽的愛他。”

綠衣聽他說完,淡淡的問道:“那個男孩是你吧?”

杜漸點點頭,說出了埋藏在心裏多年的話,他突然感覺輕松了很多,亦反問道:“那個女孩是你嗎?”

綠衣眼中閃着狡黠的光芒,笑言道:“你猜呢?”

杜漸莞爾一笑,道:“我猜不出。”

面前這個女子的心思他确實猜不透,他本來也就不擅長揣摩別人的心思。

綠衣沒有說話,過了一會道:“今天晚上的月亮格外的亮。”

杜漸仰起頭,透過頭頂樹枝的枝枝杈杈,只見墨色的天空中月明星稀,一顆流行拖着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杜漸微微一笑,言道:“星星也很亮。”

綠衣從杜漸手中拿過酒壺,晃了晃,道:“喝酒。”

杜漸道:“好,喝酒。”

月光灑在雪地上面,雪地上閃着晶瑩的光芒,這是一個安寧的夜晚,美好的夜晚。

如果不想說話,那麽就喝酒,或者直接沉默靜坐,都不會顯得尴尬。

杜漸喝了一晚上的酒,天亮的時候,他發現他竟然在雪地上面睡着了,綠衣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從地上爬起來,發現身子下面鋪着的是綠衣的鬥篷,身上蓋得是他自己的外套,他不禁笑了,看來昨晚他真的醉了。

太陽出來了,照在人的臉上暖洋洋的很舒服,不過也已有了些刺眼的光芒。

就快要比賽了,還有四天,這四天該怎麽過呢,杜漸想起了跟莫伊比劍的那個山谷,他要去哪裏,好好整理一下情緒,收拾一下心情,好好備戰。

因為這一戰,他只能贏,不能輸,不管別人看不看好,不管自己看不看好,他只有全力以赴!

只能贏。

沒有別的路可走。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大霧,能見度不足20米,希望所有出行的車輛都能安全,附近有一個高速施救站,每天經過都看見大大小小各種各樣撞的面目全非的車被拖進去,有時候看見車都能想象司機的狀況,祈求世界和平,每個人都平安健康快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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