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美人惑
晏映绮繡閣後就發怔走神,別人說什麽都好像沒聽到一般,俨然已是個呆愣的傻子,晏晚了解她的心思,臉上浮現出神神秘秘的笑,把母親“請走”,丫鬟趕出去,将門一關,挨着她坐到旁邊,把她的手拽過來放到桌上。
“都流血了,你忍忍,我給你上藥。”晏晚說着,一邊給她抹藥膏。這是晏映在竹簾後偷聽時傷了手,雖然傷口不深,但應該還是很疼,可是她在這上藥,那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處理好傷口,晏晚給她倒了一杯水,兀自說着:“本想讓你扮得可憐些,想着這樣大伯父和三伯父能放你一馬,卻沒想到他們這麽不講情面!”
說到這裏,晏晚憤怒地拍了下桌子,連桌上杯裏的水都抖三抖,那人卻仍然沒有反應,甚至一眼都沒往她這瞟。
“還好有謝大人,大人真是好手段,悶聲不吭求來了太後懿旨,這下外人再想背地裏議論可不敢說了!”
晏映急忙轉過頭來看她:“阿姐覺得這懿旨是先生求來的嗎?”
晏晚抿着唇角笑笑,就知道一提到謝大人她會有反應,果不其然。之前還只是心底裏有猜測,不敢肯定,現在她可以直接斷言,自己這個小妹對謝大人絕對是特別的。
“不管是不是謝大人求的,總之你逃過一劫,接下來只等父親去查到底是誰害你就好了,其他的全不用管。”
晏晚剛剛見了那謝九桢一面,心裏頂滿意,看着就覺得他是個風清朗正的君子,況且還是帝師,倘若德不配位,是不會做得這麽高的。
晏映眼裏卻有猶豫:“先生做事總有他的理由,可是……”
“可是什麽?”
那時在正廳,晏映敬茶,問他為何要娶自己,是不是只為了救自己,先生卻叫她不該說的話別說,不該問的事別問,想來那個“真相”絕對不是她想聽到的答案了。
事實是這樣最好,先生的身份地位可保她不受妄議蜚語,她哪裏可以挑剔。
晏映想清楚了,心裏安慰自己,對阿姐搖了搖頭:“沒什麽,也許是我想多。而且……我一直敬他是授業恩師,現在突然……”
晏映說着有些羞澀,臉頰也紅了:“我還不太習慣——”
“你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我,映兒,你其實是喜歡他的,對嗎?”晏晚眼神狡黠,看她不住閃躲也不肯放過她,一定要她直面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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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映哪會想到阿姐這麽難纏,忽然被問了這麽直白的問題,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可是待她平靜平靜心情細細想時,嘴邊綿淺的笑卻隐而不見。
“我不止是喜歡他……”
不止是喜歡,還很敬畏,很尊重。心裏更深角落裏的,是她很難準确言說的一種情感,像是心疼。
就像那次在翠松堂後院的梅樹旁,銀雪覆頂,漫天鵝毛,他身披狐裘站在風雪裏,只一個背影伫立,明明身正骨直,卻享無邊孤獨。
晏映看了很久,發覺他肩膀在震顫。
那一刻她心裏像是被無數根針細密紮過一般,她想不出永遠沉穩自若握瑾懷瑜的先生會有某個時刻,背着人在角落裏哭泣。
當他紅着眼睛露出跟他不相匹配的嗜殺神色回過頭來時,晏映吓得一怔,然後落荒而逃。
“我不止是喜歡他,”晏映多了些堅定,重複一遍這句話,說得比之前有底氣,她看了看自己阿姐,“我對先生更多的是好奇,雖然我知道那很危險。”
晏晚沒想到天真爛漫的小妹也有心思這般深沉的時候,洛都進學三年,讓她脫胎換骨,她覺得這裏多少一定有那個謝大人的功勞。
她寵溺地揉了揉晏映腦袋瓜頂:“笨蛋,好奇就是動心的開始啊!”
“你要努力呀!”
宮裏發生的事總是一有任何風吹草動就會人盡皆知,太後頒發的懿旨也很快就傳遍了洛都,幾乎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
晏五爺遠離京城多年,一無地位二無人脈,就算脫胎于六大世家之一的晏氏,這樣的身份也不該配上定陵侯才是。
可是又有人背地裏議論,說謝九桢貧寒出身,靠着救先帝一命才有今日的權位,實則真若論起來,謝九桢的身世一點也配不上晏氏。
可這話到底只敢偷偷在心裏說。
第二日大夫又來複診,見晏映都已經能下地了,便讓他們都放心,就等額頭上的傷痊愈。
那傷口也不深,并不會留下疤痕,結果大夫剛走後不久,晏府管事就癫癫跑去給绮繡閣送東西,晏映拿到精美玉盒裏的傷藥後,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是定陵侯托人送過來的,是極品傷藥紫菁玉蓉膏,送藥的人說二小姐額頭和手上的傷用這個抹抹,不出幾日就能好了,也不會留疤!”管事圓臉滿是喜氣,似乎是覺得二小姐被未來夫君如此看重也跟着與有榮焉。
晏晚從後面走過來,眼裏有驚奇:“竟連手上的傷也發現了,謝大人很有心啊!”
