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頭鐵

宋千代剛上皓月二十二樓，就聽見姐姐的辦公室傳來一陣文件落地的巨響，還伴随着宋晶晶高分貝的怒罵，“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不過一夜之間，跟皓月有瓜葛的二十四家大營銷號都收到了阿波羅的律師函。

這些人眼看苗頭不對，瞬間便删光了所有關于黎初的“黑料”。現在“皓月霸王條款”在微博熱搜居高不下，網絡輿論全部反噬，宋晶晶不氣才怪。

小助理抹着眼淚沖出來，不小心撞上宋千代，她委屈巴巴地打招呼，“千代姐，你可算回來了。”

宋千代從包裏掏出張紙巾遞給她，微嘆，“姐姐這幾天情緒不好，你多擔待，我這就進去勸勸她。”

小助理感激地接過紙巾，“千代姐可真好。”

宋晶晶正坐在老板椅上，一連撥了好幾個電話也沒人接，于是她煩悶地将手機往地上一砸。

宋千代走進來撿起手機，擡頭時眼眶紅紅的，像受了挺大的委屈。

宋晶晶趕緊将玻璃門關攏，走過去拉着她坐下，“千代，怎麽了？是不是黎初那個小賤人又欺負你…”

宋千代軟聲道，“我…我跟見嶼表白了。”

“啊？”宋晶晶壓低了聲音，“千代，顧見嶼雖是名義上歸我管，但他可是皓月的少東家，你…”她還沒說完，便看見妹妹眼淚掉下來。

她趕緊遞紙巾，柔聲哄，“那他說什麽啦？”

“他說…說讓我們收斂一些…不要再對付黎初。”

“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宋晶晶罵出口，立刻便撥通了黎初的電話，電話一通便怒罵道，“真是好手段啊黎初，沒想到你跟我解約還留着一手，我可真是錯看你了！”

黎初在那邊好像在吃飯，她能清晰地聽見食物入口酥脆的聲音，但就是沒有回話，仿佛無聲的挑釁。

宋晶晶咬牙切齒，“黎初，我們走着瞧！我宋晶晶在圈裏混了十多年，就沒怕過誰。我這回搬出資本跟你賭，你要是能出道，我跟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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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地一聲挂了電話。

黎初一邊嚼着天婦羅，一邊靈巧地按下保存錄音鍵。

金賢愛從她碗裏偷走一只天婦羅，好奇地問，“歐尼，這是誰阿，說話好兇哦。”

黎初微微一笑，“沒事，就當耳朵被狗咬了。”

說完，她看了眼面前空蕩蕩的小碟子，感覺沒吃飽。

每天日常的訓練，無論吃多少都能被輕易消耗掉。

黎初站起身，正要再去拿一份天婦羅，結果卻發現餐臺沒有了。

她滿臉失望地扒在玻璃窗上，“小姐姐，天婦羅還會做嗎？”

小姐姐看她可愛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下，指了指她身後，“你問顧老師，他剛才拿了三份。”

黎初一僵，順着她指的方向慢慢轉過身。

此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吃飯的練習生很少了，食堂裏就剩幾桌人，一眼就看到遠處高大的身影。

