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暗了啦

杭嘉澍對妹妹總能想到各種稀奇古怪的外號。

小王八是個新鮮出爐的。

他把沈司岚捎上,是因為這人平常總鼻孔看人,唯獨對着手機的時候,才會低下他那高貴的頭顱。

怎麽還不來個肇事司機教這少爺做人。

沈司岚聽他這麽罵,終于高擡貴眼。

“你妹妹扯壞了我的衣服,”他皮笑肉不笑,“你賠?”

杭嘉澍:“我賠。穗穗,去把他衣服撕爛,千萬別客氣。”

穗杏沒反應。

當她狗嗎?

她心很不滿哥哥把她當狗使喚的行為,臉卻不争氣的紅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畫面。

幸而夕陽足夠明豔,可以為她藏住臉色。

吵吵鬧鬧走到食堂,穗杏特別懶,坐下就當大爺,把他這個哥哥當傭人使。

小東西在家也是,懶得出油,什麽都不想做,爸媽又不在家沒人管,他這個做哥哥的說她兩句就頂嘴。

後來兄妹倆因為打游戲鬧得不愉快,吵了好大一架,冷戰了足足兩個禮拜。

杭嘉澍也不哄妹妹,反正小東西的生活費攥在他手裏,不怕她不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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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小東西轉眼就收拾行李回學校上課去了,臨走還留下這個家有他沒她的豪言壯語。

害得杭嘉澍在電話裏被父母好一通說教,說兩兄妹再怎麽吵也不能不給妹妹吃飯,穗杏才十五,個子還有得長,難道他忍心看妹妹一輩子當個矮冬瓜。

這小東西自從初二以後就沒再長過個兒,家裏的身高刻度表停在了一個殘忍的數值上,也就只有這對傻父母還相信他們女兒還有得長。

現在才四月,到她九月份開學,帶妹的日子太難熬了。

又不能放她在家裏自生自滅。

杭嘉澍嘆氣,在外面也不好訓她,只好讓她去占個位置,然後替她去打飯打菜,還告誡她打什麽吃什麽,不許抱怨。

穗杏只有一個要求,“糖醋排骨。”

“有的話我給你打。”

杭嘉澍和老侯住的研究生宿舍離這座食堂比較遠,兩個人都不是常來,糖醋排骨到底在哪個窗口他們一時半會也找不到。

找糖醋排骨的任務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住在本科生宿舍的沈司岚身上。

“多打點,越多越好。這小東西最喜歡啃排骨了。”杭嘉澍囑咐道。

沈司岚:“要不買個盆來裝?”

“你當我妹是豬嗎?”

“沒有,”沈司岚語氣平靜,“我覺得你妹妹比較像狗。”

“……”

他的表情實在太冷靜了,讓杭嘉澍一時分辨不出沈司岚到底是在罵他妹妹,還是真心實意的覺得他妹妹像只狗。

穗杏終于等來了她的糖醋排骨。

滿滿疊成一座小山。

沈司岚把餐盤放她面前,問:“夠不夠?”

她趕緊小雞啄米,“夠夠夠。”

老侯順勢接了句,“歐蕾歐蕾歐蕾。”

杭嘉澍:“侯彬你有病?”

老侯:“我只是不想讓妹妹看上去那麽傻。”

“謝謝哥哥。”

穗杏小聲又小聲的對沈司岚說了聲謝謝。

盤裏的排骨堆成小山,她卻最先吃了兩口油麥菜。

杭嘉澍發覺到,“怎麽?不是最喜歡吃排骨的嗎?”

“我怕吃的太快,吃到最後就沒排骨吃了。”

穗杏是有這毛病,喜歡吃的菜總是要留在最後,草莓蛋糕上的草莓一定要最後吃,仿佛是她和自己最喜歡的食物間一種神聖而又默契的約定。

“不夠吃等會我再給你打一份來。”杭嘉澍說。

問題看似解決了,可穗杏仍舊将排骨扒拉到餐盤旁邊,用以觀賞。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讨厭吃排骨。

其實她只是舍不得。

連一口都舍不得吃,吃一口,就少一口。

幾個大男人的話妹妹插不進去,她就坐在哥哥身邊安靜吃飯。

後來還是老侯把話題轉到了穗杏身上。

“妹妹是跟媽媽姓嗎?你們兄妹倆怎麽不同姓?”

