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美人憶

晏映想着夢中的事,害怕得不敢看人,兩人聽後卻是臉上大駭。

晏道成以為愛女吃了虧,是那個道貌岸然的謝九桢騙了他,起身便要出去找他算賬,舒氏卻比他先冷靜下來,拉起女兒的手,眼裏都是嚴肅。

“映兒,你告訴娘,身子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屋子裏除了父母二人,就是急着焦頭爛額卻沒機會說話的婢子碧落,舒氏突然認真起來,眼角雖還通紅,堅定的神色卻莫名讓人安心。

晏映盡管還是個未經人事的姑娘,可再不懂事,今年也是二八年華,尋常人家的女郎有的都已經嫁人了,她自然聽懂了舒氏更深層的意思。

晏道成也轉過身來,神色複雜地看着她。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詢問自己女兒這樣難以啓齒的事,可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唯有弄清事實,才好準備下一步該怎麽走。

晏映反應過來,動了動身子,緩緩呼出一口氣:“除了脖子和額頭有些疼,別的地方都安好……”

她是還未嫁人的少女,倘若真的被人奪去清白,自己也能感受到的,剛剛是被那個夢吓壞了,才妄自下了定論。現在想來怎麽也不可能,先生那樣谪仙一般的人,怎會任憑她騎在腿上盤着腰身?

一定不會的,多半是她瞎想。

晏道成和舒氏聽她這麽說,心中也松一口氣,女兒什麽樣他們心裏清楚,知道她萬不會拿這種事撒謊,現在看來多半是虛驚一場。

“五爺,大夫來了!”外面突然傳來下人的聲音,碧落反應快,連忙将門打開,大夫背着藥箱進來,先跟晏道成見禮。

晏道成讨厭那些繁文缛節,胡亂擺了擺手:“大夫快快,小女醒了,你再給看看,她好像昏迷之前發生的事都忘了。”

舒氏給大夫讓地方,起身站到一旁去,晏映因為不記得那些可怕的回憶,雖然處境岌岌可危,卻顯得十分遲鈍,也沒有傷心欲絕,大夫坐過來了,她就安安靜靜地把手放在床邊。

大夫問了些問題,又看了看她腦後的傷,眉頭皺得死緊,看得晏道成心急火燎。

“大夫,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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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走到桌子旁邊,慢條斯理地把脈枕放回藥箱裏,摸了摸胡子,寫下一篇藥方,轉身交給晏道成:“令愛身體無恙,後腦也是皮外傷,只是這失去記憶着實有些稀奇,也許是後腦的傷所致,也許是遭遇危險身受刺激所致,這個……在下現在也不敢妄下定論——”

晏道成聽着說來說去屁用不頂,便要發作,舒氏急忙将他按下,回頭溫聲問道:“對小女可會有什麽影響?”

“目前看來,還不會,這是安神的藥,吃一劑下去就沒事了,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在下還是應該多來複診幾次,每隔三日我會再來看看。”

舒氏笑笑:“那就勞煩大夫了……碧落,帶大夫去胡管事那支診金。”

碧落應是,遙遙看了晏映一眼,轉身帶着大夫退下了。

舒氏閉着眼撫了撫胸口,走回到床前,握着晏映的手坐下,眼中都是慶幸和安撫,手卻不自覺地發抖:“映兒,別怕,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晏映知道,娘親只是在安慰她,發生了這樣的大事,她心中清楚後果。為了不讓娘親自責和擔心,她還是沖她笑了笑。

第二日,大家都絕口不提此事,只讓晏映安然養傷,也不讓她聽到外面的風言風語。

晏映一靜下心來就開始回憶卧佛寺發生的事,卻越想越頭疼。一個人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她就找來碧落,碧落從小跟着她,最得她寵信,私下沒人後就握着她的手哭,似是也被吓得不輕。

哭過之後,碧落給她梳理回憶:“是一些蒙面的漢子,好像就是沖着二小姐來的,他們擄了你便走,卻放過了我們,我跟清月去追,可怎麽也追不上,只好回府報信。二小姐,都是我們不好,我們太沒用了!”

