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岑昀醒了,但只醒了幾分鐘便又昏了過去。
醫生給他做了檢查,告訴沈遲和傅松不用擔心,岑昀的身體已經在好轉,之後會慢慢好起來。
岑昀第二次醒過來,清醒的時間久了些,有半個小時。
但因為還沒完全脫離危險,家屬不能進來看他,他靜靜地躺了半個小時,便又睡了過去。
等第三次醒過來,他已經被移出重症監護室,到了VIP病房。
一睜開眼,就看到病床旁的櫃子上放着的正盛開的鮮豔花朵。
很有生氣,仿佛象征着希望。
“醒了。”頭頂傳來一道聲音,緊接着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沙發上起身,走過來站在病床旁低頭看着岑昀。
“岑昀。”傅松叫了他一聲。
岑昀很想回答傅松,但嗓子此時像被火燒了一樣,剌得生疼。
他擡起有些沉重的胳膊指了下旁邊的水壺,傅松視線看過去,走過去倒了杯水。
岑昀現在沒辦法自己坐起來喝水,擡起胳膊已經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動作了。傅松只得找了個棉簽,用棉簽沾上水,一點一點将水送進他的口腔中。
等半杯水喝下,岑昀才終于感覺好受了些,擡眼看着傅松,問他:“今天是…幾號?”
他說話還是有點費勁,語速很慢。
傅松把水杯放在旁邊,低聲說:“2月18號。”
“我…躺了這麽久?”岑昀說話快了些,嗓子不舒服地咳了幾下。
但還沒等咳完,便又迫不及待地問傅松:“我…媽呢,她手術做了嗎,成功了嗎?”
傅松深深看着岑昀,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些生硬地說:“先讓醫生給你檢查一下身體,李女士的事等下再說。”
岑昀心中籠罩上一層不安,但此時傅松已經退步讓開,醫生和護士走上前給他的身體插上了儀器。
他掙紮想要起身,想要拔下身上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他渾身沒有力氣,使勁全身力量的掙紮也只被醫生一只手就給壓住了。
他躺在病床上死死盯着後面的傅松,嘴裏艱難地喊着:“傅松你告訴我…我媽怎麽樣了?她——”
傅松別過眼,轉身走出病房。
沈遲跟在身後,臉色有些不忍,“傅總,由我去告訴岑先生吧,他早晚得知道的…”
傅松擡手按了按太陽穴,這幾日他頭痛的次數變得有些頻繁,“葬禮安排的怎麽樣了?”
“已經都準備完成了,就等岑先生這邊了。”沈遲說。
“我知道了。”傅松點了下頭,語氣淡淡,“你先回公司吧。”
沈遲猶豫地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話都憋了回去,答道:“是。”
李女士的事,傅松認為還是需要自己轉達給岑昀。
岑昀是因為他才受了傷,也是因為他,沒能見到李女士的最後一面。
他有這個責任去承受岑昀的怒火。
但岑昀并沒有怒火,聽完傅松的話,他先是怔了下,随後呆呆地看着傅松,半晌都沒說出話來。
“岑昀,你可以怪我。”傅松看着岑昀,頓了一下才說,“你可以提出任何補償,無論是什麽條件,我都會答應。”
岑昀依舊沒說話,眼神十分空洞,像是聽不到傅松的聲音。
過了好半天,岑昀才垂下眼,聲音很輕地說:“不用了…”
“岑昀。”傅松忍不住叫了他一聲。
“真的不用了。”岑昀擡眼定定看着傅松,“謝謝你告訴我,我不需要補償,這樣…就可以了。”
傅松皺了下眉,岑昀的反應和他預想的出入太大。
“我累了,你能先出去嗎?我想休息一會兒。”岑昀的聲音很輕,像是下一秒就會被風吹散。
傅松站在原地沒有動。
岑昀像是真的累極了,扭過頭沖着窗外閉上了眼睛。
傅松原定晚上在公司開高層會議,但現在岑昀的狀态讓他莫名沒辦法離開。
他将會議的地點改到了醫院,所有高層都齊刷刷到醫院來開會。
會議持續了三個小時,中途傅松離開了一次。
他走到岑昀病房門口,透過門上的玻璃可以看到裏面,岑昀依舊躺在病床上,手上挂着營養液。
岑昀這幾天只能吃流食,但卻并不配合,傅松只能讓醫院給他挂了營養液。
此刻他正躺在病床上睡着。
傅松在病房門口站了一會兒,又返回到會議室。
之後幾天岑昀大部分時間都處于睡眠狀态,即便有清醒的時候也都在打電話。
除了醒過來的那天,他沒再和傅松說過話。
醫生檢查了岑昀的傷口,說愈合狀況比預計的要好得多,應該可以提前出院。
于是在第七天,岑昀出了院,身穿黑色西裝,帶着黑孝臂章到了靈堂。
天空有雨滴落下,下車時傅松想要扶住岑昀,被岑昀拒絕了。
他垂着眼,有些吃力地從車上下來,雨滴打濕了他的衣服。
前方是通往靈堂的臺階,他一步步邁上去,走得緩慢而悲痛。
葬禮結束得很快。
因為早年父親去世,再加上李女士的病情,岑昀跟家中的親戚幾乎已經斷絕了來往,盡管這幾天他已經打了所有能打的電話,但前來吊唁的人還是很少。
雨越下越大,傅松舉着把黑傘站在岑昀身邊。
“人都走了嗎?”除了那天後,這是岑昀第一次開口跟傅松說話。
“嗯,都走了。”傅松說。
岑昀擡眼看着被已經布滿了雨水的墓碑,上面刻着李女士的姓名,生辰,以及逝世年月。
直到這一刻,他才仿佛真的感知到李女士的離開。
到此刻他才撕心裂肺地明白。
從今晚後,他便沒有媽媽了。
雨滴砸在雨傘上,夾雜着岑昀冷淡而沒有生氣的聲音。
“我們的包養合同,結束了吧。”
岑昀擡眼看向傅松,眼珠又黑又大,像黑洞一樣吞噬着一切。
傅松和岑昀對視着,握傘的手頓了下。
“…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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