即便不是第一次見，但能在食堂這樣的地方近距離見到，練習生們還是難免一陣悸動。

有幾個膽子大的，還紅着臉過去打招呼。

他周圍仿佛有個孫悟空給唐僧畫的圈，臉上明明是溫和的笑意，渾身上下卻帶着生人勿近的氣場，讓所有人望而生畏。

黎初以為顧見嶼沒看見她，剛打算趕緊溜走，誰知道褲兜裏的手機卻忽然一震：

【想吃天婦羅就過來拿。】

？

他難道後腦勺長眼了？

黎初假裝沒看見短信，把手機揣兜裏，貓着腰準備開溜。

誰知手機又震了一下：

【還有蝦仁釀豆腐。】

黎初咽了下唾沫，腳下灌了鉛一樣沉。

她其實沒吃飽，而且她愛吃的幾樣菜都沒了。

但她秉承着士可殺不可辱的決心，繼續開溜。

而對方仿佛摸準了她的死穴，持續發動攻勢。

【兩個草莓聖代。】

！！！

她的腳步陡然收住。

左右看了下四周，只有金賢愛正歪着腦袋打量她，其他人都被顧見嶼吸引走了注意力。

她快速敲鍵盤：【怎麽交貨？】

…聽起來怎麽這麽不正經。

誰知道對方馬上回複：

【代號，鞠躬叫老師好。回複，沒吃飽吧。】

看着金賢愛拿着小勺舀飯渣的可憐模樣，黎初決定咬牙頭鐵一回。

她掉了個頭，在衆目睽睽之下朝顧見嶼走了過去。

只見他正靠在椅背上玩手機，長腿無處安放，于是頂在桌底。桌面上擺着兩份草莓聖代，四份天婦羅，五份蝦仁釀豆腐。

每份只有一小碗，但也擺了滿滿一桌。

鮮嫩的蝦仁兒勾着她，黎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這一桌子居然全是她愛吃的！

再看那雙冷淡桃花眼裏夾雜着點得意，她暗自咬牙，他肯定是故意的！但走都走過來了，總不能臨時溜號吧。

她猛地一個九十度鞠躬，結果沒預算好距離，“铛”地一聲把腦殼撞在顧見嶼桌上。

……

這人算是丢大了。

黎初緩緩地，一寸寸擡起腦袋，撞進顧見嶼的視線裏。

心裏，又是一陣局促的慌亂，仿佛他一眼就能看穿她所有情緒。

他總算擡起眼，桃花眼微微挑起，一分不羁。

而湛藍的發色将他的臉襯得更冷，九分沉郁。

眼睛輕飄飄看了她一眼，“黎初同學，緊張什麽啊。”

廢話，他不知道她為什麽緊張嗎？

黎初在心裏抱怨，卻立正站好，喊出暗號：“老師好！”

周圍三三兩兩的練習生愕然地看着他們，卻沒想到顧見嶼一個眼神投過來，唇角浮着笑，“去練習吧。”

練習生們哪敢再留，趕緊鞠躬溜號了。

那一個笑把黎初定在原地許久不能動彈，可等他轉過來，那笑容卻肉眼可見地消失了。

眼睛再慢悠悠地打量了她一陣，“沒吃飽吧？”

“不是，我看您的聖代快化了…”

“……”

顧見嶼低頭，果然看見那粉色的冰淇淋尖兒上已經變得圓鈍，順着碗沿耷拉下來。

“既然這樣，那就坐下吃。”他掃了眼四周，似是嘲諷她的小心翼翼，“這沒監控。”

黎初躊躇片刻，忽然開口，“那老師介不介意我把金賢愛也一起帶上”

介意。

顧見嶼想，差點脫口而出。

但他緩了緩，掃了眼少女緊抿的唇，改口道，“你們吃，我走了。”

“老師慢走！”

“……”

金賢愛過來，看着桌上一堆食物，兩眼放光。

黎初示意她快吃，自己則一邊吃草莓聖代，一邊給洪人打電話。

任洛菲早上告訴她可能要被惡剪，還是得盡快通知一下公司，讓他們時刻準備着。

“喂？”

“老洪，我可能要被惡剪了。”

“？？？”

那邊一陣沉默，黎初帶點歉意，“你可能得操點心。”

洪人正在參加阿波羅的高層會餐，聽到這話頓時食欲大減，面前的大餐立刻不香了。

他走到外面，扶額問，“小初啊，又說啥話啦？”

黎初含了一大勺冰淇淋，說話有點嘟嘟囔囔，“也沒什麽，就是安泠然和卓妮不參加訓練，被我說了一頓。”

洪人一口老血郁結在心頭。

他隔着玻璃窗看了眼包間裏的資方大佬，苦口婆心地勸，“小初啊，你看，咱又不是阿波羅小公主，差不多就得了，以後能忍就忍一忍…別鬧在節目裏鬧太僵…”