晏映聽出阿姐調侃的語氣,默默将傷藥收起,想着應該是她給先生奉茶時發現的。
這是對她的關心嗎?晏映撫了撫跳動的心。
管事沒走,還是一臉笑意:“老爺讓大小姐和二小姐去前廳,好像有事要說。”
正廳裏面,晏道成正在給舒氏按手,臉上陰雲密布,一點也沒有欣喜的表情。自從昨天謝九桢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話離開後,他就一直在想其中深意,可卻百思不得其解。
一半是不懂他為什麽說自己一定會跟本家斷絕關系,另一半,是不懂他為什麽對晏氏有種敵意。
舒氏也一直沒說話,夫妻兩個沉默對坐,一個手按完了,又默契的換了另一只手,安靜而和諧。
“正清,你說,映兒嫁給謝九桢,是一樁好姻緣嗎?”很久之後,舒氏似乎是想不通了,開始出聲問晏道成。
正清是他的字,兩人成親十八年,私下裏她一直喚他的字。
晏道成也正在被這件事煩擾,一時不知該怎麽把心中擔憂說給她聽,反問她:“你覺得呢?”
舒氏收回手,眼中幽深:“總覺得,他是不是年紀有些大了……映兒才十六,他都二十有七了。”
沒想到兩人擔心的根本不是同一碼事,晏道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見舒氏擺手,又把茶杯推給她,道:“我也嫌棄他年長,不過麽,嗯,長相瞧着還不錯,以他這個年齡坐到中書令的位置,已經實屬罕見了,我爹,我爹也四十多才當上中書令的。”
舒氏白了他一眼:“我哪裏僅僅只說年齡的事,我是覺得,他二十有七還未娶親,事有蹊跷。咱們才回洛都不久,對朝局不了解,對他也不了解,謝九桢私下裏為人,府上有無小妾,外面有沒有養什麽外室都通通不知,到時候映兒睜眼瞎嫁過去,受委屈怎麽辦?”
這就是女人的心思了,男人未必會想那麽多,可是被菀娘這麽一提醒,晏道成頓時也覺得該為映兒考慮考慮,他沉下臉來,道:“我派人去查查,你說的對,不能讓映兒稀裏糊塗嫁過去。”
謝九桢這麽大了,身邊沒有女子作陪,想來想去都不可能,舒氏越想越堵心,晏晚嫁得早,這個小女兒她本來想多留兩年的,到時候再嫁給一個知根知底疼她愛她的人,像他們夫妻兩個一樣此生唯有彼此,那才是幸福的一輩子。
現在卻有些奢望了。
正想着,突然感覺有人拍了拍她的手,一擡頭,就見晏映挽着她阿姐進來了,舒氏立馬換上笑臉,瞬間沒了之前的愁雲慘淡。
“爹娘,有什麽事?”
舒氏一手拉一個女兒:“是好消息,今晚你們大哥回來!”
——
月華初上,夜涼如水,小小晏府燈火漫照,最後一道菜上了桌,腿腳勤快的管事小跑進來,臉上洋溢喜氣:“老爺夫人,大公子回來了!”
話音剛落,身後迷蒙的夜色裏就走過來一個人,那人身穿青色暗紋織錦長袍,眉清目秀,溫潤似玉,單手提着衣擺走上臺階後,他腳步加快許多,然後當着衆人的面最先走到晏映身前,不等晏晚喊“大哥”,他先開口。
“映映,你沒事吧,讓大哥看看。”
晏歸宸當初也在皇宮進學,翠松堂日講解散後他沒跟着晏映回平陽,而是直接入了國子監,因此跟這個妹妹也是聚少離多。
可晏映還不等感動,聽到那聲稱呼後卻變了臉,把晏歸宸的手給推開,嬌聲道:“你別叫我映映,多難聽呀!”
晏歸宸背過手,看着她笑:“看來是沒事了。”話音裏盡是寵溺,說完,又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看她身形消瘦不少,額頭上也有傷,到底眼中還是多了些心疼。
他卻不說破,只是調侃她:“喚你映映怎麽了,哪裏不好聽?”