杭嘉澍頓了下。

現在一家生兩個,兩個分別跟父母姓的情況早就普遍了,老侯完全是為了照顧妹妹才問這麽個問題。

穗杏擡起頭,乖巧說:“我是跟爸爸姓,哥哥是跟媽媽姓。”

“咦?”

“我們家不興重男輕女這套,誰跟誰姓都一樣。”杭嘉澍補充。

老侯點點頭,有些羨慕的說:“那你們家觀念挺好的。我聽我媽說,我弟還沒出生前,本來她跟我奶奶約定好了說第二胎跟我媽姓,結果我弟生出來以後,我奶奶說什麽也不肯了,搞得我媽到現在怨氣還沒消。她說要生的是妹妹,估計我奶奶早閉嘴了。”

杭嘉澍問:“這事兒侯禮知道嗎?”

“不知道吧,沒人跟他說他哪兒能知道,”老侯說到這兒又看向沈司岚,“話說這小子最近在幹嘛呢?都不怎麽回我消息,難不成找女朋友了?”

沈司岚淡淡說:“沒有。他有個實驗項目挂了,最近忙。”

“實驗都能挂?這小子沒救了,”老侯搖頭,“他跟你都當了三年室友了,怎麽還是這麽混。”

杭嘉澍睨他,“你從大一起就跟我一個寝室,怎麽沒學到我一點優良品質?”

“起碼學到了一點,”老侯幽幽說,“那就是從大一單到了研一。”

“你單身關我屁事,我是眼光高才單着,你能跟我一樣?”

老侯撇嘴,伸出脖子偷偷跟穗杏打小報告:“妹妹,你別看你哥長得人模狗樣,其實二十三了還沒交過女朋友。”

“侯彬你死了,你給我妹灌輸什麽亂七八糟的思想。”

“我跟妹妹彙報下她親哥現在悲慘的現狀,順便暗示你妹給你介紹個女朋友啊。”

杭嘉澍不甚在意,“她現在懂個什麽。”

老侯诶了聲,“你自己開竅開得晚別一棒子打死所有人好吧。不信你問你妹,他們學校絕對有追她的。”

他的口氣很肯定。

這麽一個白白軟軟的小漂亮,無論是他念高中那會兒,還是現在與時俱進的高中生們,絕對都是男生們眼中的熱饽饽。

杭嘉澍聽這話,臉上出現了片刻遲疑。

他看着穗杏,這小東西跟他年紀差的有點遠,他一直把她當小孩兒看。

或許在同齡人眼中,她已經出落成了個漂亮的小女生。

“你們學校有人追你沒?”

穗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說有或是沒有,其實都不是很重要。

她只是,不知道說了有之後,那個人會不會誤會她談戀愛,如果說沒有,又會不會誤會她不受歡迎,從而覺得她不優秀。

簡單的問題被無限大的複雜化,竟然讓她無所适從。

穗杏躲避這個問題,眼睛慌亂的看向他處。

正好和坐她對面的沈司岚對視了個正着。

男人目光沉靜,似乎是察覺了她的窘迫,他很不體貼,甚至和哥哥他們一樣秉着看熱鬧的想法,眼裏藏着淡淡的笑意,唇角有意無意的勾着。

有那麽一瞬間,她的大腦陷入了滿片的空白。

心跳也随即幾乎溢出胸口,只為這麽一個對視,就緊張得渾身脫力,四肢發麻。

穗杏突然仰起頭狠狠瞪了眼杭嘉澍。

她眸中泛起水光,秀氣的眉頭緊緊皺起,唇抿成一條向下的弧形線。

是小女生被逼到末路,只能用兇狠的表情掩蓋羞赧和委屈的表情。

杭嘉澍心感不好。

小東西其實不大愛哭,委屈成這樣,是真的害羞了。

他心裏一方面升起淡淡的愧疚,一方面又有些高興,起碼關于她談戀愛這事兒,他暫時還不用操心。

“不問了不問了,”他掐掐她的臉,哄道,“哥哥不問你了。”