碧落比她還要小一歲,膽子不大,說罷又哭了起來,晏映拍了拍她手,眼裏卻有些猶疑,她怎麽都感覺還有什麽重要的事沒想起來。

“說起來,二小姐那日有些反常。”碧落忽然道。

“怎麽?”晏映心中一動,眼睛看向她。

碧落皺了皺眉:“我們入寺之後,小姐說天色不好,怕是會下雨,吩咐我們晚一日再走,可是那天拜完佛回來,小姐好像很着急,讓我們即刻便離寺。”

“我……我真這麽說?”晏映瞪圓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碧落也很驚訝:“小姐連這件事也不記得了?”

晏映平下心來,扶額細細想了想,卻是搖了搖頭:“我只記得說天色不好,晚一日再走……”現在想來,此事着實詭異。

如果是她突然改變了注意,一定是因為寺中發生了什麽事,才會讓她那麽着急離開,可惜她竟然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碧落臉色也變得很難看,她原本以為他們只是倒黴,才在下山路上碰上了采花賊或者山賊,沒往深處想,也沒把兩件事聯系到一起:“奴婢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老爺?”

晏映點了下頭,神色鄭重起來:“得讓父親查一下,當日寺中都有什麽人,看來這件事絕不簡單。而且,我才出事不久,你們嘴也嚴,城裏卻很快就傳開了消息,怎麽想都不對勁。”

眸中隐蔽鋒芒,她心裏隐隐覺得不安。姻緣是終身大事,可她也沒覺得那般遺憾,名節清白是女子的命,但她也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什麽,外人的嘲笑更傷不到她。

可是自己憑白受了這樣的罪,若真是因為有人害她,她一定要查個清清楚楚水落石出。

碧落得了命令出去,剛剛打開門,晏映就聽到外面傳來熟悉的聲音,碧落也笑着回過頭來:“是大小姐回來了!”

晏映靠在床上,眼睛頓時亮了亮,不等她說話,一個玲珑女子便匆匆走了進來,雲鬓珠釵,眼中溫情,飛眉卻有幾分淩厲,她直直走過來,滿眼心疼:“小妹!”

“阿姐!”

晏晚嫁人早,姐妹兩個很久沒見過面了,她夫家不再洛都,怕是聽說這件事後就緊趕慢趕過來了。晏映在爹娘面前還好,忍着害怕難過不讓他們擔心,可是一看自己的阿姐就忍不住落下淚來,一邊哭一邊還不忘跟碧落招手:“你先去跟父親說……”

碧落轉身出去了。

晏晚攥着她的手,沒出閣時她最疼這個妹妹,現在看她額頭包着白布,臉色蒼白,惹人疼惜的模樣,心裏又氣又怨:“爹娘都跟我說了,那賊人真是可惡!若是抓到他們,非得給他們抽筋扒皮才好。”

晏映抱着阿姐哭過才覺得舒坦不少,又把自己心中的猜測跟她說了,晏晚沒有疑惑,反而眼中謹慎:“爹也是這麽跟我說的,他本就懷疑京中傳得這麽快,是有人從中作梗……小妹,你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晏映搖了搖頭:“這次回京,我沒怎麽出去過,之前在皇宮進學,那些人也不知我身份,都以為我是二弟。”

看妹妹愁眉苦臉的模樣,晏晚也決心不再強迫她再想這事,橫豎她過來就是安撫她的。

“你別想了,爹爹不是木頭,他會去查的,大夫說你要靜養,戒思慮,戒憂懼,一切有我們呢。”

晏映看着阿姐,眸中閃着光,心中溫暖,她出了這樣的事,家裏沒一個人嫌棄她,反而都擋在她身前,在洛都這樣的地方實在難得。

“大哥在國子監,也聽到風聲了,只是一時回不來,二弟在豫州營,不好去信,我讓爹娘瞞下了,不然他又該猴似的跑回來,回來也幫不上忙。”晏晚給她解釋,怕她覺得大哥和二弟不關心她。

晏映笑了笑:“我知道,他們回來也沒用,又不能跟我說體己話,阿姐回來就好啦!”她抱着晏晚胳膊蹭了蹭。

看小妹還能抱着她撒嬌,晏晚心中安定不少,她拍拍小妹的肩,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突然說:“對了,聽爹說,是定陵侯給你救回來的?”

