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心中劍,劍無招
闵吉:“粘、粘誰的鞋?”
車山雪:“除了你難道還有別人?有嗎?”
闵吉下意識道:“有的,雪蓮膠行不行?武夷樓常用這東西粘合碎木料,粘起後兩塊不同的木料看起來就像是天生長在一起般,掰也掰不開。”
車山雪根本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東西,卻依然胸有成竹道:“行,你用這個,把你自己的腳粘在鞋底,然後比試前裝作整理,将你鞋粘在地上……”
“這樣我不就只能站在原地不動讓他打了嘛!”闵吉急了。
“我還沒說完,”車山雪輕輕打了一下他的腦袋,“一會兒開戰,你就躺在原地,等他過來,給他一劍便是。”
“……”
這要求不可理喻,闵吉也不想照做。
但他沒時間了,劉少爺等得不耐煩,在那邊說着甚麽不能入耳的污言穢語,催促他比試一番。
這種點到為止的比試不能動真劍,劉少爺又不可能随身帶一把練習用的木劍。闵吉只能僵着一張鐵青臉,趁着去屋中取木劍的時候,先用雪蓮膠将自己的腳板和鞋粘住,又包了一小包的雪蓮膠揣在身上,拿起兩把木劍,出屋。
比試的場地就定在供奉觀的院子裏,和和鎮當年修供奉觀都用的好材料,院內青石鋪地,十分平整。闵吉在一方站定,瞥一眼發現劉少爺在皺着眉熟悉木劍手感,便顫抖地悄悄将雪蓮膠灑下,自己站上去。
只等了幾個呼吸,他便發現自己擡不起腳了。
“這練習木劍用的什麽材質,太差了,忒窮酸。”劉少爺在另一方站定,皺着眉舉劍。
別說,這位劉少爺傲是傲了點,看架勢卻是有真功夫的。闵吉一邊覺得自己會輸,一邊覺得夭公子不至于消遣自己,他腳底發癢,心底打鼓,悄悄瞥了一眼站在傍邊的車山雪,看到他面色蒼白倚門靠着,醫者本能冒出來,心道一句病情恐會加重,又想起這是什麽時候,連忙回神。
鎮令自然是主持,看熱鬧的鄉親們尋來一面鑼鼓,鎮令便一手提鑼一手拿棍,問:“兩位可是準備好了?”
劉少爺翻了個白眼,闵吉臉上的血色都退走了,但兩人對視一眼,還是齊齊點頭。
鎮令又道:“事先說好,刀劍無眼,恐會有傷,但小傷即可,大傷萬萬不行,誰的劍先貼近對方要害,誰就算贏。”
雙方又應是,覺得沒什麽遺漏的鎮令深吸一口氣,用力敲響銅鑼。
“哐——!”
“看劍!”劉少爺大吼一聲,卻沒有舉劍沖出,而是劍尖一劃,碧藍勁氣在身前劃出波浪般的紋樣,形成海潮般的氣浪。
劍氣外放!
劍客放劍氣,刀客揮刀氣,使用奇門武器的武者所放出的勁氣也各有各的不同,但武者入流不入流,就看他能不能将內力化為勁氣外放。
通常來說,勁氣能放一丈遠的,已經算三流高手,幾十丈遠的,差不多一流。但在這其上,還有百裏取項上人頭的武道宗師。
至于大宗師……
那一夜,谌巍一劍,劍氣劃過了半個大衍!
闵吉自己練出的劍氣只不過能讓木劍堪比精鋼寶劍,不及劉少爺露出的這一手。他下意識想退,卻也知道自己此刻退無可退,轉瞬見到那碧藍波光已至眼前,心中一橫,舉劍便劈。
勁氣之洶湧怎是他能靠一把木劍劈開的,闵吉覺得自己仿佛被一道大浪撲中,就要直接被水浪沖走……沖走……走……
不,沒有沖走。
雖然他被迫後仰,腰背幾乎與地面平行,但由于雙腳牢牢被雪蓮膠粘在原地,他好歹沒有被劉少爺一道勁氣打飛到牆上去。
夭公子難道是提前猜到劉少爺會出這一招?怎麽猜到的?!