老侯也意識到自己有點過分,連連道歉。

唯獨沈司岚什麽表現也沒有。

他其實什麽都沒有說,全程只是個聽衆。

可他就是罪魁禍首。

不為杭嘉澍和侯彬的調侃而生氣,單單只是因為他那不經意的一眼。

她狠狠地吃光了餐盤裏的所有排骨。

沈司岚語氣很淡,“吃完了?再給你打點?”

穗杏不看他,也不想接受他的好意。

她糾結了那麽幾秒鐘。

然後把餐盤交給了他。

“嗯。”

哎,成也排骨,敗也排骨。

吃過飯,杭嘉澍開車和穗杏一起回家。

“回家休息會兒就趕緊刷牙洗臉上床睡覺,不許偷偷玩手機到半夜,不然明天我還是會沒收你的手機,聽到沒?”

這下沒外人了,杭嘉澍的唐僧模式終于可以開啓了。

“哦。”

“你別答應的那麽爽快,半夜我又抓到你還沒睡。”

穗杏語氣嚴肅:“哥哥。”

杭嘉澍:“幹什麽?”

“你不會為了抓我,特意等到大半夜也不睡覺吧?”

杭嘉澍聽她這麽問就知道她絕對要玩手機玩到半夜。

他嘆氣,好言好語給她講道理,“我明天上午有課,大早就得趕到學校上課,你別給我添亂,老實睡覺不行嗎?”

穗杏:“你可以先送我回家再回學校睡。”

杭嘉澍挑眉,“放你一個人在家?那你還不翻了天?”

“不會的。”

“我信你的鬼話,白天管不到你也就算了,晚上你必須給我老實點。”

穗杏眨眨眼,突然問:“要不我以後白天去找你吧哥哥?”

“啊?我白天沒空陪你玩。”

“不用你陪,我自己玩。等你下課或者忙完工作,我們晚上再一起回家。”

趁着等紅燈,杭嘉澍抽空側頭看她,“你打什麽鬼主意?”

“我在家待着無聊,去找你的話,你沒空我還能跟……”她頓了頓,接着說,“侯彬哥哥他們玩。”

“我每個月給侯彬發工資不是讓他陪你玩的好嗎?”杭嘉澍糾正。

“……其他人也可以啊,”穗杏盯着雨刷器,“比如今天另外那個哥哥。”

她手別在背後,為了說出這句話,手心已經攥出了汗。

“他只是不喜歡應酬甲方,所以今天格外閑而已。項目忙起來的時候最沒空的就是他,真以為咱們都跟你一樣無所事事呢?”

穗杏洩氣:“那你到底同不同意?”

“你先答應我不許添亂妨礙我工作。”

穗杏用力點頭:“答應答應,一萬個答應。”

杭嘉澍得寸進尺,“還有,以後不能嫌棄我玩游戲菜,為這種小事跟我吵。”

穗杏為難了,“可你确實是菜啊……”

杭嘉澍:“嗯?”

“嗯嗯嗯嗯嗯沒問題。”

“還要誇我玩得好。”

“……”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開了個游戲小號自己玩,還把ID改成了‘我哥哥打游戲世界第一菜’,你給我趕緊改了聽到沒?”

最後穗杏忍辱負重,被迫簽訂了各類不平等條約。

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

怎麽會有人只是因為對方長得好看,就……

可那個人确實長得很好看啊。

比哥哥還好看。

就是剛好戳到她的好看。

穗杏在心裏提醒自己,她只是單純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才不是特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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