晏映渾身一僵,慢慢離開阿姐的懷抱,臉上有些不自然,聲音也小了很多:“我也不知道……是爹說的,我不記得了。”

晏晚不知道謝九桢那天在正廳說過拒絕的話,卻知道小妹進學三年回平陽後,經常跟她說起這個傳說中的帝師謝九桢。她隐了隐眸光,偏頭看着晏映:“小妹,你不是說,洛都三年都沒人認識認出你是女子嗎?定陵侯怎會知道你是晏家的,又送到爹爹府上?”

連晏道成都沒發現的破綻卻是讓晏晚一下點了出來。

晏映緊了緊手心,不敢看阿姐。

她心頭酥酥癢癢的,又想起那日陰雲細雨。

少女初長成,她天癸突至,污了衣擺,張皇無措之際,好不容易瞞過所有人,尋了地方換衣裳,卻被那人打開房門。

翠松堂書閣耳房,平時絕不會有人去,偏就那日巧合。她隐在屏風之後,抱着衣裳不敢出聲,屋裏暗沉,只有淡淡光影,而她玲珑身段早已投在屏風上。

“先生,還是讓學生進裏面找吧,《讓縣自明本志令》的真跡上次是學生放的。”

她抱着身子,一整顆心都要跳出來,心中已經絕望了,只得緊緊閉上眼睛,卻忽然聽到外面一把清雅如風的嗓音。

“不必,我還要找一些別的孤本,你先下去吧。”

“是。”

她聽到門“吱呀”一聲關上,卻能感覺到人并沒有離開,正心驚膽戰之時,那人的聲音多了幾分低沉:“還不快将衣服穿上!”

晏映激靈一下,趕緊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從屏風後走出來時,才看到他一身素白衣袍挺立,背對她,如明月清風。

“小妹……小妹!”

晏映忽然被阿姐的叫聲驚動,急忙從回憶裏逃脫了出來,再擡頭時,已看到阿姐眼中的審視,她動了動眼珠,心中急轉:“也許是入城時剛好聽說我被人擄走的事,所以先生來找了過來?”

她裝作不知,心中卻明鏡一般,先生知道她的女兒身,也見過她本來面貌,認出她是不難的。

其實也沒什麽好瞞的,她只是不想牽出那日發生的事……畢竟,實在是太難以啓齒了。

“原是這樣啊——”晏晚刻意拉長了音,快要把晏映的心都提出來。

“如是這樣,那定陵侯也是個良善之人,不知你身份便救下了你,想必心是軟的。”晏晚說着,餘光偷偷瞥了她妹妹一眼。

晏映出神般點點頭,臉上有羞赧的笑:“先生是好的。”

“那讓你嫁給他好不好?”晏晚忽然吓唬她。

可這話一說出來,晏映竟然沒有羞澀了,只是謙虛地擺擺手,像是真事一樣推阻道:“不行不行,先生這樣的人,我怎敢想——”

“小姐!小姐!不好了!”

她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面傳來碧落焦急的聲音,門一下打開,碧落跑得急了,臉色漲得通紅,上氣不接下氣道:“本家那邊,大爺和三爺帶着戒律堂的人過來了,說要抓小姐去庵堂出家!”

作者有話要說:  映映:先生這樣的人,我怎敢想?

謝九桢憶起那日她火熱嬌軀,涼笑:我看你很敢想。

今天突然發現這本CP叫“真硬”CP,我突然就帶顏色了。

???奇奇怪怪的巧合(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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