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暗着呢

第二天是周末, 穗杏起了大早準備去實驗室。

除了孟老師不在寝室外,王可慈和萬億今天有社團活動,也起得挺早。

社團聯誼沒那麽容易散場, 通宵唱歌也是常事,女寝每天早上六點鐘開門,通宵回來的人一般都是大清早才趕回寝室補覺, 室友們幫忙留個門就行。

孟老師是她們寝室外部活動最多的人, 穗杏幾個早已習以為常。

“孟老師還沒回來嗎?”

室友們看了眼時間,都快八點了,KTV淩晨晚晚場到這時候早已經結束。

看寝室群, 也沒收到孟老師的消息, 所以不存在她們幾個睡過去了沒收到消息的情況。

孟老師雖然愛玩,但有分寸, 除了通宵唱歌,很少在外留宿, 就算臨時離校也一定會在寝室群通知室友。

穗杏說:“我打個電話給孟老師吧。”

“打吧, ”王可慈說, “問問她在哪兒,是不是昨晚酒喝多了在哪兒歇着還沒醒過來。”

電話打通等了十幾秒,接通了。

接通的這一瞬間, 三個女生不約而同舒了口氣。

“孟老師你在哪裏啊?我和糍粑她們今天上午都有事要出門,你身上帶鑰匙了嗎?沒帶的話我們留一份放在隔壁寝室。”

“她還在睡覺。”

開的是免提,一時間三個人都清清楚楚聽見了這是個男人的聲音。

三個人面面相觑,從彼此驚詫的眼神中得知, 這不是幻覺。

穗杏隐約覺得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她上個學期陪孟老師去法學院蹭過幾節課,因此對這個聲音很有印象。

半晌後, 穗杏很不确定地問:“是裴老師嗎?”

“是我。”

穗杏瞪大眼,而王可慈和萬億默契的同時用唇語說了句“卧槽”一下子三個人誰也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問什麽。

裴老師在電話那頭徐徐說:“等她醒了我問問她有沒有帶寝室鑰匙在身上,但你們還是留一份放在隔壁寝室,我會送她回學校的。”

“哦,好的好的,謝謝裴老師,麻煩裴老師了,裴老師再見。”

穗杏慌忙接話。

挂掉電話後,寝室裏沉默了半分鐘。

接着是一陣鋪天蓋地的驚嘆聲。

“卧槽!”

“卧槽孟老師牛逼!”

穗杏丈二摸不着腦袋頭腦,明明孟老師昨晚是去社團聯誼的,怎麽好端端的會和裴老師在一起,而且聽裴老師的語氣,他和孟老師是昨晚一整晚到現在都一直在一起。

如果他們一整晚都在一起,還是孤男寡女,那就代表――穗杏很難不往那方面去想,而從王可慈和萬億那激動又複雜的神色來看,她們很顯然已經往那方面去想了。

“等孟老師回來一定要好好拷問,”萬億說,“咱去買根繩子來,她要是敢逃就把她綁在凳子上拷問!”

眼裏的八卦之火已經燎原,大有野火燒不盡的架勢。

王可慈點頭:“同意。”

穗杏還倔強的保持着最後一絲單純,讷讷說:“有沒有可能裴老師只是收留了孟老師一晚,并沒有發生什麽事呢?”

萬億不緊不慢的跟穗杏分析道:“穗穗啊,你就別活在象牙塔了。兩個各方面都正常的成年人,長相又都不錯,一晚上的時間,孤男寡女,天時地利人和,就算裴老師為人師表幹不出那種事,那孟老師呢?她觊觎裴老師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沒那啥估計也占了不少便宜。”

王可慈點頭贊同這個說法,又替穗穗解釋:“穗穗還是未成年,她不懂這個很正常。”

穗杏想說她懂,她只是有點接受不了兩個人的發展如此神速。

在她看來,這種事應該是循序漸進的,而不是蹭的一下,上了車才補票。

可能她的思想還是有些過于保守了。

既然是和裴老師在一起,那她也就沒有替孟老師擔憂的必要了,洗漱完畢後留了份鑰匙放在隔壁寝室,接着和室友們一起出門去忙自己的事情。

- 忙是在忙自己的事,可穗杏還是不可避免的分心了。

“你有在聽嗎?”