黎初抓住他話中的邏輯漏洞，挑了挑眉問，“如果我真是阿波羅小公主，就可以不忍了？”

“……”

包間裏走出來個人，洪人趕緊安慰她：“行啦，你好好比賽啊，我這兒跟大佬們吃飯呢，回去我給李導演打個電話…”

“哦。”黎初聽話地挂了電話。

洪人松口氣，趕緊笑臉迎上去。

他那5.2的視力，隔着層毛玻璃也能認出來，裏面出來的是楊秘書長——這次高層會餐的主角，是阿波羅背後的資方大佬委派的高級人員。

“楊秘書，您怎麽出來了？嗨，我這兒沒啥事，就是一個藝人怕被惡剪…”

楊秘書長細心地聽他說完，彬彬有禮地回道：“洪經紀主理阿波羅真是辛苦了。冒昧問一句，剛才通話的是黎初練習生嗎？”

洪人笑，“是的是的，我還記得，她是您推薦給我的——楊秘書記性真好啊。”

楊秘書長卻微笑着說，“當然記得。洪經紀要是信得過我，今天我就回去将這件事報給祈總——”他戴起眼鏡，掏出記事本仔細寫了幾行字，“正好最近祁氏集團跟造夢工廠背後資方有資源互換，這件事可以順帶提一下。”

洪人聽見“祈總”的名字，當即便吓了一跳，連忙擺手：“祈總日理萬機，這點小事怎麽能勞動他的大駕…”

楊秘書長拍了拍他的肩膀，壓低了聲音說，“洪經紀啊，黎初練習生的事，對于阿波羅，乃至對于整個祁氏集團，都是大事。”

見洪人發愣，楊秘書長繼續說，“她并不是我推薦給你的，而是祈總推薦給你的。祈總之前從不涉獵娛樂圈的事，卻不計成本大量将資本引向阿波羅——你可想過為什麽？”

“原因只有一個，就是為了等待黎初學成歸來。祈總用六年，專為黎初打造了一個影視音三栖的專屬經濟公司——甚至可以這麽說，整個阿波羅存在的意義，就只為了黎初一人。

洪人完全傻眼了，憋了半晌喃喃自語道，“還真是阿波羅小公主…”

楊秘書長爽朗一笑，“确切的說，她是祁氏集團元老肱骨的遺孤，是祁氏集團的小公主。”

剛挂電話，黎初就收到了顧見嶼的短信。

冷淡的兩個字：

【上課。】

走進教室，錄制已經開始了。

黎初掃了眼顧見嶼，看見他正埋頭看着資料，趕緊拉着金賢愛，偷偷繞着練習室最遠端歸位。

顧見嶼察覺到了什麽，擡起頭将視線掃向人群深處，站起來淡淡開口，“人都來齊了就開始吧。”

“A組先來。”

音樂起，身為C位的安泠然站在最中間，黎初站在她左手第一個位置，要做開嗓C位。

第一個八拍——

“卓妮的表情給的很好。”

“泠然注意一下站位的問題，再靠前一點就完美了。”

“清清這邊的動作做得很到位…”

……

整個組就七個人，他把六個都誇了一遍。

到了她這兒，就變成了：

“黎初轉頭慢了。”

“黎初收腿快了。”

“黎初……”

一口氣跳了八遍。

《長生殿》這首歌又軟又媚，可還是把黎初累的夠嗆。

因為她緊緊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神經高度緊張，生怕有半個拍子錯了就又要招來什麽評價。

她明明是A組熟練度最好的，顧見嶼顯然就是雞蛋裏挑骨頭，專門數着拍子挑她的刺。

跳完第九遍，眼見着顧見嶼又要開口，黎初搶先一步舉起手——

顧見嶼唇角一松，似有若無勾了絲笑意。

榆木腦袋終于肯變通了？

他的眼神慢慢聚焦在她身上，示意她開口。

“老師，您能不能示範一下第五小段給我們看？”

耳邊的音響還在放，歌兒妩媚，嬌俏可人。

作者有話要說：  顧見嶼：我現在就四個字。

騎虎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