闵吉驚訝,劉少爺比闵吉更驚訝。
碧浪劍法乃是青城劍門的真傳,他其實是偷學的,也只學了一招。但只是這一招,每每出其不意用出來,可謂打敗劉家年輕子弟無敵手。教他入門功夫的師傅也說,突然遭逢這招,一般人的下盤沒有苦練十五年,或是學千斤墜這種奇功,絕對無法在碧浪劍氣中堅持。
難道今天他瞎了眼,正好遇到一個拼命練下盤的?
糟糕,這劍招接下來的而變化,本來敵人飛出去後,勁氣便會托着他追上去,淩空給敵人一劍,但現在敵人沒有飛出去,他就會……
劉少爺想到這裏,已經控制不住身形,向着闵吉飛去。
闵吉也懵着呢,卻看到劉少爺過來,腦中自動浮現出一句話。
“見他過來,給他一劍。”
他本來就躺倒在地,見到劉少爺從他面前飛過去,下意識舉劍橫砍,劍尖先是劃過劉少爺咽喉前,又順勢而下,被終于反應過來的劉少爺舉劍擋下。
若闵吉手裏拿的是真劍,劉少爺怕是已經身首兩地。
闵吉口瞪目呆,鎮令和圍觀的鄉親們瞠目結舌。
是要害……
贏了?
贏了!
靠着門,車山雪聽到歡呼聲,嘆了一口氣。
“您是怎麽猜到的?”陰影裏的周小将軍和闵吉一樣疑惑。
沒失憶的大國師能做出判斷并不為過,但現在大國師失了憶,眼睛也睜不開,怎麽能猜出劉少爺會用碧浪劍法。
“聽呼吸,知肺腑,聽言語,知丹田,聽腳步,知身形。雖然我不知道這劍法的名字,卻能感受用劍人身上波浪般的劍意。”
他頓了頓,皺起眉,“汪洋碧波三千丈,用這種劍法的人控制力必須極強,若不然,就會這樣控制不住身形,被自己的勁氣拖着走……只是……”
車山雪低下頭,疑惑地撫摸自己雙手手掌。
這雙手保養極好,手心柔軟,卻也有幾處繭子,摸其位置,多是寫字、雕刻、紡線留下,并沒有練劍該有的劍繭。
“周将軍,”車山雪茫然問,“我曾習劍?”
若未曾習劍,為何他會對這些劍招如數家珍,随意變能拿出克制之法?
陰影裏的周小将軍沉默半晌,道:“您習過劍。”
許多年前,大衍三皇子車山雪,和青城首徒谌巍,一個修皇族的紫微劍歌,一個練青城的罡風十八竹。時常比試,互有勝負,于劍道不相上下,乃是勁敵,被世人并稱雙絕。
而後廣帝駕崩,大皇子繼位,所下令的第一件事,便是讓自己的三弟廢武功,絕經脈,入供奉院苦修,不得出。
默默無聞六十載,以大國師之名再出的車山雪勢頭更甚從前,但他的過去,現在知道的人卻不多。
周小将軍能知道這事,還是因為他父親飛虎元帥偶然的閑談。
若當年繼位的是這位,世道怕會大變吧,他和他這些同袍大概也……
周小将軍思緒翻湧,而車山雪已經走向闵吉,扶他起來。
“先、先生,”闵吉激動地滿臉通紅,“我可以去青城了!”
“恭喜啊,”車山雪笑眯眯,“正巧,帶我一起去吧。”
闵吉可以去青城了,車山雪可以搭順風車去青城,看看谌巍到底何許人也了,鄉親鄰居們圍觀了好一場大戲,興高采烈。大家都心滿意足,和和鎮的供奉觀內外頓時成了一片歡樂的海洋。
而在這片海洋中,有兩個人的心情格格不入,一個是鎮令,另一個當然是劉少爺。
劉少爺自己把自己撞到牆上,完全不明白為什麽闵吉沒有被他的碧浪勁氣沖走。多虧他也是自幼習武,條件反射将手臂墊在自己頭上,好懸沒有撞出一個血包。
他啪叽一聲摔在地上,摔得鼻青臉腫,他卻渾然不覺,爬起來指着車山雪大喊:“你做了手腳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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