穗杏啊了聲,回過神,趕緊點頭:“有啊。”

沈司岚看她兩眼,指着單片機上嵌着的芯片其中一個引腳問:“這個引腳是幹什麽用的?”

居然還搞随機堂測,穗杏心一跳。

“,插電源線的。”

“這幾個呢?”

“8位并行IO接口。”

沈司岚擰眉,一時半會也不确定她剛剛到底有沒有分心。

穗杏雖然不怎麽專心,但勝在天賦高,記東西也快,沈司岚剛剛給她介紹時,她三心二意,但還是聽進去了他教的那些東西。

她沖沈司岚幹笑兩聲。

沈司岚繼續教,因為剛剛被發現走神,穗杏這次收斂心神,聽得相當認真。

之後讓她上手時,她除了操作還不太熟悉,動作稍微有點慢,基本不出錯,沈司岚跟她講的她都記住了,讓她注意的地方她也都注意了。

小女生低頭安安靜靜擺弄着線路,沈司坐在她身邊,看着她粉嫩的指尖繞過顏色長短不一的電線,又認真的将線路整理好,按照沈司岚在仿真軟件上畫出來的模拟電路圖認真搭建實體電路。

她學的相當快。

平常人需要好幾節課時才能熟悉的操作,半個小時她就完全掌握了。

“設計大賽比較推崇使用32單片機,但我建議你還是先從51單片機學起,專業的單片機課程也是用的51單片機,會比直接學32要好,我到時候把課表發給你,你沒課的時候可以去蹭課聽。”

學習一門專業課程普通人大約需要一年的時間,很多人會直接跳過基礎的學習,但穗杏完全可以游刃有餘的縮短這個周期。

學東西就和基建一樣,基礎永遠是關鍵,流利的英文始于二十六個字母,多形的漢字源于豎勾橫撇,就連數學也是從最簡單的數字開始,沈司岚從來不認為天資聰穎的人就能忽略基礎的學習,沒有穩固的基礎知識,任何人在學術上都是走鋼索。

他自己也在這方面吃過虧,自大傲慢慣了,學起東西來很快,但也很夠容易出錯,穗杏和他不同,比他謙遜聽話得多,明白他說的是為自己好時,也不會覺得學習基礎是在浪費她的時間和天賦,乖乖照他說的做了。

“嗯,我聽你的。”

會吸納接受別人的意見,也會坦然承認自己的不足,思維活躍卻又不驕矜自大,乖巧聽話卻又不一味盲從,這樣的人從哪方面看都相當可遇不可求。

和這樣的人共事或是相處,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人生中從來沒有出現過“自省”二字的沈司岚怔愣許久。

“學長?”

現在又換成了沈司岚思緒神游,不知道在想什麽。

“嗯,你繼續。”

穗杏點點頭,繼續研究學長幫她畫的仿真圖。

周末空曠的實驗室裏,只有鼠标點擊和她鼓弄實驗器材的聲音。

電路搭建好後,穗杏問沈司岚怎麽樣。

“挺好。”

他說。

穗杏松了口氣。

“那接下來我們做什麽?”

沈司岚愣了下,搖頭:“沒有了。”

穗杏茫然的看了眼牆上的時鐘:“還不到兩個小時啊。”

“你學的太快,”沈司岚說,“把我打算用一個上午來教你的東西都學完了。”

穗杏:“那,我現在可以走了?”

“可以。”

本來以為待到中午,還能一起去食堂吃個飯什麽的。

穗杏懊惱的想,自己應該再學慢一點的,剛剛太急于在沈司岚面前表現自己,有點太顯擺了。

她雙手的小動作不停,一會兒拍拍大腿,一會兒又玩衣服上的拉鏈,上下無用的來回提上又拉下,最後起身,說:“那我先回寝室了。”

“你等會。”

他叫住她。

穗杏:“嗯!”