晏映颦眉,萬分嫌棄:“我也是個女郎,映映,硬硬,像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就是不好聽。”
“那要怪爹跟娘了。”
“大哥——”
“好了,你別一回來就拿你妹妹尋開心,去洗漱一番,過來吃飯,一會菜都涼了!”舒氏過來打圓場,一家人熱鬧氣氛又像從前一樣了,晏歸宸聽到舒氏的話,轉過身給父母行禮,沒了取笑小妹時的頑皮,一板一眼彎身。
“父親,母親。”
說完又擡眼看了看晏晚,沖她揚了揚眉。
晏道成兩子兩女,不拘無束,性格卻都個頂個的好,孩子之間的關系也親密無間,互相寵着護着,甚少争端,夫妻兩個常以此為驕傲。
至于本家那些人……不提也罷。
晏歸宸洗漱後又換了一身衣服,一家人圍坐在飯桌前,沒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都很随意。
晏歸宸道:“等到婚期定下,我給二弟去信,讓他趕在小妹成婚前回來一趟,父親覺得意下如何?”
如今唯一一個還沒回來的就是家中老幺晏歸麟了,他如今只有十四歲,卻喜歡去軍中闖蕩,晏道成借晏氏之名送他去軍中歷練,雖無蔭恩,軍營那些人看在晏氏的面子上也不會為難他。
豫州無戰事,所以夫妻兩個還算放心。
晏道成點了點頭,算是答應,吃下一口白飯之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看向兒子:“翠松堂進學,映兒是跟着你一起去的,家裏屬你呆在洛都時間最長,依你看,謝九桢是個什麽樣的人?”
言語中,似是對他還不放心。
晏歸宸放下竹筷,看了晏映一眼,然後回過頭,道:“先生超凡入聖,高山景行,兒不敢妄議。”
說完,他臉色有些怪異:“先生就要成為我的妹夫了,說出來還是不能相信。”一面尊重,一面又覺得這樣的身份轉換有些刺激,晏晚深以為然,也跟着點頭,只有晏映默默扒飯,什麽也不說。
可惜晏道成不是想聽這個,他握緊了手,思考着該怎麽把話說清楚:“倒不是問你他的德行,就是,你有沒有見過他身邊……或者私下裏有沒有穿出過什麽……風流韻事?”
“爹!”晏映聽不下去了,把飯碗砸到桌上,臉已羞得通紅,她頓時覺得食不言寝不語還是挺好的,怎地她爹爹今日這般愛說人閑話?
晏道成笑笑:“爹也是為你好。”
“這個爹請放心,兒不敢保證吧,起碼兒在京期間,從未聽說過先生有過不好的傳言,唯一的一個……”他頓了頓,笑着搖了搖頭,似是覺得不可信,“都是信口開河,無憑無據,不值得多慮。”
晏道成看兒子有猶豫,心裏還是放心不下,可是看女兒氣哄哄的樣子,決定不再說了,還是私下去查比較好。
一頓飯吃得相安無事。
過了一月,晏映額頭上的傷已好全了,光潔無暇,一點疤痕都沒有,除了沒想起被擄那日的事,身上并無其他異常,大夫就不再來複診了。
晏晚已經嫁人,不能在家裏呆太久,已經早就回她夫家了,晏歸宸也回國子監繼續修業。
讓人不安的事,卧佛寺的線索中斷了,晏道成只查出當日在卧佛寺上香的确實有一個貴人,可那貴人封了口,無論他怎麽花費力氣都查不出背後之人,能有此能力的,六大世家之人都有嫌疑。
但晏道成也不能斷言到底是誰,本想讓謝九桢幫忙查查,但他其實也并不相信謝九桢,在完全信任他之前,這件事暫且擱置。
婚期倒是定得很順利,謝九桢請了媒人之後,一切都進行地井井有條,最後将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初六。
自從晏謝婚訊傳出之後,晏府就多了許多拜帖,晏道成不喜應酬,已守孝為名全都推了。可是除服過後,這理由就再也不能拿來搪塞別人。
十一月二十五,出自淇州郭氏的淇陽侯幼子抓周,宴請洛都各世家公卿,聽說要大辦。淇州郭氏原本是岐州郭氏,為避昭武帝名諱改命淇州,連着爵位也一起改了,郭氏有一女嫁昭武帝為後,之後郭家才興起,至今已是鼎盛大族。
這樣的家族派來請帖,晏道成推都推不掉。
好像怕他們不去似的,晏氏本家那邊早早就停了馬車在門口等候,催得可緊,晏映自己坐一輛馬車,跟着晏氏的人一起去,心裏卻不太高興。
碧落看她不開心,就問:“小姐有什麽心事?”
她身邊兩個丫鬟,一個是從小跟着的碧落,一個是在洛都城郊救下的清月,那孩子少言寡語,不怎麽說話,不像晏映跟碧落那樣好。
晏映沉着臉道:“伯父們不喜歡父親,也不喜歡我,不知道他們這次怎麽會刻意親近我們。”
“因為謝大人的關系吧。”碧落說道。
晏映還是覺得沒那麽簡單,正憂心時,突然聽到車壁外面傳來“篤篤篤”三聲,她一怔,挑開車簾一看,外面似乎并行了一輛馬車。
“是我。”那人聲音冷清。
晏映怔了怔,心也差點跟着要跳出來。
“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評論有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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