她站在他面前,也不問他叫她等會幹嘛,反正就像個木頭人似的站着。

沈司岚坐在凳子上,伸手搭上她的手腕,将離他好幾步遠的穗杏拉了過來。

穗杏站在他腿間,盯着他的頭頂看。

剛剛穗杏玩拉鏈,還沒來得及拉上,這會兒外套正敞開着,沈司岚捏着鏈頭幫她把外套重新拉好。

“拉鏈拉好,外面冷。”

“哦。”

她傻不拉幾的點了點頭,直到沈司岚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好了。

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攥着褲子,剛剛替她拉上拉鏈的動作,像是燃燒完後的炸彈,砰的一聲點燃了她這個炸桶。

她莫名其妙受到了鼓勵。

什麽沖鋒的號角,什麽勝利的凱歌,什麽暧昧的信號,她不知道說出這些話的人是怎麽憋住的,這種抓耳撓心的感覺除了讓人更加心火旺盛,到底有什麽好。

這樣似有似無的觸碰實在折磨人。

她想再靠近一點,不想僅僅只滿足于這種程度的接觸。

呼之欲出的東西卡在喉嚨,似乎就差那麽一點點。

“學妹,”沈司岚低聲說,“小心碰到。”

穗杏清醒過來,迅速後退幾步,沈司岚慢慢合攏腿,垂頭,指尖撫上額頭抓撓了兩下,舌尖在口腔中抵着腮幫轉了幾圈。

她整個人突然升溫,呆了半天,也只是口齒不清的吐出一連串笨拙而又重複的對不起三個字。

沈司岚嘆氣,啧了聲,摸着後脖子一言不發。

只是這麽委婉就已經尴尬到接近死亡,還好兩個人都斯文,誰也沒再往深裏說。

這個時候并不适合逃跑。

跑了,就意味着下次見面會更尴尬。

穗杏閉眼想,要是來個人就好了。

可能是心誠則靈,老天爺也不忍心她落到如此境地。

實驗室的門沒鎖,只是虛掩着,大白天,又在實驗室裏,鎖門反而顯得掩耳盜鈴,好像在做見不得人的事似的。

這個時候哪怕來的是,穗杏也覺得高興。

可不巧,來的真的是敵人。

也多虧了來的是汪育妃,她直接忽略了實驗室裏蔓延着的古怪的氣氛,換其他人也許能看出不對勁來,可她的視線只是簡單的在兩人身上掃過一遍,随即很快選擇了視若無睹。

“沈司岚,我們能談談嗎?”

沈司岚淡聲:“你說。”

汪育妃咬字清晰:“我們單獨談談。”

穗杏巴不得趕緊走,連忙主動說:“那我先回寝室了。”

“你在這裏,”沈司岚起身,用下巴指了指門口,“我們出去說。”

汪育妃抿唇:“好。”

學長學姐出去談話,留穗杏一個人待在實驗室裏,她思索幾秒想要不要去偷聽,但一想起剛剛的狀況,如果偷聽被抓到那就真的丢臉到極致了,所以她還是選擇老老實實待在實驗室裏頭。

走廊上,沈司岚靠着牆。

“什麽事?”

汪育妃猶豫幾秒,最後還是直接問了。

“我聽餘老師說,電賽的組員,你選了學妹?”

沈司岚:“嗯。”

“我知道這句話說出來可能會讓你不高興,但為了學妹我不能不說。”

“你說。”

汪育妃低頭,語氣輕而柔和,咬着唇說得極為委婉:“電賽不是平時我們上實驗課,随便測幾個數值寫成實驗報告交上去給老師打分就行了,但凡組裏有實力不行的,就會拖垮整個組,你應該知道這個後果吧?”

“你拐彎抹角的想說什麽?”

汪育妃嘆了口氣,皺眉說:“我只是擔心你一時沖動因為私心選了學妹,反而會讓學妹有壓力,甚至會打擊到她的自信心,這對學妹來說都不是好事。”

沈司岚驀地笑了下,“你倒是挺關心學妹的。”

“我知道你對組員的要求高,從來沒想過求你讓我進組,因為我知道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私心就拖垮你,”汪育妃說,“我承認,我想跟你一組确實是因為我自己有私心,但我不會因為自己有私心就不顧大局強行跟你一組,難道你就不能放下私心,公平公正的選組員嗎?為什麽要給學妹壓力,給你自己壓力?”

沈司岚低啧:“別拿我跟你相提并論。”

汪育妃下颚緊繃,面色倏地發白,明明咬牙切齒,卻又忍不住從喉間吐出滿腹的委屈和不甘:“你偏心學妹,難道這對其他人來說就公平嗎?”

沈司岚垂眼看她,眼裏沒什麽溫度,毫不避諱地說:“我要是真偏心的話,你覺得你還能站在這裏跟我玩兩面三刀的把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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